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楚大娘子上到三楼,种地往桌子旁一坐,熟门熟路的端起酒壶便要给自己倒上一杯,只见楚大娘子抬手“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上,大喝道:“大胆,你小子还敢喝酒?”
种地手一抖,酒差点洒出来。他抬头看看楚大娘子,笑嘻嘻的站起来,走过去先给楚大娘子斟了一杯酒,然后又给段瑞鹏倒上,最后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种地端起酒来笑道:“多谢楚姨今日救命之恩,小侄敬楚姨一杯。”说着不等楚大娘子说话,自己举杯一饮而尽。
楚大娘子本来面如寒霜,但见种地如此无赖,不禁也是莞儿一笑。段瑞鹏在旁边一见,长出了一口气,也端起杯喝了口酒。
楚大娘子放下酒杯说道:“你这样子还真他妈是天一道的臭脾气,跟元涛、元泽他们一个臭德行。”
听她这么一说,种地连忙问道:“楚姨,你也见过元泽?你跟我说说元泽呗!”
楚大娘子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元泽的事情她听甄玉楼说过。
十年前,玉楼和石头二人来她这里喝得酩酊大醉,醉后二人抱头痛哭,和她说过元泽的事情。
此刻听种地问起,便知中行山上肯定没人提起元泽,虽不知为何,但必有原因。于是便随口说道:“小孩子哪儿那么多问题?是不是皮子又痒痒了?”楚大娘子凤眼一瞪,种地和段瑞鹏一样,都是浑身一哆嗦,便闭口不问了。
楚大娘子见他们老实了,便说道:“现在好啦,震山道是被你们彻底得罪了。种地还好说,一个小混蛋跑到哪儿都不愁。世子你有何打算?”
一听提到这事儿,段瑞鹏不由得愁肠百结。刚才打起来乃是凭着一时血勇,但此刻却又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嗫嚅了一下,说道:“楚姨,震山道我是回不去了,正不知如何自处?还请楚姨教我。”
楚大娘子点点头道:“我听说南浔侯与甄玉楼相交莫逆,你为何不去拜玄南道呢?”
段瑞鹏低头道:“父亲倒是和我说过。只是当年祖父让我拜入震山道,至今已近十载。我虽鲁钝,未能明悟大道,但毕竟我师水长天待我不薄。今我不但将师父所赠青云十八子尽毁,还要转投他道,实在是难以言之于口啊!”
楚大娘子听到这里却是轻轻一笑,说道:“青云十八子?说出来都是笑话。你震山道是不是所有弟子都有一串那个石头手串?烂大街的东西,你还当成个宝。此乃震山道入门弟子之礼,我说的没错吧?”段瑞鹏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楚大娘子接着说道:“你震山道以阵法称名于世。虽也谙熟符箓之道,但符箓只为布阵之附,以助阵法之威力。因此,震山道的符箓之道只通而不精。震山道的阵法之所以厉害乃是因为布阵之时,不仅有符箓相助,更有法器以镇阵眼,可倍增其威力。因此,凡有新弟子入门皆授以青云十八子,与共修炼,以为道途中第一件法器。怎么,你入门已近十载只有这一件法器吗?连块羽山墨都没给你?”段瑞鹏的脸此时已经不红了,而是彻底变成了黑的。
种地在边上问道:“楚姨,我玉楼叔和石头叔他们的符箓之道那么厉害,可是他们的阵法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儿?教我的阵法来回就是数的过来的几个,还没刚才那个厉害。他们怎么不练阵法?”
楚大娘子摇摇头说道:“小子,你连这个都弄不清楚,就敢孤身一人下山来胡混?元涛他们也是混蛋。我告诉你,天下九大道门,各自修炼的道法不同。”
“你们天一道和正源道、乾坤道主修正心道法,讲究的是以己之心、体悟自然。”
“玄南道和因果道、明义道主修符箓,主张的是世间万物、绘形聚神。”
“他们震山道和通天道、理神道主修阵法,向往的却是天地借力、助我通神。”
“虽说大道万千,殊途同归,但在实际修炼的过程中还是千差万别的。就拿‘阵’来说,你天一道正心道法中的地煞道法不是也有布阵一法吗?可是你那个阵顶多算个阵法,知道怎么布,但是却算不上法阵,因为少有道法增益。即便有也只是固定在某一个方面。”
“玄南道的阵法布好后勉强算个法阵,但如果细究,你就会发现,他们布的阵是为了让他们的符箓发挥更大的作用。”
“而震山道布的阵则完全不同,他们布阵时所用的符箓和法器等物的目的都是为了让法阵本身发挥出更大的威力,而且可以不停的转换。只要主阵之人想,就能让法阵在阵法总领之下的任意一个方面发挥出全阵道法的威力。这就是他们主修阵法的厉害之处。明白了吗,小混蛋?”
种地听得两眼发直,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说:“没明白。什么乱七八糟,又是阵法,又是法阵的?”
楚大娘子恨铁不成钢的抬了两次手,想要再给种地来个脆的,但终究还是没下的去手。她叹了口气说道:“阵法是方法,法阵是结果。同样的一个阵法,在你手里布出来的,和从瑞鹏手里布出来的效果能一样吗?你随便画张符箓做阵眼,和他用十八子做阵眼布出来的阵威力能一样吗?他的十八子和他师父用别的法器布出来的阵能一样吗?能一样吗?小蠢蛋!”楚大娘子越说声音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直到最后忍不住又送了种地一个新称号。
种地一脸委屈的看着楚大娘子,心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呗,用得着给我取个新外号吗?再说了,又不是我蠢,是我师父蠢,他又没教过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楚大娘子见种地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不禁凤目一瞪,喝道:“怎么,骂你还不服啦?”
种地急忙说:“没有,没有,楚姨说的对,说得对。”
楚大娘子使劲白了种地一眼,这才转头对段瑞鹏道:“我虽不能替玉楼做主收你为徒,但话还是说得上的。只是,此事终究还是要你心甘情愿才行。需知修行一途多所艰险,若非诚意以待,之后必遇险阻万千,不仅对己无益,反而有损道心,恐将终生无果。所以,还是要你自己先想好了。”
段瑞鹏听罢低头不语。楚大娘子和种地也不说话,整个房间里安静的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到。
片刻之后,段瑞鹏突然仰天长笑,伸手拿起酒壶,给桌上的三个酒杯都斟满了酒。他端起一杯酒对楚大娘子道:“多谢楚姨点拨,令我顿开茅塞。大道万千,殊途同归。只要我道心坚韧,在哪里都能证道人间。只是,道之一途讲究缘法。若我与玄南道有缘,自会因缘而入其山门。若我与其无缘,则入其山门也无缘得道。所以,还请楚姨不要烦扰玉楼叔,我自会以我之法求我之道。”说罢一饮而尽。
楚大娘子正容起身,端起酒杯贺道:“恭喜世子得证道心。”说罢满饮杯中酒。
种地也站起来,端起酒杯说道:“瑞鹏兄必证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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