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木槿思绪一转即敛。
当即便微微垂手坐着,只等着郑侯爷下文。他既是见了自己,那便是有话要说的吧。
耳中便听郑侯爷轻轻敲击桌面几下后,才道:“既是如此,此去京城舟车劳顿,天气又寒冷多风,你便不用去了,只说心中有无合适的人选,告诉本侯便是。本侯自会派人全权接洽,定会给你卖出一个令你满意的好价钱来的,这样可好?”
这样啊……
程木槿抬起头来,正对上郑修俊美的凤目。
凤目深深,深不见底。
程木槿微微一顿,便轻声道:“多谢侯爷盛情相助,只是民女是卖主,又亲手雕刻了这个物件儿,若是买主问起其中细由,怕是还需民女解说才是。”
郑修闻言,长眉一挑。
似笑非笑道:“程师娘子的意思莫不是信不过本侯的眼力?认为本侯不能把这件物件儿分说清楚?既是这样,那本侯倒是有些兴趣了,不如程师娘子拿过来让本侯过目可好?也好让本侯这个见识粗陋之人,能有幸好好观赏一下娘子的高妙技艺,一饱眼福才是。”
郑侯爷说话如此故作谦虚,着实有些调侃之意了。
程木槿心里却是微微叹息。
东宁县不过这样大,她家中的事怕是整个县城都传遍了,那郑侯爷的下属车把式一直在县城当铺里蹲守着,又岂会不晓得?
怕是早已第一个就禀报与他的主子知晓了,瞒是瞒不过的。
她亦是想到这一层,才让程小杏把包裹留下来的,不过是也怕郑侯爷有要看的意思。只因依着这位爷的性子,若是不问清楚,怕是不会让她自己回京城去的。
至于这样做的缘由,她便不敢细思了。
不让他看那也是不成的。
虽只见过寥寥几面,可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程木槿倒也自诩有些许了解:温文尔雅君子风度下隐藏着的,那些深沉霸道执拗强硬,才是他的本来面貌啊。
程木槿便微微对着门边的车把式一点头:“还请这位大哥把东西拿过来。”
被叫大哥的车把式脸都变色了,吓得连忙低了头,头也不敢抬地就进了屋。
双手捧着把那包裹放到了郑修面前的桌案上,垂着头倒退着束手退了出去。从始至终头也没敢抬过,一眼也没敢看他们家侯爷一眼。
程木槿便要起身解开包袱扣结。
却被郑侯爷一摆手止住了,淡淡道:“你且坐着。”
说罢,一双修长的手已是径自解开了包裹扣。
狭窄逼仄的小房间里,略微灰暗的光线中,便露出了一件造型古朴棕红油润的物件儿来。
郑修郑侯爷的双目便是一闪,一只修长的手轻轻在那油润上面摩挲几下,然后便收回去背靠着椅背坐好。
挑着凤目问程木槿道:“这个物件儿倒是有意思。看这木料,竟不是本朝之物,倒有些像海外过来的,莫不是是跟着那个摔碎了的花盆一起过来的?”
此话一出,程木槿便晓得郑侯爷已知事情前因后果了,便也不多解释,微微点头道:“侯爷好眼力,正是此物。此并非本土之物,而是海外才出产的紫檀木,应是生长于海岛之处,木质温润坚硬有韧性,闻之略有香味,侯爷应是已闻到了。”
郑修仔细听着,沉思着点了点头,又伸出修长的手细细摩挲了一下。
这才道:“有些纹理处不似平常,应是被雷击火烧过的吧?”
程木槿闻言不由抬起头来。
她是着实没想到郑修竟有如此好眼力!不但知晓木材的种类科目,且还能看出已被处理过的火烧雷击痕迹,这份功力可不是普通单单是喜爱就能达到的程度,而也应是浸淫此道的行家里手才能具备的才能。
程木槿不由深深佩服。
神色郑重道:“侯爷说的极是,此物确是被雷击火烧过,民女略做修补削割后,才做成了这个物件儿,倒是让侯爷见笑了。”
眼前小娘子与适才神色不同了。
郑修狭长的凤目便是一闪,隐隐露出一丝笑意来。
向后靠坐在椅背上,双手盘于胸前。
勾唇淡淡道:“程师娘子过于谦逊了。娘子慧眼天成,心思巧妙,能把一块雷击火烧看似损毁的树根,依其纹理走势造型做成一件巧夺天工的好物件儿,实乃蕙质兰心不可多得之大匠人才!况,能以树根雕成玩物,供人欣赏揣摩,本朝古往今来从未有之,亦可算得上是开拓先河之人,可谓之为先师亦不为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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