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防风洞不远的一处沙丘顶上,张言河扯下了身上的斗篷,将刚刚闷出的热气散开。
这身衣服极其闷热,除了能遮挡一些阳光再无他用,而且还破破烂烂的,不具备战斗服的轻便与防护性能。
是的,刚刚那群沙漠佣兵的头目就是张言河,他也来到了戈壁。
与张言河同行的有希卡贝尔以及四千名雪原士兵,全部披上布袍伪装成沙漠佣兵。
“将军,你不应该放那群佣兵离开,让他们跑了肯定会回去报信。”
希卡贝尔紧紧地跟在张言河背后,她都打算将防风洞内的那群沙漠佣兵全部当场解决掉,但张言河竟然给放走了。
“不必,就算那群沙漠佣兵回去报信也会说是遭到了其他沙漠佣兵的袭击,对于咱们接下来的行动并无影响。”
张言河从身上掏出一张地图,他现在的伪装身份是佣兵头子,连生存辅助仪都不能直接掏出来使用,不过好在张言河也不是只会看电子地图的路痴,在戈壁虽然人生地不熟却也不至于迷路。
“将军,您出手帮助那支商队的行为很有可能造成我们身份暴露,毕竟我们出现在这里不能被贸易联盟的人知道。”
希卡贝尔严肃地说,她跟着张言河这么长时间,考虑的比张言河本人都多,搞的张言河都怕她现在就要回去把那支商队都杀掉灭口。
“怎么感觉咱们真的成坏人了……”
“主要是将军你是越来越不靠谱了,虽然你也说过应该路见不平,但现在我们是秘密行动,为了大家的安全,暂时当一回坏人吧。”
“而且将军你现在已经不是雪原的唯一将军了,在正式场合请叫我‘希卡贝尔将军’好吗?”
张言河苦笑了一下,自从雪原决战后,自己的活是一天比一天少,以至于他往往在办公室里都能看一上午报纸到睡着。
而希卡贝尔少将军也没有因为级别的提升就离开雪原要塞单干,一个月里大部分时间都还跟以前一样走在张言河周围。
“那么希卡贝尔将军,以你所见,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张言河半开玩笑地询问道,论实战经验,希卡贝尔这些年已经完全不输给他了,张言河也放心将行动交给她。
“如果不是她性格太执着了,估计下一任雪原首席将军我就该让位了,不过说起来,铁血的女孩子都这样吗?”
张言河偷偷瞅了希卡贝尔一眼,然后又迅速把头转了回来,再把双手在头发上揉了两把。
不说全部,至少是张言河见过的铁血籍的男性女性,穿军装都特别好看。
“我在想什么呢?都怪寒露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一些可有可无的事。”
张言河最终决定还是将责任推到了无辜的我身上。
“不过还是有些担心啊……这次我也出来了,要塞那边千万别出事啊。”
“将军你可放心吧,雪原要塞里驻守的可不止一个雪境指挥官,莉娜他们都在,而且我虽然不相信帝国人,但卡斯替将军的确不会干出背刺盟友的事。”
西卡贝尔将双手放在张言河双肩上,目光从他脖颈一侧眺望向沙石堡南侧的一处高地,那里的地势能够俯瞰下方的一片盆地。
“那么,准备出发吧。”
放下张言河这边,我正站在一处广阔的天台上,双手放在石质的半身墙上,眺望远处的戈壁风光。
双手抚摸的半身石墙并没有石头的粗糙感,但并非是太多人在此停驻磨出了包浆,而是自然的流风携带着细小的沙粒将其打磨光滑。
“风景不错,要是在黄金时代可算是旅游胜地。”
我站立之处是一座巨大的堡垒建筑,它由方形的底座和半球形的穹顶构成,通体采用两米厚的长方形岩石筑造而成。
这里便是包括了荒土旷野、残垣戈壁和沙石堡三块协议区的戈壁集团军大本营,名为黄沙堡垒的存在。
半球形的穹顶与方形的边缘处空出来的部分被改造成了天台,只不过四角的天台并非用于欣赏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而是居高临下的火力点。
四根直径一米的炮管从黄沙堡垒的四角向外伸出,这是戈壁集团军的最高级武器磐岩巨炮。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冰镇的啤酒,果然,在这种干旱又炎热的地方,没有什么比喝冷饮更令人惬意的事了。
“阿嚏!”
我一个喷嚏打了出来,这绝对不是我喝多了冷饮,必定是言河在哪念叨我了,也不知道他又说我什么坏话。
巨颚呆呆地站在我旁边,她的脸也朝着我看的方向。
她自然不知道我在看什么,因为在她眼中,那些对于人类来说富有感情渲染的景象不过是简单的地形,剩下的就只有闪烁着蓝光的感染体和闪烁着橙色光芒的活物了。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转过头正好看见戈壁主西摩向这边走来。
西摩已经在戈壁集团军任职了四年,阳光将他的皮肤晒成了黑红色,裸露在外的上身布满疤痕。
戈壁的感染者并不是最大的威胁,天灾和人祸才是这片土地上最难对付的。
长时间与恶劣天气和穷凶极恶的沙漠游匪、佣兵对抗让他练就了一身结实的肌肉和条件反射般的反应能力。
“这就是巨颚体的人形啊……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西摩竟然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从他嘴里说出来弄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不过本质上还是七恶魔吧?就算再可爱也照样是威胁到人类的特殊感染体的顶级,这点寒露大人还得注意养虎为患啊。”
他走到我旁边,巨颚下意识地移动到了我身侧,不光头发内侧发出了警示的蓝光,面部也在颤抖着随时准备将四瓣嘴张开。
我越来越发现,巨颚对于战斗力强大的人类有着极其敏感的感知能力,比如在雪原要塞,跟着我去指挥塔七楼上班的时候她会扯着我坐电梯跳过张言河所在的第六层。
“谢谢西摩大人提醒,我会管好她不会作出什么对人类有危害的事情,定不辜负贸易联盟给予我的信任。”
“而且……我现在跟她从各方面意义上都相连,也不敢搞什么事,万一她死了我也得死啊。”
我苦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黄澄澄的酒液从我喉间滑落,带着一股清凉的感觉沁人心脾。
“也就是说,现在你们真的处于共生状态?”
西摩想起了旧世界黄金时代的科幻电影,在不少科幻电影里都有不同种类因巧合而合为一体的情节。
但是这不是电影,我与巨颚的融合就发生在他面前,为了向他证明那不是传闻,我将巨颚的右手抓在了手中。
西摩不可思议地看着巨颚的手化作了一些类似黑色血管的东西缠绕到了我的手上,然后覆盖凝固,形成了一只黑色外骨骼手甲。
“很可怕吧?我最好的兄弟也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不了,不过既然我现在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也许真的能做到一些常人无法企及的事。”
我抽手与巨颚分开,黑色的血管缩回巨颚的右臂,逐渐恢复成一只黑色的手的形状,最终恢复白皙的肤色。
西摩眉头皱了皱,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试图将话题挪开。
“哈哈,看来雪原主相当有信心干掉巨蝎啊!应该说不愧是贸易联盟最出色的生物研究者,不仅立刻接受了自己身体的变化,还轻而易举地将它运用自如。”
“生命研究者吗……西摩大人言重了,这不过是为了人类最终的胜利,为了彻底打赢这场感染战争。”
我微小着摊了摊手,估计除了我跟我师父朗格兰见面的时候会被拉去酒馆喝一顿,其他军团长之间见面都是些多余的客套话。
“那么寒露大人随意逛逛去吧,黄沙堡垒虽然不大,也是有些能够休闲的地方的,只是有些实在不能进入的类似机密文件室的房间还请寒露大人不要为难卫兵。”
西摩转身离去,留下我站在天台上撑着脸独自深沉。
“为了人类最终的胜利吗……”
我自己都忘了上次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是在什么时候了,或许天天都在说,作为军团长对雪原士兵们说,作为雪原主在巴别塔对记者们说,在自己房间中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练习辞令的时候说。
说到自己内心毫无波澜,说到自己已经习惯了将交际表情固定在脸上。
“呐,巨颚,你能看见我的记忆吧?帮我找找我有什么时候真心说过这句话吗?”
我就是说着玩玩,完全没想到能找到,毕竟……我也没有那么伟大,伟大到能高谈阔论整个人类。
但就在这时,巨颚将头抬了起来,同时一段画面真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是一个黑发青年,正披着塑料纸、穿着雨靴站在田地里,双手握着铁锹一点一点地将田地里的排水沟挖通。
天空中下着倾盆大雨,雨水透过青年身上的塑料纸,将他单薄的衣服全部淋湿,他脚下的土地也很贫瘠,贫瘠到了丛生的野草比种植的油菜还多的地步。
他手臂上绑有一块白色的贸易联盟臂章,但另一侧的肩膀上却空无一物,是属于贸易联盟商队,不过没有通过职阶认证,顶多算个后勤。
在朦胧的雨幕中他抬起了头,从我这个视角看去,那正是17岁那时的我,他迎着倾盆大雨用手抹了一把头发上的水。
“喂,雨这么大,就别干了呗。”
有幸存者在自家的屋檐下对青年喊道,看着他在那边一下比一下铲的狠,翻起的泥土也在一旁积起了一堆。
“不行,这雨已经下了一上午了,再不把积水排出去,下个月的口粮就没了。”
“虽然这田产不了多少粮食,但它能养四五个人了,留下一个人就是留下一份希望,为了人类最终的胜利。”
青年是这样说的,他的语气中没有失落也没有任何伪善,有的只是毫不怀疑的期待和一腔热情。
“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
“无知者无畏真是说对了,愿意相信正义与希望的总是未经世事的未成年。”
我手中的酒杯“嘭”地被握爆,碎裂的玻璃碎片混着我的血流淌下来,在地上点出一朵朵鲜红的血花。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