事起仓促,因北伐大军尚未抵达北直隶,驻守京师内城的八旗大兵也没想到忠心耿耿的总督大人会背反大清,因此,驻守各城的八旗将官根本来不及组织防务,只能各自为战,又哪里是早有预谋的直隶兵的对手,很快,紧临崇文门的宣武门和正阳门就树起了王复汉的总督大旗。
“诛索逆,清君侧……!”
“大明兵进城了,大明兵进城了。”
彻底控制京师前三门后,陈二狗和黄世贤等人更是意气风发,一个个跃马扬刀,高喊着杂乱无章的口号,督促着部下迅速在京师内城展开,他们接到的军令是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京师各处城门,将城内的满洲王公一锅全端了。
很多一大早起来准备出入崇文门做生意的八旗丁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一个个呆若木鸡地望着宛如潮水般涌入城内的绿营兵。
也就在他们愣神的工夫,大队绿营叛军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然后恶狠狠地举起了手中的刀矛。
“杀人了……!”
“不好了,绿营造反了,快跑啊……!”
“快跑!”
“快回家……!”
短暂的恐慌过后,城内的八旗平民终于反应了过来,开进京师的直隶兵也反了,吓得一哄而散,把手上的家伙什一抛就疯狂地向家中跑去,此时此刻,大街上到处都是混乱不堪的人流,到处又都是狂冲猛打的绿营兵,惨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枪炮声、爆炸声还有士兵的呼喊声到处都是,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崇文门杀声一起,奉命驻守内城东西二门满洲正黄旗都统朗图和镶黄旗都统山岱就猜到可能是进驻外城的直隶兵生了乱子,刚开始二人还以为直隶兵是在京师外城纵兵掳掠。
谁知道只小半柱香的工夫,整个前三门便是火光大盛,喊杀声响成了一片,城内百姓更是大哗,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了狗日的直隶绿营背反了大清。
“……王佳秀清这狗东西也反了,康亲王正在上早朝,传令兵快去紫禁城报急,其余的人随本将去拦住他们。”
事关大清的生死存亡和自己的身家性命,尽管朗图和山岱这会紧张到了极点,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带着本部兵马向崇文门方向扑去,想要重新夺取崇文门的控制权。
可他们刚刚整队下城,迎面就跑来数不清的八旗丁口,一个个宛如惊弓之鸟般哭爹喊娘地向他们涌来,在他们身后,则是无数头戴大檐帽的北直隶绿营兵,陈二狗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驱使满洲平民尽可能地制造混乱,甚至一举拿下东直门和西直门。
“大人,怎么办?”
最先冲到城下的正黄旗满洲佐领穆桑直惊的头皮发麻,因为他发现前方人群中跑的最快的那人正是他二大爷。
紧随他下城的朗图也是牙关紧咬,铁青着一张脸,恨恨地骂了一句:“杀散他们,要不然一旦他们冲入本阵,那咱们都得死。”然后第一个挺刀冲向了正试图向他们求救的同胞们。
主将带了头,那些个下城的满洲兵也顾不得了,虽然前面的乱民他们都有些眼熟,但在这当头,谁还顾得了那么多,一个个举起手中的刀矛在人群中乱捅乱刺。
“噗呲、噗呲”的刀枪入肉声响成了一片,一个又一个手无寸铁的满洲丁口就这样直挺挺地倒在了他们的族人手上,身上的伤口汩汩地冒着血水,大街上血流成溪,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
然而混乱的人流依然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他们依然前仆后继般向着正黄旗、镶黄旗军旗所在的位置涌来,狭窄的街道成功地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尽管前面的八旗丁口已经发现了满洲大兵正在疯狂地乱砍乱杀,但他们身后的八旗丁口却浑然不知,他们只知道前面就是大清军,只要跑到那里,他们就能得到八旗兵的庇护,就能摆脱身后那帮杀红了眼的直隶叛军。
杀戮还在继续,街道上的尸体越堆越多,很快就铺了一地,尤其是正黄旗和镶黄旗布防的区域甚至层层叠叠堆了有半人高,所有的满洲兵都在机械地挥舞着长枪,拉动着手中的弓弦,他们知道,若不能阻止前面的满洲百姓,让他们冲进已方的阵列,一旦跟在他们后面的直隶叛军杀到,那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
库塔是一个满洲新兵,今年才十八岁,去年才编入前锋营,今天的战事也是他第一次上阵,更是他第一次杀人,可他万万没想到,他杀戮的对象竟然是满州同胞,尽管眼前血腥的场面令他作呕,甚至害怕,但他却依然闭着眼睛拼命地捅刺着手中的长矛,因为在他入军之前,他的父辈们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他,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若是心软了,那倒下的就会是你自己。
“噗呲……!”
又是一声长枪入肉声在库塔的耳边响起,数股血箭溅的他脸上和手上到处都是,库塔习惯地抬手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然而他抹干血迹后睁眼的那一瞬间,他竟愕然发现钉在他长枪上的居然是他父亲德尔喀什,此时此刻,他的父亲正双手紧紧地抓着淌满鲜血的枪头,死死地望着他,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嗬、嗬”的惨叫声,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爹……!”
库塔疯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杀死自己父亲的刽子手,发出一声疯狂地哀嚎后,他把目光看向了正在指挥屠杀的佐领大人。
“二大爷……!”
又是一声惨嚎在满洲兵的人群中响起,正是正黄旗满洲佐领穆桑的声音,他倒没有亲手杀死自己的亲人,可他却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二大爷被一柄长刀生生劈断了半个脑袋。
这刻,无数相同的场景在东直门和西直门对面的街道上演,终于有满洲兵忍受不了这种屠杀亲人同胞的压抑,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长矛大刀,转头就跑。
“快拦住他,杀了他!”
朗图和山岱二人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他们自然知道战场上出现溃兵会带来什么影响,因此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截杀这些最先逃跑的士兵,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逃跑这种事,有人带了头,就会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也就在他们的亲兵砍翻了最先逃跑的几个满洲兵后,正黄旗和镶黄旗的军阵中又出现了十几个逃兵,这会正抱着脑袋往城墙上退去。
“快堵住城墙,有敢退后者杀无赦!”
朗图气的把长刀一举,招呼起身边的亲兵就想过去杀人,可他刚转过头,却发现,东城城墙的拐角处已然出现了直隶绿营的旗号,那些个丧尽天良的绿营叛军,身上还穿着大清的号衣,只扔掉了头上的大檐帽,脑后也是空空如也,一个个高举着刀枪,顺着城墙向城门楼子压来。
“败了,快逃!”
直隶叛军的出现成了压垮满洲兵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顾头不顾腚的八旗大兵瞬间崩溃,至剩下惊慌失措的郎图和他的亲兵以及心腹在风中凌乱,与此同时,西直门方向,相同的一幕也正在上演。
“咱们也走,先退到皇宫,那里是明国的皇城,这帮叛军一定会投鼠忌器,不敢擅自攻城。”
西直门守将,满洲镶黄旗都统山岱也是果决之人,局势已经完全失控,再在内城坚持下去,他知道等待他的只有死亡,退到皇城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完了,我大清完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崇文门的变故同样令外城的百姓惶恐不安,北漕胡同内,已经被开革出旗的贾大全这会正死死地顶着破旧的院门,哪怕已经是十二月的天了,贾大全光秃秃的脑门上依然挂满了汗珠,透过门缝,望着山呼海啸般向京师内城开进的直隶绿营,贾大全甚至感觉天都快塌了。
见贾大全吓得浑身发抖,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贾六却满不在乎安慰道:“爹,直隶兵不是喊他们是大明兵吗?咱们现在是汉人,又不住在内城,有啥可怕的?”
听贾六这么一说,贾大全豁然惊觉,原来自已早就不是八旗子弟了,顿时宽心了不少,对呀,咱又不是满洲人,有啥担心的,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道:“咱们现在是汉人了,对,康熙那个狗东西早就把咱们出旗了,明军来了,是救咱们脱离苦海,摆脱满洲魔爪的,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佛祖保佑,佛祖保佑……!”这刻贾大全忽然觉得贾复汉在南边死的不是坏事,反而保住了自个和六子的性命。
和贾家一样,京师外城的汉人百姓对北直隶绿营造反事根本漠不关心,这些常年累月受着满洲奴役的汉民充满了幸灾乐祸,有不少百姓甚至自发地组织了起来,帮着举旗反正的直隶兵抬起了云梯,有些老弱妇孺还拿出了家中珍藏的饼子和米酒送到了直隶兵的军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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