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天儿挺亮堂,可却有点子小风儿。
刮的人凉嗖嗖的。
程何氏刚一出灶间,这一抬眼,就正看见东屋门口那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正叠着手规规矩矩地站着。
程何氏急忙几步抢过去,一把拉住那双叠在身前的手使劲揉了揉。
急急道:“怎地还在外面站上了?快跟奶去灶间儿待着。在外面可是天儿冷,冻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看看,这手指尖都凉了,可是了不得。”
说着就是又摸了摸她胳膊上的衣裳,嘴里念叨着‘怎地这么少?’,就又把那双手捧到嘴边来,用力哈了几口气。
又放下来,想要再揉搓几把,搓揉出点儿热乎气儿来。
这时辰,才瞧见自家手里那细细白白的手儿已是被自己捏搓的红红的了,还有两处似是刮出了细细的血丝来。
程何氏心里一惊,‘哎呦’一声,手上立时就是松了劲儿,想着要放开。
一边嘴里心疼地念叨:“看奶这手粗的,倒把我孙女的手捏坏了,这可是疼,疼不疼,嗯?”
她没想到这孙女的手这样嫩,竟是一掐就出水似的,这下子劲儿用大发了,可是心疼。
“不疼。”
随着一声轻轻的话音,程何氏要松开的手便反被那双手又轻轻握回去了。
看着自家那又黄又黑满是厚茧子老皮皱纹的手,被那双又细又白还泛着红的手轻轻握住。
程何氏的心里突然就是一阵发酸,忙抬起头去看。
眼前是一双又清又亮的大眼睛。
也正盯着她看。
还低声道:“都是墨枝多事,倒让祖母操心孙女了。”
说着又看了一眼跟在程何氏身后边的丫鬟。
……
程何氏有三个孙女。
老大程小花长得好看,一双眼总是笑眯眯的,见谁都透着乖顺听话。
老二孙女儿程小杏,一双眼又大又圆,看着总是透着虎气,招人稀罕。
老三程小丫,还只是个三岁的小娃娃,随她娘,两只眼又小又清亮,看着就是不懂事儿的。
程何氏平日里最是稀罕二孙女小杏。那双眼看着就有精气神儿,心里想啥一眼就望到底了,不藏着那些心眼子,最合她的心意。
现如今,再看这个新回来的大孙女儿的眼睛。
眼底清清亮亮地透着光亮,两只黑眼珠却是黑的见不到底儿,任她怎么瞅也瞅不出里面的心思。
按理说,程何氏该是不稀罕这样儿的,可不知怎的,她却只觉着心里酸落落的,一下子就心疼的要命。
一股酸水就忍不住从眼角流出来。
连带着对面的那双黑眼珠也就更瞧不清楚了。
程何氏不晓得自家这是咋了:咋在一个小辈儿面前,这样眼窝子浅,好么样儿地还掉上眼泪水儿了?没的让孩子笑话。
她忙抻回手来把眼角抹干了,嘴里还一个劲儿念叨:“你这孩子,咋能不疼呢,竟会哄奶,快进去。”
又回头看看后边的小丫头,劝和孙女道:“你也别怨怪这丫头,她也是心疼你,怕你冻着生了病呢,可是个好丫头。”
又是笑:“还叫个啥墨汁儿,这名儿咋这怪?”
说着不等孙女回答,就又拉着那双手往灶间里进。
“看奶,净会瞎耽搁功夫,可别把我大孙女冻坏了,快进去。”
却不想只拉动了两步,那人儿却又往后退开了。
程何氏纳闷,回头问:“咋的了,咋不进去?”
那一双手便轻轻脱开了她的手,重新叠在了身前。
黑黑的眼睛也垂下去。
低声道:“灶间是做饭的地方,如今快晌午了,人正忙,孙女进去不便宜。”
程何氏听这话说的就是太外道,刚就要说这有什么不便宜的?
可看见那规规矩矩站着的人儿,到了还是把话又咽回去了。
心里寻思也是,她一个刚回来的,和自己这一家子都生分着呢,进去也是不自在,况那灶间又烟熏火燎的,她怕是从没进去过,再呛着了也是麻烦。
可也不能总这么站着呀。
程何氏便左右看着寻思带她去哪儿。
东屋不能进,老头子和老二说着话儿呢。
第二间是老大一家子住的地方,大儿媳妇矫情,不便宜。
西屋,西屋第一间是老三住着的,老三媳妇没啥,可老三家的小丫如今病着,还咳嗽,可别过了病气,也不行。
那就只得那边第二间了。虽是老长日子没人住,落的尽是灰,可总比在外边儿强。
程何氏拿定了主意,就扭头往西面走。
招呼着:“跟奶走。”
这次那个丫头没言声说不去,带着身边儿那个小丫头悄默声跟在后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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