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资源比人类想象中透支得更加迅速。当发达国家在为了保护地球环境而转变经济发展模式的时候,一些能源型的产业,被发展中国家接盘,以更差的技术,更大的规模,更加严重的污染,和更凶恶的环境透支让地球加速衰老。而发达国家一方面驳斥这些国家的发展模式,呼吁保护地球环境,另一方面又依赖着底层产业来支撑自己的高端产业。当人们无资源可用时,才醒悟过来。
首先爆发危机的是那些全盘改革经济为资源依赖型的国家,其次是半改革的国家。失业、饥荒、难民是接下来持续五六年的主题词,世界的人口锐减四分之一,其中百分之九十九是发展中国家的。
原本这些国家不少地方的天空久久乌云所笼罩着,从改革初期开始就没散过,现在天空倒是渐渐变得清澈起来。同时也变得清澈见底的还有穷人的口袋。
在这数年里,发达国家谩骂发展中国家对资源开采不当,利用也不到位,但同时也在迅速发展光能,核能,风能等清洁能源。对流亡的难民却拒之门外——因为一旦开放就是等于引进灾难。
接着他们打着“帮扶兄弟”的旗号把光能发展所需的硅矿加工全外包给发展中国家,而且还“高价”收购发现铀矿国家的大部分开采权。其实是一边转嫁硅矿加工的污染,一边垄断未来新星工业血液——铀矿。
就这样,极富极净的发达国家转变成了上层,而极穷极脏的国家一律归为下层,整个世界就此割裂。但好歹世界算是从持续八年的能源危机中稳定了下来。
喜报!归入上层!
刘贤站在大街上,看着手中的传单,上面第一页印着这么几个黑色的大字。为了让大家看得更加清楚点,这几个字外面还加了一圈金色的边框。
这时,他觉得脚背上有些痒,低头一看,是一只苍蝇,于是一跺脚,把苍蝇赶跑了。地面上的黄土随着他一跺而飞扬起来,那情形有些像巨人一脚才在海洋里——肉眼可见地形成一股巨浪。过了几秒钟,苍蝇盘旋着,随着尘土又一起附着在他的脚背。
切,真是搞笑,我们会被归入上层?那厕所都可以当卧室了——虽然刘贤居住的地方确实厕所和卧室在同一间。
“对不起,我买不起报纸。”他瞄了一眼标题以后,就把这传单递还给派发的人。虽然内心有些鄙夷,但脸上一点起伏也看不出来。
“没事的先生,今天是举国欢庆的好日子,报纸是免费的。听说总统打算把今天重新定为国庆日,以后4月1日就是我们的国庆节了。总统希望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人。”
“哦?”刘贤对他说的话挺感兴趣的。毕竟如果传言属实,那这天他就可以放假了,不必在那满是灰的厂里筑钢包了。要知道一年里他们只有新年的时候放三天假,其它的时间除非得了重病,否则就算是晕得睁不开眼睛也得来厂里上班。因为普通的感冒发烧是不算重病的。
但是这一切都得等落实了再说,在他们这样贫穷的国家,上面的人最喜欢放出一些没有源头的流言,这些流言再经过老百姓自己的一番加工,就变成了对未来美好生活期待的心灵支柱。当这些流言被攻破,老百姓大失所望时,新的饼又会画得又大又圆放到面前。这样的手段屡试不爽。
比如说今天,刘贤还是得去厂里上班。
他昨天加了班,回到自己那大约八平方米的小家里已经是半夜十二点,由于太累他洗了澡就睡觉了,前天洗下的工作服还没有干,他也只能穿着昨天的工作服来上班——身上黑乎乎地染了一层灰。
“哟,刘贤。早呀。”和他同一个车间的哥们向他打了招呼,他俩是曾经一起读小学的前后桌。
“你早上来看到报纸了吗?”刘贤问。他看着何部行身上蓝色的虽然很破旧但还算干净的衣服,对自己这样脏兮兮的状态有些不满。但害怕他提起来,引得自己尴尬,就赶忙撤上这个新话题。
“看了呀,我们被归入上层了呗。”何部行隔着口罩说,声音沉闷。
“你觉得怎么样?”刘贤也带上口罩。
“能怎么样?这些事我们也不懂,反正我们还是得在厂里打砖。”说着何部行爬上梯子,又沿着梯子进入钢包。这钢包口子的直径足足有十米左右。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我听刘老头说,上层的国家,街上都是铺砖的,还有专门给人走的路。”刘贤紧随其后,跟着他爬进钢包里。
“那也是说说的,又有谁知道真正的上层国家是什么样的。”何部行拿在钢包中间起一摞耐火砖,开始浇筑起来。
这时,厂里的机器开始运作起来,巨大的杂音让刘贤听不见何部行在说什么,当然,现在他回应何部行话,对方也是听不见。于是俩人就不再说话,向往常一样,默默地把钢包一层层筑好。一切过程是那样熟练,两人的配合又仿佛心有灵犀。很难让人相信,现在他们都还只是刚刚十八岁。
“喂喂!”快到中午的时候,有个人爬上了梯子,趴俯在钢包的口子上,对着里面往下喊。
但是刘贤和何部行两人正好都背对着他,现在又听不他说话,他那拼了老命喊的“喂喂”仿佛石沉大海。
他想摘了口罩喊,但这空气都是灰蒙蒙的,让他有些呛咳,就索性算了。这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卷文件,他也不想趴下钢包,索性站在梯子上静静等待着下面专心铺砖的两个人转过身来。
终于,他们脚边没砖了,得转身取,注意到了挂在钢包上方摇摆的一只手。
他示意两人跟他走。
吃饭了吗?刘贤心里第一反应是这个,但按照他以往的习惯,一般都会在自己感觉到饿之后的一小时左右才会吃饭,而今天他还没有那么饿。所以这个念头被他排除了。
中年男子带着两人走出车间,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他摊开手里的名单,想舔一口食指,但看到食指黑不溜秋的,又止住了,直接一页页艰难地翻过去。
“刘贤?”他眯着眼睛,一下把手里的文件放近,一下子放远,最后好像终于是认出来上面的字,指着其中一行的两个字脸对着何部行问。
“我,我是。”刘贤赶忙举手,纠正道。
“哦好,那你就是……何……”
“何部行。”何部行看他这么吃力,就替他说出来。
“部字啊,我说,太复杂了看不清。那好,就是找你们两个。”他说着收起手中的文件,又把它卷成一个筒型。
“你们两个是我们车间这边的二十岁以下的人,应该都是初中文化水平吧?”男子问道。
“嗯,都是初中文化。”
“那好,接下来听我说哈,现在呢,可能你们都听说了,我们国家被归入上层了,总统在最新的会议里的意思是,虽然是上层国家,但比起那些老牌的上层国家我们还差蛮多的。尤其是文化教育。”
“想让国家真厉害起来,真的有钱还是得靠文化呀。打砖可是没办法。总统很快就会颁布新的教育文件了。义务教育知道吧?就是必须要读的书。接下来呢,初中也会变成义务教育。”
“你们俩个都还小,可以去读书,像我们这样的人,字都看不清了,长年在厂里,脑子也转不过来弯了,现在只会办炼钢厂了。”
“我把你俩推荐给去学校里上学,厂里算是响应总统的号召,老板也是这个意思,就是还会给你们一人一笔读书的钱。”
“这笔钱读书吃饭管够,但是读完书以后……”男子顿了顿。
“还是回厂里吗?”刘贤马上明白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你们文化水平高了,应该不会继续安排你们打砖了。你们去吗?”他说。
“去!当然去啊!”刘贤兴奋地说道,何部行当然也是同意。几年来在这厂里,人一直机械化地做同一件事,几乎都快变得病态了。现在有一个自由的机会,又怎么会放过。
“那好,今天的活儿你们就看着干一些吧,直接下班也行,反正今天的工资是不算了。大概明天我们就在厂门口见面,我送一次你们去学校,以后你们都自己去。”他说。
刘贤没想到,自己国家在莫名其妙地被归入上层之后,最先享受到的居然不是那所谓的国庆假日,而是有钱人才能做到的——上学!
他感觉到自己原本像那地上的灰尘样用无天日的命运,现在被一个巨人掀起了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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