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保佑:我建立了千年世家封邦建国,王道之始第四十七章:国朝同休,罔替世袭长乐宫。
偏殿之中,仅仅只有一盏飘摇的油灯照耀,屋中很暗,刘病已半倚靠在席上,一半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他面前有一杯酒,“丞相,你心中在怪朕。”
垂首坐在席中的卫平一个激灵,立刻伏下身子战战兢兢道:“陛下,臣不敢。”
刘病已将酒一饮而尽道:“你是靖难功臣的领袖,但是朕却刻忌你,朕出身关东,受到恩惠,累及关东,伱却不怪朕,这不对。”
卫平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离开宫中就自杀,却听到皇帝仿佛拉家常一般问道:“你的长子性格怎么样?朕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言。”
卫平颤声道:“臣的长子性格有些暴躁,做事冲动,做下的错事不少,让陛下费心了,臣一定严加管教。”
刘病已闻言微微感叹道:“你们这些靖难诸侯,都是平生难得一见的忠臣啊,如果不是你们奉天靖难,大汉的社稷可能就在戾帝那里终结了。
自朕登基以来就有小人以谗言迷惑朕,说靖难功臣权倾朝野,世人只知有靖难功臣,不知有皇帝,朕从来不曾理会,说的过分便随手杀死。”
卫平一直都知道有人向皇帝进谗言,但这是第一次听到皇帝说,那些人他都已经处理掉了,他再次深深拜道:“陛下恩重,臣万死难报。”
刘病已接着说道:“让忠臣可以安享晚年,让忠臣的子嗣得以延续,这是朕的愿望,你们这一代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后代呢?
你现在是丞相,于是你的儿子便骄狂起来,你是靖难功臣的领袖,于是你的儿子连皇亲都不放在眼中,这是祸患的根源啊,这不是朕想要看到的啊。
卫氏是孝武皇帝提拔起来的,存在不过几十年罢了,还不曾经历大的衰落。
你看元从诸勋,高皇帝开国时有上百家,存留到现在的只剩下几十家,这难道是汉室不愿意和他们同享富贵吗?
是因为子嗣实在太不成器了,不仅仅没有功劳,还不断的坐法。
朕感念你的功绩,善待卫氏的子孙,但是等到你薨逝,朕实在不知道还能容忍你的儿子到几时啊。
父辈立下了功勋,子孙任意的挥霍,最后败光了家业,这样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不如回到关东,在侯国之中,朕见不到,也不愿意去管,三代的富贵就这样得到了。”
一番话说的卫平感动不已。
刘病已又道:“朕是天子,想要给予列侯家族富贵易如反掌,但是朕却给不了自己富贵啊。
朕一直在思虑,天子是承载了天命的上天之子,天子没有威信,要如何去镇压天地的四极呢?要如何统御天下的臣民呢?
朕这个天子,是得到了天命的天子,还是诸侯所拥立的天子呢?
朕思索了良久,朕必须是得到了天命的天子,否则这天下离散的人心,就无法聚合,而是应在诸侯之上。
那些奸人是在构陷你们,但是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那就是天下人不把天子放在眼中了!”
这样的诛心之言!
卫平直接叩首下去,战栗道:“陛下,臣等恭敬的对待您,绝没有丝毫的反心。”
刘病已语气平淡道:“朕知道,否则朕怎么会和你说这些心里话呢?
但天下人心的离散是事实,如果天下人心不齐,丞相知道会出现什么时候情况吗?
会分裂!
分裂就代表着动乱,代表着血腥的杀戮和死亡,那受害可就不仅仅是一家一姓了。
朕即位以来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这一件事,那就是振作天子的权威。
你明白了吗?”
卫平不明白,但是洛盛对他说过一样的话,经过刘旦祸乱和奉天靖难,汉廷中枢的威望损失殆尽,天子的神圣性遭遇了巨大的打击,甚至连累了西域都护府和辽东都护府以及岭南都护府的震蛮夷事。
听到这里,卫平知道关东运粮之事,皇帝的确是在犹豫,担心关中出现灾祸,担心朝廷的威望再次遭受到剧烈的打击。
若是再发生一次长安易主的事情,大汉的天命就可以进入倒计时了。
刘病已如果握着粮食,关中是绝对稳固的,最多是关东离心离德,现在他把粮食运到了关东,那就是把自己的皇位置身于天灾、臣子和百姓手中。
对于一个君王来说,这是何其难的决定!
所以卫平才说纵然拼上命,是因为他做好了下狱而死的准备。
但是最终的结果比他想象中的好得多,刘病已终究不是刘旦那种独夫,若是刘旦的性格,绝对会让关东百姓自生自灭。
卫平心中的怨愤消解了大半,这一次他真心实意的拜道:“陛下宅心仁厚,臣为天下臣民贺。”
是的。
刘病已已经很是宅心仁厚了,这也就是在这个道德底线良好的世界之中,若是前世的汉朝,经历过一个个刻薄寡恩的影帝皇帝,靖难功臣这种群体,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就像是唐朝的神龙五王一般,全部被杀才是结局。
刘病已轻声道:“丞相将朕的想法转告给诸侯功臣,不要让功臣和朝廷离心,这是朕所期望的。”
卫平叩首然后离开殿中,出了殿中,才感觉浑身都是冷汗,思及殿中所言,心中的顾虑渐渐消除了,正如公子盛所说的那样。
“皇帝并不想清算功臣,但是他坐在那个位置上,有些事就一定会去做。”
但只要皇帝自己不对靖难功臣抱有恶意,那卫平就无所畏惧。
刘病已望着卫平离去的身影,轻声自语道:“太史令可都记下了。”
司马迁从廊柱之后走出,一手执笔,一手握书,躬身道:“回禀陛下,一字不落。”
刘病已问道:“太史令著史,好恶是非以何为准?”
司马迁回道:“以素王好恶为好恶,以《洛宫春秋·执政》为准,微言大义,一字褒贬,是非曲直,记之,书之,不改,留待后人。”
刘病已又问道:“昭昭青史,何时流传?”
司马迁回道:“人亡史出。”
刘病已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不再过问。
……
君臣交谈不过几日,卫平就递交了乞骸骨的奏章,刘病已自然不能直接同意,那样卫平就太没有面子了,于是下诏挽留,卫平再述说自己的理由,如此两番,刘病已这才同意卫平的上奏。
翌日。
一道上谕传出:“戾帝元正十五年,靖难功臣振作社稷,有大功于国,到了今日,关中渐次繁盛起来,关东流民逐渐归家,戾帝造成的祸乱渐渐消弭了下去。
现在丞相要离开朕了,朕左右一看,昔年的功臣竟然都不在朕的身边了,这一定是朕的德行还不够,一定是朕给予的赏赐还太少的缘故。
高皇帝赐予了元从诸勋恩德,于是有了今日。
现在,朕要向天下宣布,参与靖难的诸侯王封国能够多延续一代,参与靖难的郡守记录为上等,赐予其中佼佼者关内侯和列侯的爵位,取郡县官员壮烈的忠臣子嗣作为秀才。
列侯的侯国增加五百户到一千户的食邑,朕要立下誓言啊。
纵然巍巍群山消逝不见,纵然滔滔江水干涸枯竭,让你们的国家和王朝一起直到灭亡的时候,让你们的子孙一直继承,不废除你们的封国。”
刘病已这个人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底,一旦决定了不清算靖难功臣,那就要消除他们的戒心。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撒币,尤其是加食邑这件事是真的离谱,差不多二十万户都要封出去了。
用权力换富贵,和杯酒释军权是同样的道理。
成效非常的显著,先前弥漫的那种阴诡的氛围基本上消散而空了,留在长安城中的功臣之中,先前那种兔死狐悲的心理大致上消失。
更不要说随行的还有皇帝的誓言!
上一次这样的誓言还是大汉开国的时候,高皇帝和元从诸勋共同定下的,现在皇帝再一次发下了誓言。
这道诏令向着天下而去,传到了河西诸地,安抚了这里的人心。
传到了关东,然后汹涌的向着各个州郡传去,大部分早早回到关东的列侯终于彻底放下了心,靖难这件事在当今皇帝这里算是彻底结束了。
一直在即墨待着的吕产,带着笑意读完了这封信,他举起手中的水壶为花花草草浇了一些水,轻声道:“长的繁盛一些,下个月就用你们来写信吧。”
洛盛在长安待了许久,却默契的和刘病已没有见面,他们两个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高皇帝的誓言有五世皇帝摄政去贯彻,百年养恩有了现在的结果,你的誓言有没有一群这样的子孙呢?”
洛盛微微感慨着。
他见到事情彻底结束,便决定回昭城去,要离开长安时,刘病已才远远的和皇太后一起在城墙之上望了一眼。
刘病已带着莫名的意味轻声道:“母后,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皇太后微微眯眼,“这次你做的很好,洛氏要回来了,皇帝你要做好准备,能不能成为第四个拿到庙号的皇帝就要看你的努力了。”
刘病已闻言惊诧的望向母后,脸上满是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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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元从诸勋受爵,高帝誓曰:“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爱及苗裔。”
及至靖难,孝宣曰:“周之侯伯,历三代千有余年,尚见于史,朕誓:‘使山无棱,江水为竭,国朝同休,罔替世袭。’”
上始未尝不欲固其根本,而百有余年,或枝叶稍陵夷衰微,或枝叶繁茂亭亭如盖,皆己之功过也。——《史记·汉兴以来功侯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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