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朝位于东方。
而北方、西方、南方都存在版图之限,各有劲敌盘踞,是以边境又有武将、郡王镇守。
唯独东方边境,已尽为版图地域,座落各大学府,长久培育良才,是大天朝的真正底蕴所在。
有此局面,除了武宗先帝起于东方以外,更重要的是协助武宗先帝开世的东海世族——经首道源,方氏。
号称道教始源的方氏,是大天朝名声最响的世族大家,不仅仅因为方氏协助武宗先帝开世,更因为他们座落东海,以三十六岛镇压深海妖兽,护住了大天朝三百年的后方太平。
桃源洞天,位于中原东部,相近东海不过数百里的距离。
只是方氏作为当年的扶龙势力,今日的大天朝第一大族,掌握着七十二洞天之外的晋升机会,向来自给自足,着力培养本家子弟,是从来不会外出所谓桃源洞天找胚子的。
那眼前这位身材高挑、鹤发童颜的仙人道翁,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楚南低声提醒道:“是经首道源方氏,蓬莱岛的岛主,方想。”
裴顺将拜帖放下,上下观瞧为首那人,只见一身白色道袍华美,用料之考究,便连董旻这位小王爷亦是差之千里。白发长须下的脸庞,虽有老态却不如陈齐礼那般皮肤松弛、充满皱褶,反是容光满面,笑意间别具风采。
“方真人,据我所知,经首道源一向注重血统,门中弟子从来只收嫡系,怎么还到桃源洞天来挑人了?”
方想抚过长须,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去,坐在裴顺面前。
他看着苏观宝笑道:“本是来此找一位故友,不成想遇见这般璞玉,便有意收为真传。”
“当然,只是以个人名义,你们也可以放心,尽管这丫头进不了经首道源,我也会悉心调教,不遗余力,不计成本。”
对于这样一座世家大族来说,所谓培养胚子的修炼成本,怕也无足轻重。
方想缓缓把话说完,才将目光看向裴顺,有意无意瞥了眼他腰间挂着那把麒麟骨架制成的小剑,再道:“老夫在东海一带,还算有些薄面,这些后辈见老夫有意,已是无心相争。“
“只是,他们毕竟受了你的邀请,无故离开总归是有失礼节,我便让他们还是来与你打声招呼。”
话落,后边那几位站的毕恭毕敬的人,马上附和。
“对对对,难得方真人有此雅致,清风城愿意成人之美。”
“苏观宝跟着方真人,必然比拜入法相宗更有出息,我愿退出。”
“这是苏观宝天大的机缘,挂剑宗愿意成全。”
“苏姑娘前程似锦,青松书院愿意退出。”
“撼山院同以上!”
裴顺看着这些人尽说些口不对心的话,也就撼山院的汉子有些骨气,说话的语气隐隐夹杂不满情绪。
清风城、法相宗、挂剑宗、青松书院、撼山院,这五个宗门都算不上什么顶尖去处,却各有专攻,譬如苏观宝真想锻体的话,裴顺便会让她跟法相宗的那位师长离开。
法相宗以锻体练就金刚体魄闻名,其门中有大修为者,无不是能够造化法相金身的人物,得到苏观宝这样一个好胚子,自会配备最优质的传授条件。
而且,法相宗胜在离桃源洞天并不远,便是苏父苏母想念闺女了,也可向山主请示,费个把月的时日前往探望。
可奈何。
偏偏就是距离桃源洞天太近了,偏偏就是身处东海边境,这些宗门世族,总归是忌惮经首道源这尊座落东海的庞然大物。
也难怪这位方想方真人,如此自信满满,仿佛就笃定苏观宝注定要跟他离开了一样。
当然,总还有一丝丝的变数。
身后的六人,已有五人言明退意,尚有一位身材傲人的白衣女剑修,还没开口。
躺在摇椅上的青年,以及坐在石凳上的老道翁,相继朝她看了过去。
白有容微微一怔,却也陷入两难。
她本就有意将苏观宝带走,为此才不惜向裴顺展示了诸多好处,可此时一位经首道源的岛主在此……
师傅总说,修仙一途,步步为营,寸土相争。可师傅也常说,我辈修士与天地同造化,宜结善缘,少结恶缘。这本就是她始终最搞不明白的两句话,无来由便在此时撞上了,叫她心境大乱,难做决策。
最终,她还是看向那个被父亲牵着的小姑娘,询问道:“苏观宝,你怎么想?”
方想微微皱起长眉。
他并没有被这位女剑修的身材蒙蔽,早在进入小院时上下打量,只是为了从她身上找出些门道,果然就看见了一枚玉牌。
他当然知道,这枚玉牌代表一品仙宗,也知道这女子修为不浅,在门中应该备受瞩目,只是在他看来,正因为这女子出自一品仙宗,正因为她有着不浅的修为,就更知道没必要为了一个胚子与自己交恶。
而且,一品仙宗远在天边,而经首道源所处东海,则与这座桃源洞天只有数百里的距离。所谓邻里之情,学院中的小师必然会更倾向他,这么简单的道理,这女剑修不可能想不明白的。
是以,只要五个宗门、世家说明退意后,在他这位邻居、与那位远在天边的一品仙宗女剑修之间,得到苏观宝的,只会是他。
裴顺看向女剑修,是意料之外,女剑修有意相争,更是意外中的意外,这才导致平日里都是古井无波的方真人,罕见地皱起了长眉。
苏观宝倒是没想得太复杂,只是看了看父母,随即将目光投向小师。
裴顺笑道:“顺心意。”
正如选择锻体那样,苏观宝想也没想,便指着白有容道:“我比较喜欢这个漂亮姐姐……”
方想如遭雷劈。
蓬莱岛内,他呼风唤雨。
东海之中,他声望显赫,可与其余三十五位岛主谈笑风生。
偶尔外出游历,去到哪里不是被人求着下赐机缘?他也往往不吝施舍,总是雨露均沾。
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在这么小小一座桃源洞天,落个求而不得的境遇。
得到苏观宝的回应,白有容稍稍松了口气,心中却压下一颗更大的巨石。她刻意躲避那位方真人投来的眼神,向裴顺问道:“你怎么说?”
在她看来,苏观宝愿意跟自己走,那就带她走。只是……怕是免不了要付出些代价。
那天,眼前的小师说过,让她想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再来找他。可她直到现在,还是没想明白。
天知道你要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蛔虫!
裴顺微微颔首,眼见面前的老真人神情错愕地看了过来,他便与之四目相对,无奈道:“方真人,虽我也很想成人之美,却更看重孩子的意愿,抱歉了。”
抱歉了。
一口气斩杀深海妖兽、一口气敢平天下风云的老真人,满脑子都萦绕着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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