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里?”
朱翊钧睁开眼时,已经身处广袤的草原。四面和风煦日,举目远望,不见半点人影。
这是他自己的神魂空间。
他为何会来到这里?其他人又都去哪里了?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一切的答案,然而除了微风、牧草和阳光,周围什么也没有。
“追月,追月……”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殒仙戒不在那里。不只是殒仙戒,滞光弥相、草薙剑、尸魂面具都不在他身边。而他身上穿的,竟是黑沉沉的冕服,两袖各绣一条龙。
冕服,即是君王祭祀时的穿着。他不由得又想起那句唱词:“政由宁氏,祭则寡人。”
然而他在生死边缘游走了这么长的时间,杀过人,也交到许多朋友,已经蜕变为一个真正的仙家门人,再也不会被这些事情扰乱心智了。
“阿海,出来吧。”他忽然道。
“有趣。我用了隐身的高级仙诀,即使‘多弥天目’也不能将我看见,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孙海站在他身后问道。
他双手插入袖中,如同还作为贴身太监在侍奉朱翊钧、随时准备待命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腰间多了魔剑寒闻落华和青龙堂堂主凭证龙雀绣春刀。
“我的神魂空间里是有牛和羊的,而这里却什么也没有。”朱翊钧道,“这已经足以证明,这里并不是我的神魂空间,而是有人在做什么小把戏。如果说我此刻还有什么弱点的话,一定就是指孙海了。所以,这个人一定会变成孙海的样子。”
“哦?”“孙海”双眉一挑,“你的意思是说……”
“你不是孙海,你一定只是我心中的幻象而已!”朱翊钧左右手分别拈起不同的仙诀,左手发动“双龙游夜拳”,黑龙腾空击出;右手则发动心诀,口中念道,“心合神灵,残魂隔时,百煞潜藏,龙息……”
那最后两个字还不曾来得及出口,孙海已经一剑斩落黑龙的龙头,飞速移行来到他身边,抓住他的右手,强行制止了心诀的发动。
他自幼沦落为阉人,此刻看来,却更添了几分阴沉与肃杀:“朱翊钧,你要知道两件事。第一,现在我的身份比你高;第二,锦衣卫杀人向来没有顾虑。所以,你不要再给我摆皇帝架子,假装什么都懂。”
“阿海……你真的是阿海?”
“哦,对了,你的那些牛羊,只不过是我闲来无聊杀光了而已。”
孙海凝视着朱翊钧的双眼,拈诀发动多弥天目。百里之外的景象由此投射在朱翊钧的眼中。
朱翊钧看到遍地牛羊躺倒,横尸铺展,望不到边际。更加可怕的是,每一头动物身上都没有伤痕。
“这……这是什么功法?”
“这是湘西鸣途宗的洪风震荡,我用多弥天目从刑部观察使大人家里看到的。”孙海淡淡道。
刑部观察使,也就是鸣途宗宗主邹元标。朱翊钧心头一凛,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和孙海实力的差距。
“那么,我正在怡然地午睡,却被不知道哪个家伙搞到你的神魂空间里来了。你该怎么补偿我,你说吧。”孙海冷冷道。
“阿海……”
“谁跟你阿海阿河?”
朱翊钧微微一怔,改口道:“孙堂主,此事是扶桑魔人作祟,请您不必动肝火,我一定会解决掉他的。”
“这还差不多……”
孙海转过身,懒洋洋地张开双臂,拥抱着和煦的阳光。
可是,他忽然意识到,他并没有办法走出朱翊钧的神魂空间。
“喂,朱翊钧,这里……要怎么出去?”
朱翊钧重新念了一遍仙诀,尝试着打破神魂空间,然而只是徒劳。
自己的神魂空间,自己竟没有办法出去。朱翊钧这才明白,呼风蛊上被冈崎息吹施了幻术。
孙海道:“我好像懂了。有人带我来到你的神魂空间,并把我们封锁在这里。只有杀了我,你才能出去。同样,要想出去,我也必须杀了你。”
他拔出寒闻落华,稍一迟疑,又收剑回鞘,转而挥出青龙绣春刀。
朱翊钧席地而坐,笑道:“这我熟。把家伙放下,过来坐。”
孙海大惑不解:“朱翊钧,你……你搞什么?难道你不想出去了?”
“当然想,可是……”他苦笑道,“可是你是我的朋友。”
“无聊。”孙海转过脸去不看他,“怎么无缘无故刮这么大风?果然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神魂空间。”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朱翊钧竟然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绣春刀,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你……你这是干什么?”孙海大惊道,“你不是还有未竟的理想吗?”
“这是我的神魂空间,也许我生命垂危,它就会自动解除。不试一试哪知道会不会成功呢?”朱翊钧嘴角流出汩汩鲜血,略有些悲壮地笑道。
孙海还准备说什么,周围的场景忽然凭空多出了许多裂缝,神魂空间真的因为朱翊钧的濒死而破除了。
转眼间,他已经来到杭州城的街巷。已是深夜,万籁俱寂,然而背后传来微弱的呼吸,他猛然回过头,是冈崎息吹。
“毕一目……是吗……想不到居然真的有人通过了我的考验。”冈崎息吹轻轻咳嗽一声,“你现在知道呼风蛊在哪里了吗?”
朱翊钧怔怔望着他:“灵隐寺第七层的呼风蛊,封谷宗给你的呼风蛊,我们现在见到的所有呼风蛊都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
“那么,呼风蛊原本就在你手上?这一切原本就是一场骗局吗?”
冈崎息吹张开双臂,拥抱着晚风:“你看,这就是杭州城。这样优美恬静的城市,我怎么会忍心摧毁?”
从内心深处,他一直都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扶桑少年,而非“恐怖冈崎”。
冈崎息吹忽然伸手,刺穿自己的胸膛。土石碎屑在他指尖落下,他瘦削的躯干上,也出现了一个缺口。
冈崎息吹把手伸进胸膛,取出呼风蛊,递到朱翊钧手中:“少年,我还以为大明仙家和扶桑一样后继无人,看来是我错了。”
“冈崎……你说‘想不到我竟然通过了考验’,是什么意思?”
“真正的强者,绝不会是一意孤行、无情无义的人。你们都在自己的神魂空间里遇到了自己最害怕的人,其他人或是与那人死斗,或是选择了逃避,可我想不到,你竟然有让自己生命垂危来破除神魂空间的勇气。这是真正的呼风蛊,从今以后,请你代替我保护好它,不要让它落入九宫家或封谷宗手中!”
朱翊钧接过呼风蛊,应声答道:“晚辈一定不辱使命!”
“好!”冈崎息吹道,“我就现在教你‘饮风呼日’的仙诀。听好了……踏流毒,欺海潮,遍地流沙何处逃?”
朱翊钧跟着他念:“踏流毒,欺海潮,遍地流沙何处逃?”
冈崎息吹道:“金鳞不守关东道,看取疾风飞鳞爪。”
朱翊钧道:“金鳞不守关东道,看取疾风飞鳞爪。”
他挥动手中的杯子,风沙骤起,遮断四面。待狂沙散去,满城高楼只剩下了断壁残垣,又立刻复原。
朱翊钧惊道:“冈崎前辈,这里……是你的神魂空间?”
“扶桑和明国……是同生还是同灭,靠你决定了,少年!”
冈崎息吹第一次露出微笑,望着朱翊钧。呼风蛊离开他手指的最后一刻,他也化为飞沙,洒在大地上。
冈崎息吹陨落,其余六人的神魂之围也都解除了。然而,没有人知道的是,除了朱翊钧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凭自己的力量破除了神魂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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