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诗棠一般将冥想分为两种,深度和轻度。在轻度冥想下,即使她放空大脑,依然能接收到外界的风吹草动,不至于完全失去感知。
不过,正因为她对自己开发的冥想之法过于自信,在将体内魂力运转几个周天,仍不见意外后,她也就放松了警惕,一个深呼吸,潜入了精神空间中。
白茫茫的精神空间里,金黄的书页群四处飘荡,那是李诗棠自来到沙城后的一段段记忆。化身为金色光团的她只是意念一动,那一张张书页便以时间顺序自动排序好,在她眼前一一翻开。
这样就能整理一遍事情的脉络了……李诗棠化作的金色光团延伸出触手,和那些记忆直接相触。
为了方便整理,她在回顾记忆的同时,提出了以下问题:
自己被卷进事故的起因是什么?
——温蒂被冤枉抓入监狱,还遭遇了一系列暗杀和阴谋。
是谁陷害的温蒂?
——借杨曼婷之口,可以确定温蒂入狱之事一定是柳家指使;另外的马匪动乱,则像是沙城政府从中作梗。
他们的动机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为了把青龙帮赶出沙城。他们通过污蔑能代表青龙帮的少当家温蒂,进而把民众的所有怒火都投射到青龙帮上,如果青龙帮不反制,就只能这样退出沙城了。
青龙帮(己方)有能证明清白的证据,或者反制的手段吗?
——有。沙城政府在暗算温蒂时光明正大地用上了城卫队,马匪窝点里搜到了一本形迹可疑的账本;另外,还有杨曼婷的口供,能直接证明柳家的阴谋——尽管李诗棠很想把这老鸨杀之而后快,但她目前不能死。
青龙帮还需要提防什么不利因素?
——马匪窝点里出现了青龙帮三位当家的通缉令,城中的风评也被带偏,如果青龙帮再不行动,形势会更加严峻。
接下来该做什么?
——让青龙帮派出人去找甲卯矿坑外的尸体,找到账本上马匪输入物资的地点;保住杨曼婷,最好还能找到柳家驱使的翠翠,还有……
砰——!
这时,一声枪响有如平地惊雷,直接让李诗棠的精神之海震了震,她连忙抽出心神,猛然睁眼。
厢房早已空无一人,枪响应该在堂口大门。她三步并一步跑到大门,看见了挤作一群的青龙帮帮众,听见了人们惊呼和尖叫的声音,其中又以杨曼婷的最为高亢,格外突出。
李诗棠的呼吸都漏了一拍,但也只有一拍,她手中亮出控音魂导器,按下扩音按钮,清冽的嗓音立刻盖过了那纷杂的骚乱音:
“麻烦让一让——!”
话虽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愣在原地,李诗棠只能拨开一层层人群,总算是挤到了最前面,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龙帮的堂口已经围满了人,杨曼婷在最后面瑟瑟发抖,至于那声枪响的受害人——已经倒在血泊里——竟然是肥头大耳的三当家!
现场可谓一片混乱,温蒂直接跳进人群,在沸水一样的人堆里找那个一击脱离的枪手;独孤远则蹲下身,给三当家中枪的地方做应急处理,同时对赶来的李诗棠解释道:
“青龙帮本来想和这帮平民商量,但结果……你也看到了。”
李诗棠看看发出痛苦哼声的三当家,又看看下面沸腾喧哗的人群,心中也明白了个大概。
“你先帮忙疗伤……”她嘱咐独孤远,却被愤怒的喊声打断:
“你们竟然帮柳家人挡枪?我就说青龙帮和三大家族都是一类王八蛋!
“你们的少当家还偷偷和马匪联络,放马匪进城,拿我们开涮!算什么沙城人!
“滚出沙城!青龙帮!”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李诗棠看向被人群反推着驱赶的温蒂,一时心如擂鼓。
她知道青龙帮又被抢先了一步,尽管杨曼婷没死,但青龙帮的威信在沙城民众眼中恐怕已经跌至谷底,难以挽回了。
“……啊。”独孤远此时忽然出声,他笑了笑道:“要我帮忙吗?诗棠?”
他说着,也不管李诗棠的回答,利落地给包扎三当家伤口的布条打了个结,碧眸盯住了人潮里急于逃跑的某个人影。紧跟着他的指尖微不可见地闪过一道暗芒,那个人影随即一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人群自动让出了个空位,再度爆发出尖叫:
“他的脸!他的脸冒出了黑水!”
“‘蝰蛇’的毒!这是马匪!”
“是他刚刚开了枪吗?马匪开了枪?”
……恐怕不是。李诗棠盯着独孤远,后者对她眨了下右眼,用嘴型无声道:
“不用谢。”
温蒂也立刻反应过来,她摆脱人群的纠缠,返回堂口台阶,提起了庞克没来得及用上的包袱——“黑蝎”的头——拎着那头颅的长辫,对底下的民众扬声道:
“‘黑蝎’和‘蝰蛇’已经被青龙帮剿灭,一定是那个马匪怕了,才会对我们三当家开枪!”
她顿了顿,李诗棠趁着这间隙把控音魂导器调成扩音模式,递给她。温蒂接过去,那豪放的声音随即回荡在沙城上空:
“沙城苦马匪久矣!自新城主上任以来,青龙帮和政府一共剿灭了三十四个大马匪,最后的‘黑蝎’‘蝰蛇’也已伏法,但,仍然有一些小的马匪,潜伏在我们之中,还打着复出的主意!就像刚才那个!
“马匪!任何时候都要剿,无论是大还是小!只有死了的马匪,才是好马匪!”
“方才杨曼婷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连柳家家主的老婆都说柳家有猫腻,说明跟马匪私通的就是他们!我们马上就会查清这一切!
“乡亲们,你们可以放心,青龙帮永远站在剿匪的第一线,永远站在你们这一边!”
她说完这些,底下的人们都寂静了一霎。李诗棠望向那一张张灯火下昏黄的脸,那些脸上褪去了激愤,有怀疑、有惊讶,但更多的是茫然。
……说到底,都只是些被煽动的民众……不对,那个开枪的人……李诗棠望向了那个被独孤远暗算殒命的枪手,又瞥了一眼独孤远。
感应到她的视线,独孤远转过头,眼中带笑,无声地回应。
“那开枪的人真是马匪吗?”李诗棠悄声问道,“他脸上的,真是‘蝰蛇’的毒?”
“什么毒?我不知道呀。”独孤远晦暗不明地笑了笑,“诗棠,比起这个来路不明的枪手,眼下还有更需要操心的事情,不是吗?”
他说的一点儿没错。可李诗棠却想起来,独孤远也是条毒蛇,比“蝰蛇”更毒更狠,如果那枪手脸上是碧磷蛇的毒,也没什么出奇的。现在只能希望枪手是埋伏在群众里的敌人了。
但,如果那是敌人,就说明现在青龙帮仍处在敌人的眼线之下,哪哪都不安全。迄今为止青龙帮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到现在也一样,就算温蒂他们中途灭了两个大马匪,情况也没有好转。
必须得行动了……而且,得打对面一个出其不意……李诗棠面上平静,心中已是波澜起伏。
温蒂的宣讲算是一针强心剂,让人们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很快青龙帮的打手们也下场维持局面,围堵堂口的人总算陆陆续续地散走了。
在这之后,温蒂叫人把受伤的三当家送回屋里,再把刚才开枪那人的尸体运回来,三个史莱克的同窗对着那尸体研究了一下,啥也没研究出来。
此人的面部已经被蛇毒(说不好是哪条蛇的)尽数腐蚀,辨不清原来相貌,除了有把枪之外,看着和寻常沙城人别无二致。
温蒂没等结论出来,急着去协调帮里的弟兄们了;李诗棠的眼神则逐渐犀利,在蛇毒和独孤远中移来移去;独孤远投降似的举起双手,转移话题:
“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哦,我们来商讨一下之后该做什么吧?”
“要不直接去打柳家?”温蒂的声音忽然冒出来,“只是咱帮里的战力现在没多少了,二姨在修养,三叔刚刚才中枪……”她掰了下手指头,显得倒很自信,“但我知道,我们上一样也行!”
“就我们?”独孤远略显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李诗棠倒是没反驳,只是道:
“不能只做这一件事,还有几件事要办。
“温蒂,帮里有什么你最信得过的人吗?”
她拿过温蒂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了几条任务,都是刚才整理思绪时想到的。
“回收尸体、找到运输地点、到柳家抓人……还有啥吗?”温蒂略看了一眼本子上的内容。
“喂喂喂,”独孤远提出异议,“这个时候去柳家,难道不会正中对方下怀?”
“三大家族是想让民众的舆论压垮青龙帮,”李诗棠看他一眼,“但民众埋怨的不只是青龙帮,也有柳家,所以杨曼婷出面时,他们怨气更多了。
“他们是马匪入侵的受害者,只想要一个罪魁祸首,所以在温蒂放话会调查三大家族后,民怨才会平息。”
当然,青龙帮一个魂尊连同几十个打手还在门口杵着,必定也起到了威慑作用……李诗棠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温蒂跟着说道:
“现在我们就要直入柳家,把柳老头和他儿子抓出来,先声夺人,擒贼擒王!”
“抢话语权?好吧。”独孤远耸耸肩,“话先说好,要跟柳家开战,你们应该知道对面有个老玉吧?”
他这句话出来,其他两人沉默了两秒。
……李诗棠先开口了:
“我们还得抓青龙帮里的卧底……”
“你转移话题也没用。”独孤远揭穿她。
我知道,毕竟玉穹麟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李诗棠心虚地吸了吸鼻子。
玉穹麟,四环的蓝电霸王龙玉穹麟;行走的天雷发射器玉穹麟;有单体攻击、群体攻击、决战技,更有雷霆之怒和龙化两大增幅技的玉穹麟!
玉学长说过他为柳家担任护卫……要对柳家的家主下手,必然绕不开他……要调虎离山吗?李诗棠看了眼沁出汗水的掌心,往衣摆上擦了擦。
“……我去。”温蒂沉声开口了。
“你干嘛骂人?”独孤远佯装吃惊,被两个女生同时扫了片眼刀。
“我说,我去打臭屁男。”温蒂指指自己,“我正面佯攻,”又指指他们,“你们去偷老头。”
独孤远当即瞟了眼温蒂,用眼神表达了怀疑,温蒂不客气地看回去:
“那你去?”
“不不不!”独孤远将手摆出了残影,又回归嬉皮笑脸的样子,“您请。”
这时候,阿婷在远处喊:
“少当家的,您来下命令吧!”
温蒂应了一声,去组织帮里的人手了。这算是件费时费力的事,但至少能做出样子,摆出青龙少当家不想跟柳家明面上斗的姿态。
李诗棠跟独孤远则缩回了后院厢房,顺手带走了惊魂未定的杨曼婷。
“你待会儿跟我们一起走,”李诗棠用命令的口吻道,“去柳家。”
杨曼婷还没从枪击事件里回过神来:“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从那里跑出……”
独孤远笑眯眯的,似乎还是那个和蔼的家庭医生:“夫人,这房子里想要你命的人,可能不比柳家的少。”
青龙帮的那个卧底还没抓到……不过也快了……李诗棠看了眼吓得不敢的杨曼婷,掏出个破破烂烂的本子,翻到某一页。
“你认识这个地方吗?”
她们在马匪老巢里搜到的这个疑似账本的本子,上面除了记录矿物和财物的输入,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图画。
其中一张画占据了一整页纸,依稀能看出是一栋建筑,和一道门。
——这建筑她不认识,本地人温蒂也不认识,杨曼婷看到后却发出了一声惊叫: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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