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朱高燨问道。
“殿下,大殿下还在外头跪着呢,说是要见皇上。”黄俨极为为难,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皇上就是被大殿下气成这样的,大殿下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完全体会不到皇上的心,这是活生生地要把皇上气死的节奏呢。
朱高燨却想到了另一层,他大哥是冲着皇位来的,是预感到皇位与他无缘,方才如此折腾呢,还是想着要将父皇气死了,他能够得到皇位?
“我去看看!”朱高燨正要抬脚,内殿传来了朱棣的声音,“黄俨,让他进来,朕病了,就让老大留在这里侍疾吧!”
朱高燨无法反对,都是父皇的儿子,他不能独霸父母,不让兄长弟弟们在父亲膝下承欢,榻前尽孝。
黄俨也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奴婢这就去请!”
朱高炽迈着两条短腿,撑着肥胖的身躯跨进了门槛,看到朱高燨,他腆着脸道,“四弟,原来你也在啊!“
朱高燨进宫的时候,分明是从他跪着的旁边冲进来的,除非朱高炽是个死人,否则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宫里,但他依然能够问出这样的话来,此刻,朱高燨才真正体会到,他这个大哥是有多么厉害。
他能演,就是他最大的本事。
这也是身为政客的基本素养。
“大哥,我进来的时候,你跪在殿门口呢,我因太过担心爹爹,不曾停下来给大哥你行礼,是我失礼了!”朱高燨没打算给这位大哥面子了。
朱高炽愣了一下,“父皇病了?父皇是怎么病了的?我刚才从宫里出去的时候,父皇还好好的呢!”
他显得手忙脚乱,拉扯了朱高燨一下,慌慌张张地就往里跑,进了内殿,看都没有看清楚人,就在地上跪了下来,砰砰砰地磕头,“父皇,父皇,您怎么了?”
朱棣已是对这个儿子心灰意冷了,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一个字都不吭声。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徐氏看到大儿子这样,心疼得不得了,伸手想拉,可朱棣不发话,她又不敢拉,只好道,“你这孩子,自己爹娘跟前,这么拼命磕头做什么?你爹是偶感风寒,静养休息几天就好了。”
“那,那朝堂上的事呢?”朱高炽一着急反问道。
朱棣的心里一阵厌恶,他沉声吩咐道,“黄俨,你把军机处和六部、三卿,张玉、朱能、宁王、周王和安王他们宣召进宫,朕有话要说。”
“是!”黄俨深深地朝朱高炽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朱棣拍了拍徐氏的手,“你先回宫去,孩子们都大了,朕有疾,他们侍疾就是,你也不年轻了,你的身体也得顾着些,别朕好了,你又累病了,朕反过来还要照顾你。”
徐氏也不傻,看到这一幕,心里已是有所知,一边是夫君,一边是儿子,徐氏的心被生生撕裂成了两半,只得含泪出了内殿。
朱高燨亲自在廊檐下看着煎药,看到徐氏出来,忙迎了上去,喊了一声“母亲!”
徐氏丢魂落魄,她看到朱高燨,如同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了儿子的手,哭道,“老四,你父皇和你大哥,他,他们……母亲真是不想看到这一幕。”
徐氏的泪水一颗颗滴落在朱高燨的手上,滚烫得如同在用油煎他的心一样。
“你三哥的心是坏透了,娘也不心疼他,娘只在想,怎么养出了他这样的狗东西。可你大哥,从小身子就不好,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遭你爹的嫌弃。”
朱高燨知道,他娘的心里还是心疼三哥的,要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往他三哥府里送东西,还几次三番在沐氏跟前说,让沐氏也不得不忍着恶心跟着送了两次,闹得朝臣们如今对朱高燧又是一番说法。
若非中间有檀奴,想必,他娘早就在他跟前吹风了。
而大哥对他娘的意义更加不同,乃是长子,若非他横空出来,这皇位理所应当是大哥的,纵然二哥更加得父皇的喜欢,最终也只会落一场空。
但他如何能够谴责一颗慈母心呢?朱高燨反而更加心疼母亲,他将母亲紧紧搂进怀里,“娘,别担心,还有儿子呢,再说了,大哥也是爹的儿子啊!“
徐氏不敢反驳这句话,只得点点头,“你在这儿好好看着,别让你爹和你大哥闹得不好看,把你爹给气着了!”
“怎么会,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大哥是最孝顺的!”朱高燨倒也不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他这样说,无非是想让徐氏宽心。
朱高燨将徐氏送到了西宫门口,才回来重新煎药,药煎好后,也是朱高燨亲自端进去,他正要尝药,朱棣开口道,“你小小年纪,无缘无故的,喝什么药,让你大哥试药。”
朱高燨顿时就有些无语,望着他父亲,朱高炽却是如蒙大赦,从四弟的手里接过了药,喝了快小半碗,这才重新还给四弟。
朱高燨看着剂量已经不太足的药,无奈之下,也无话可说。
朱棣突然病得下不了床,要在寝宫召见大臣们,这让军机处、六部、三卿以及几位亲王们都很慌,换完衣服就赶紧进宫了。
这些人一一被领了进来,看到守在床边的两个儿子,又看看气色的确不怎么好的朱棣,十多人齐齐地跪了下来,齐声喊道,“皇上!”
谁的心里都不好过。
朱高燨将药喂完了,在朱棣的身后放了一个大迎枕,亲手用帕子为朱棣擦拭了唇角。
“朕不过是偶感风寒,不过,这阵仗,想必你们也不会相信。朕今年已经五十六了吧?望六的人了,朕比你们谁都大,指不定哪一天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一些事,趁着朕这脑子还清醒,该交代,还是交代一下。”
朱高炽惊得浑身冷汗直冒,他膝行几步,“父皇,您春秋鼎盛,怎么会说起这样的话来了?再说了,您之前也不是说了,那正大光明匾的后面不是,不是放着,放着……”
后面的话,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朱棣垂眸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道,“黄俨,你带他们去正大光明匾的后面,把朕亲手所书的传位诏书拿来!”
谁也没想到,峰回路转,皇上会来这招,但此时,谁也不能领头问出来,都跟着黄俨前往奉天殿。
回来的路上,赛哈智带着全副武装的锦衣卫押送过来,一直到了西宫的门口。
诏书一共两份,朱棣又亲手从床头的柜子里将诏书拿了出来,两相比对之后,便递给了赵羾,“朕之前是打算在正大光明匾的后面,放着这立太子的诏书,是想活着的时候能够清清静静,是朕糊涂了,只要屁股下面还有这张龙椅,又如何能够清净?”
他挥挥手,“你去,亲自出去,昭告天下,朕立皇四子朱高燨,百年之后,传位于皇四子朱高燨,把朕的旨意昭告天下。”
朱高炽震惊得无以复加,他跪在地上,环视一圈,见所有人都丝毫不惊讶,他这才明白过来,这些人,大臣,权贵,亲王们早就知道,父皇立的太子乃是朱高燨,是很多年前就立下了的,而这些年,他做一个监国郡王,如同跳梁小丑一样,该是何等可笑!
朱高炽从地上站了起来,见此,赛哈智也觉得非常紧张,忙站到了朱棣的床前,将朱棣和朱高炽隔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朱高炽不敢对朱棣发火,反而对朱高燨道,“四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大哥,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朱高燨道,“如果你说的是太子之位,确实,我早就知道了,从靖难之役开始,我就知道,这太子之位,非我莫属!”
“为什么?”朱高炽到了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不认识这位四弟,他似乎从来都不争不抢,可是,该他的,也从来到不了别的兄弟碗里,父母也是最疼爱他的。
“你觉得,除了我,这天下谁还能接得过父皇的这把龙椅?我朱家的天下,除了我,谁能坐得稳这天下?”朱高燨站起身来,与朱高炽对峙。
“你不必怨恨父亲,你虽然为长子,你扪心自问,没有我的同意,你凭什么坐这天下?”朱高燨步步紧逼。
“爹!”朱高炽怒火攻心,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朝着朱棣跪了下去,“爹,您听听四弟这些话,四弟他,他敢当着天下人说这些话吗?”
在朱高炽看来,他四弟想必也是这么逼迫他爹,让他爹不得不立他为太子。
朱棣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又是何苦呢?”
这番话,是对着朱高燨说的,朱棣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小儿子是在为自己分担压力,不让大儿子将满腔的怨恨都冲着他来。
他是心疼小儿子。
可朱高炽却听成了是对自己说的,膝行两步,“爹,四弟简直是大逆不道啊!”
“大哥,你有办法吗?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监国郡王,父皇不是没有给你机会,你积攒了多少力量,手上有多少资本,能够与我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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