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二月间,御马监的邱乘云就被派去了四川巴州开矿征税。
这事传到李进忠耳朵里时,邱乘云已经出发去了四川。于是李进忠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又开始萌动。只是他不确定,若是此次跟了去,前途未知下,宫里这份活路可能就没了。虽说这扫洒鸡肋的很,好歹能混口饭吃,有个窝住。
犹疑间,他又去了寺庙,想佛前问问佛祖,让他这么做吗?他相信佛祖会给他答案。
这次他没选择文殊庵,而是去了高桥的寺庙,找到愈光和尚。这愈光同样与他十分熟络,他听了李进忠的意思,瞅他半天,末了笑着说道:“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阿弥陀佛,你既到了我这里,想必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被眼前的迷雾遮掩,一时看不清。”
这几句谶语说得李进忠迷迷糊糊,但恍惚中似也有所领悟——命,他可不认,要认命,他根本就不用进宫做阉人。他是动了心,金银财货谁不动心?人要有钱才有面子,才会有人尊重,没钱就只能成天被人追来追去欺辱……”
心意即定,李进忠便也不再犹豫,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对愈光咧嘴一笑:“懂了,多谢大师指点。”
“呵呵,你该谢佛祖而非愈光。”
“哈哈,”李进忠心情十分不错,“都要谢,若非大师为我拨开眼前云雾,恐怕至今都还看不清。”
“阿弥陀佛,李施主与佛有缘,愈光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说罢,便不再理会眼前的李进忠,半垂下眼眸,手里拨弄着佛珠,口中也在念念有词。
李进忠不敢打扰,施了礼便退出了高桥寺。
待李进忠走远,半天,愈光才微微叹了一声,手中也停下了动作。想起昨夜天象,金星犯水星顺行在井度——“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回了草场的李进忠立马找来徐应元和赵进教,回来路上他就计划好了,趁着自己在宫外任职,就算私自离开,应该也没人知道。而他正是这么打算,偷偷离宫,然后往四川投奔邱乘云,好歹都在孙暹名下,单凭这层关系,至少也不会撵他走。
这徐应元和赵进教是他宫里认识的酒肉朋友外加嫖友,尤与徐应元相厚,两人不仅同年,爱好秉性什么的最是相近。他常与这二人昼夜喝酒赌博,虽说胜负都有,但总是囊中空空,可见也是输多赢少。
既然是宫外,那么三人说话也无所顾忌,徐应元听了李进忠的打算,比了比大拇指,调侃道:“哟,傻子这是开窍了?知道要打抽丰了?”
“去你的!”李进忠厉眼一瞪,“你他么才傻子,二傻子!”
“哈哈哈~”徐应元听了狂笑起来:“我是,我是!你是大傻,我是二傻,咱俩傻一块儿。”
恣笑半天才渐渐收了声,又问道:“得嘞,我先问你,你知道那邱太监去哪儿开矿吗?就上赶着去投奔?”
“知道啊,不就四川吗?”
徐应元一噎:“四川那么大,你就只知道他去四川?”
李进忠哼笑一声,不屑道:“切!当你哥哥真傻?不知邱师兄去哪开然后就投奔?也只有你这傻子才会这么做!”
徐应元脸色一唬:“嘿!好你个李进忠,别不识好歹啊,我问可是为你好!”
“四川巴州梁永,早打听清楚了。”
徐应元这才神色缓和下来,又问他道:“我也不跟你开玩笑,如今四川那儿不太平,你真要现在去投奔?”
李进忠呵呵一笑,颇为自信:“巴州在保宁府,与重庆府都还隔了一个顺庆府,更何况播州了。”
“哦……”徐应见他似乎十分清楚,一时也不知再劝他什么,“那,我估摸着邱太监可能不会呆在天远地远的巴州,至少也会待在府城。”
“我倒是想到了,到了四川再见机行事吧。”
“嗯……”徐应元想了想,从袖袋里掏出几十文大钱和一些散碎银角子,“这些钱呢,是上回你输的钱,今儿老子全拿给你,权当资助你的盘缠。”说完把钱一把塞给李进忠。
然后又看着赵进教,问道:“你的呢?也给他。”
赵进教先前只看他俩逗乐子好玩,没想到徐应元也找他要钱,一时还有些不情愿。
徐应元眉毛一立,伸手就呼了他一巴掌:“叫你拿你就拿,别特么磨磨唧唧,这些钱啊,你就当投个本,等将来傻子发达了,连本带利还来就是,利滚利都行!”
赵进教拗不过他,只得慢吞吞的掏出一把散碎银子递给李进忠:“得!就当这些钱我没赢,你全拿回去吧。”
李进忠接过他俩的钱,一时竟感动起来:“够义气!等老子挣了大钱,连本带利双倍还你们!”
他们毫无顾忌的说话,就是没想到此时竟会有人在偷听。
待三人都散了,徐贵才从角落里走出来,望着李进忠远去的身影,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就想攀邱爷的高枝儿?”
他徐贵才是邱爷的房下人,抽丰也轮不到那不知哪来的野货,“不行,得立马给爷写信,那厮要去投奔,让爷千万当心,不要让野货钻了空子。”
徐贵回了邱乘云在京城的宅子,咸宜坊的西院勾阑胡同,一栋壮阔的院子。
进了书房,又找来管文书的掌班刘四儿,研墨铺纸,准备妥当之后,徐贵命道:“我说你写,就写……”
不过一炷香时间,刘四儿就将信写好,徐贵检查一道,没什么错漏,便封了信让人发了出去。待事情办完,他坐在书房里,又琢磨开:“得让那野货吃点苦头才行……”还是一副犹自不解气的样子。
李进忠回了御马监自己的住处,先将出行要换洗衣物收拾了一番,然后再算算私房钱还剩多少——结果算来算去,除开徐应元两人给的盘缠,他就没存下什么钱。反倒是他俩合着给他的那笔成了最大一笔银子。
起初还不信怎就那点钱,好歹自己入宫小十年了,手指头缝里漏下的钱怎么也得好几两吧?可摆在眼前的现实就是这样,统共连十两银子都没有。
好在李进忠也不丧气,省着点用也差不多能够了,只要到了四川找到邱师兄,不就可以了吗?
他仍然兴致勃勃,对未来淘金的生活充满希望。数完了钱,又拿出不知从哪踅摸来的一张驿路图,尺寸极小,仿佛从书上撕下来的一般。
李进忠收拾好就坐下来,开始研究起这份从书上撕下来的驿路图,要从京师到四川偏远的巴州并不容易。
“避开水路就不能走重庆府,走陆路的话,那就从陕西入川……也就是从广宁门出去,走良乡、涿州、安肃、保定、真定、顺德、彰德、卫辉、开封、河南、西安、凤翔、汉中、广元、保宁。”
“嗯,就这样走,”确定好路线,李进忠颔首,“远是远了点,好在呢,这一路都有驿站,实在不行,在当地糊弄个勘合火牌,这样也能省下不少银子。”
再次确定了行程路线,差不多万事俱备,只差……怎么能掩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京?
“要不先给刘吉祥说好,要出京几日,万一有人问起,就让他随便搪塞个理由,反正老子也不常在宫里,宫里多个少个人也没人在意。”
三日后,
一大清早,广宁门大街上就已是人头攒动,行人商贩络绎不绝。但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人们纷纷往两边躲避,路上顿时腾出一片空地,而骑马的人几乎擦身而过,但很快,身后的路再次合拢,人群又恢复喧嚣。
李进忠已经出了广宁门的箭楼,他马上回头望去,那三层重檐的广宁门城楼,在阳光沐浴下,显得特别雄伟壮观。李进忠咧开大嘴一笑,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随后又扭回头,向着马头前方眺望。
漫漫黄土地,不时腾起一阵烟尘,三两座孤零零的棚屋随意点缀在大地上,野生的芍药,不知名的树木正开得茂盛,绿意盎然间也冲淡了不少荒凉之感。
“今日一别,再见就是衣锦还京喽~”李进忠打马扬鞭:“走起……”
————
巳时,朱翊钧一如往常,坐在启祥宫正殿的东阁,准备开始这一天的览奏。
文书房已将昨日送进宫内的奏章整理好,放到了大桌案上。近侍再将砚台,笔墨一一准备妥当,泡上一壶极品的岕茶,然后退到一边等着随时伺候。
朱翊钧望了一眼跟小山似的奏章,淡而稀疏的眉毛蹙了又蹙,眼底划过一丝不耐。
老半天,才伸手拿来一本翻开,是沈一贯的上奏——‘皇上静摄以来,新政渐不如前,因述万历十三年四五月中所行圣政,摘举要略恭备睿览。顷因祷雨省愆缀饰十三年四月祷雨未应,皇上亲御布素,自武英殿徒步出大明门,祗叩郊坛,虔申祭祷。又召辅臣九卿谕以天下有司,贪赃害民致干天和,令该部慎加选用。德意恳侧,朝野欢呼于时,皇上励精图治,从善如流,匝月之内,圣政极多。如亲享太庙……又如灾伤地方,蠲免一年之税,婚礼钱粮减省三分之一,至于并建,众辅召见暖阁,君臣唯诺,上下交泰,使循此不已,尧舜何以过之?皇上不必远师,帝王近法列祖,第以所尝躬行者,反覆思维恍然省悟,如寐斯觉如醉斯,醒绍续前美荡涤后瑕,四方之福也。’
朱翊钧耐心看完,眉头又蹙了起来:“婚礼钱粮……朕那时竟减了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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