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晌午的时分，阳光只如一个带来光芒的白点，照不散冬寒冷意。
裴顺紧了紧衣裳，下意识调动了洞府气机的活跃性，以此驱寒，也想着该添衣了，往年这个时候，还有楚南给他送来大袄，今年只能靠自己了。
他看了眼马厩确认没有异样，便敲响了隔壁房门。
小白打开木门，神色并不好看：“小师，有些棘手。”
裴顺跨过门槛，直接走到床榻前，看着李小玉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问道：“怎么说？”
小白把门关上，上前解释道：“她的神魂恐怕时常遭受挫伤，精神已是混乱不堪，如今我虽然以气机吊住，使神魂勉强不散，却没有手段能重振精神。”
裴顺皱着眉道：“完全没办法了？”
小白想了想，摇头道：“也不是，找到阴府司修士，或有解决办法，他们时常与亡灵打交道，最擅魂魄之事。”
裴顺在床榻坐下，伸手抚向李小玉的脸颊，只觉一阵冰寒。他将手抽回，拢入袖中，会意道：“只能如此了。”
小白点头道：“阴府司隶属朝廷，专治各地阴案，一般县级以上的城镇就会有，当然，郡城的会更专业些。总之，相比于寻常散修好找许多，也更靠谱。”
裴顺略作思量，便道：“郡城人多眼杂，我不想太过招摇，距离此处最近的县城……”
小白提醒道：“东岳雷池那边已经出现了附近宗门修士，小师若不想惹这麻烦，或可反方向走。”
裴顺恩了一声表示认同。东岳雷池的方向，是馆驿以北，那就往南边去。
“南边最近的县城……去醴泉县。”
“对了小白，你对什么神格、神道的，可有了解？”
小白正点头同意前往醴泉县，闻言怔了怔，旋即以神识感知附近并无生人，这才开口道：“小师，神格与神道虽然已是人族公开的秘密，但还是慎言的好，不然容易惹来没必要的麻烦。”
裴顺更为疑惑：“公开的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小白回道：“神格与神道，属于上四境的隐晦，对于普通人与底层修士来说，大抵是不清楚的。”
“普通人嘛，对八大境界不甚了解的比比皆是，而底层修士也多在下四境中挣扎，若无人提点，也是不可能知道。”
“而且，不可随意讨论这层隐晦，是顶层宗门与朝廷约定俗成的事情。”
裴顺顿时了然。
难怪不见旁人提起过，自己并没有主动在书信中向那些学生问起，学生们就算有个别知道的，也并没有必要刻意与他说。
小白在床榻坐下，继续道：“小师可还记得，我先前与你说过，我们一切修炼，都是在向上古神明迈进。”
裴顺略作回想：“所以，修炼便是神道？”
小白移开对视的目光想了想，回道：“是这个意思，但还不够精确。”
“修炼大抵分四门基业，读书养一口浩然气，修道养一缕神魂，锻体养一尊体魄，炼器养出器灵，这是修士的底子。”
说着，他已在心中组织好语言，又看向裴顺道：“那修士的终点呢？是一口气读出个儒家至圣，还是一缕神魂造就道门真君？或是炼就金刚体魄造化罗汉真身？亦或是如剑修那般，既要存一口浩然气、亦要养神魂之意，更要金刚体魄。”
“四门基业可以从一而终，也可以层层递进，相互演合，这并无冲突，也因此，修士凭此四门基业，最终能够演化出来的进境大道，数不胜数。”
“但是，纵然大道无边，人族修士的终点却只有十六种。准确来说，应该是人族修士的最终境界，只有十六种。”
“这十六种最终境界，非凡人可觊觎，因为它们远在八大境界之上，它们是神明天威，只要踏入这十六种境界之一，便能占据上古神明的一个位格。”
裴顺细细思量，半晌才道：“所以修士的修炼大道，便是十六条神道，而修士的最终境界，便是十六种神格之一。”
小白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继续补充道：“上四境中，敢压天下八成修士的玉璞境，是真正意义上的修士大关，然而往后一个仙人境，又是十难存一。“
“可如果说，仙人境尽管艰难，但还是能倚靠人力造就，那接下来的飞升境，则是全凭天意，万法随缘。”
“最后一个境界，称为失传境，因为当今天下……或者说往上数去近万年，能踏入这个境界的修士，一个巴掌数得过来，关键在于，已经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传说中，失传境几乎走到了神道尽头，半只脚已经踏入神格之中。至于神格……小师，神格已经消失数万年了。”
“那几位踏入失传境的修士也许得到了神格，也许没有，这却不得而知。”
裴顺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内心泛起疑惑。
小白所说，与他目前所知却是有些冲突。
如果说神格已经消失了数万年……那朝廷凭什么判断他在私造神格？还说什么窃取国运。
也就是说，朝廷已经发现了神格的秘密，并且这个秘密与国运息息相关。
朝廷的国运，以及谢还曾提及的“本脉气运”，这些词汇对他来说，仍然不太明朗。
于是问道：“气运又有什么说法？为何朝廷想将元皮皮培养成剑修，就要打杀一位剑修？”
小白解释道：“气运是神道根基，十六条神道分别都有固定气运。相同神道的修士，在踏入玉璞境后，每一位都会占据着相应气运，难免会出现僧多肉少的局面。”
裴顺大抵明白了过来：“此消彼长，杀一个沈翠亭让出部分气运，元皮皮才有接替的机会。”
小白挽过一缕白色秀发，似乎也在思量，沉吟道：“据我所知，气运的体量，是取决于信众的。比如人族剑修属于兵脉神道，信奉兵脉神明的人越多，此脉香火则越鼎盛，气运则越高。”
“其中人族信徒又分等级，但具体……我也并不太了解，妖族……比如我们涂山狐族，就没有这许多门道，我们只信奉狐祖。”
裴顺恍然点头，又问道：“十六位神明分别是谁？或者说，有没有代表死亡主宰的？”
小白蹙起细眉，却摇了摇头：“神明消失多年，只存在传说之中，很多都是不具名字的，如今许多相同神道的宗门，也多是互相商议出一个自家神明的名字。”
“而信奉、香火之事，本就是件神乎其神的事情，往往一个能够代表神明的物件……比如再说兵脉，剑修练剑、杂修炼器、铁匠打铁，心中本就存有兵器信念，虔诚信奉，如此足矣。”
裴顺哦了一声，有些失落。
听了小白这番言语，大抵可以作出判断，殿堂碑文上所写“吾乃死亡主宰”，很有可能就是十六位神明之一。
甚至于他因此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也许，穿越者有十六位，分别代表一位神明？自己这座小天地代表的神明又是哪位呢？
“小师，那我们这便动身？李小玉身体抱恙，东岳雷池那边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闻听小白提醒，裴顺便站起身来，看了看他满头如雪般的秀发，以及一双灰白色的晶莹眸子。
便分别指了指提醒道：“太过张扬。”
小白会意笑了笑，抬手轻轻拨弄，一道乌黑便如瀑布，从上往下浸润在满头秀发以及额下眉毛之中，连两只瞳仁亦受之影响。
裴顺稍作打量，认可地点了点头，总算似个正常人了。
谢还的撰写的簿子，仍有大量内容可以观摩，他如今晋升洞府境，小天地中也对应出现了一些古老文字，这许多线索，总归是一时半会没办法探究明白的。
便外出将元皮皮喊了出来，共同策马离开。
前往醴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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