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金街,位于醴泉县腹中地段,正如其名,整条五里长的街道上,几乎间间皆商铺,乃县城的市井之地。
时值清晨,此处便是人流涌动。裴顺着一袭灰蓝色长衣,用料也并无太大讲究,在冬寒之际难免显得有些寒酸,但他背着手行走其中,脸上端的却是眉清目秀,又有常年带学子养出来的沉稳神态,倒是有些小先生的气象。
身后跟随的小白衣衫光鲜,雪白的丝绸不惹尘埃,走动间如流云垂下,不时引来侧目,真可谓翩翩俊公子。
对此,裴顺暗暗无奈,如今并无多余衣衫换洗,而小白身上服饰乃狐羽所化,他可没这等神通,只望待会在醴泉酒馆别被看低了才好。
毕竟,周胡声称那里有适合修士赚钱的门路,最怕形象会影响报酬。
小白像是嘴里塞着什么东西,含糊不清道:“小师,刚才那小子不是点我们吧?怎么还没看见醴泉酒馆?”
裴顺看着他手上拿着的半串糖葫芦,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真是败家玩意。
适才来此集市,便向人打听酒馆所在,按那人言辞,眼下该已到附近才对。
眺目望去,便见人潮拥挤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除去传统的五行八作,又有竹器、瓷器、成衣、药铺等等日常所需,更不乏有特色门店,向往来外客兜售的诸如“醴泉真酒”、“醴泉酒饼”、“醴泉山果”等等本地产物。
当然,也少不了闲坐散居,什么青楼艺馆、茶肆酒旅、押宝赌庄正是聚众最多的。
值得一提的是,整条洒金街的宅子有半数以上属于周氏产业。
裴顺找到几家茶肆酒旅所在,便加快脚步。
果不其然,便在其中看见有一间挂有「醴泉酒馆」的牌匾,门庭外有回廊木梯,看且寓意高人一等,木梯旁更有招牌提示,是为“修士供需,多金多银”。
裴顺撩衣迈腿,领着小白踏上门梯,便有侯门的小二近前来,笑意盈盈道:“尊客里边请!”
裴顺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却见那位二十五六岁、戴了顶布帽的小二竟是绕过自己,迎着小白往门庭而去:“尊客面生得很,看且头回来?”
小白正咬着颗糖葫芦,见此不由眨了眨眼睛,朝小师投去求助目光。
裴顺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步跨入酒馆之中。
小二啧啧惊奇,对小白道:“公子,这位可是您的先生?看着年纪不大,派头挺足。”
小白顿时瞪了小二一眼,快步跟上小师。
兴许时辰尚早,也是桌椅太多,厅中聚客分明已有二三十人,可还是多有座椅空旷,仅闻微冷的空气中有些菜肴香味,便是三三两两在吃早食。
裴顺绕开座椅,沿着行道径直走到柜台之前,倒不是对柜台后这位身着紫衣的端庄妇人感兴趣,也并非要投诉方才那位小二,他只是想看看柜台里、端庄妇人背后,贴满的许多公示纸文。
准确来说,是悬赏公示。
“恩?小先生好,有何需要?”
端庄妇人内着藏青色底服,外披紫色袄衣,以玉簪盘起了满头秀发,额前垂下两束长至下颌,双眉细长,黛眼圆润,相貌并不如何出众,但笑起来独有一番让人为之亲切的秀慧从容。
裴顺收回扫视公示榜的目光,微微笑着向端庄妇人回礼,询问道:“我听朋友介绍,此处是醴泉县修士聚集地,有买卖的门路。”
端庄妇人恩了一声,并未因为裴顺衣着寒酸便先看轻几眼,反而耐心地作以介绍。
“咱们醴泉县四面环山,远离尘嚣,是真正的一处僻静地,深山老林里啊,往往就藏有许多妖物。一些根基境的修士,则会来此求取妖物内丹,但大抵又修为不济,于是……”
她指了指身后公示榜,笑道:“便有了向过往修士求助的悬赏,久而久之,来此讨赏金的修士倒是多起来了。”
“当然,咱们酒馆的买卖不单单如此,小先生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言,只要能给出别人满意的报酬,不管是什么麻烦事,总会有修士愿意出手帮忙的。”
裴顺再次将目光扫向妇人背后的公示榜,沉吟道:“如今悬赏最高的是哪一桩?”
端庄妇人理了理紫袄,回首看时脸色略有思索,随即很快指着其中一张悬赏公示说道:“这桩,是青松书院那位陈姑娘的请求,需要捕杀一只五百年妖物,悬赏二十吊钱。”
说着,她转回来看向面前的小先生,迟疑道:“不过,五百年妖物确实不好捕杀,甚至可能已经修成半人半妖了,难度较大,悬赏才会这么高。”
“小先生不妨先将你的难处说说,我可以给你大致报个价,让你心里有个底。”
裴顺摇头问道:“我如何拿到钱?”
端庄的妇人,即是酒馆的掌柜,闻听这话登时愣住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小先生……要替陈姑娘捕杀一只五百年的妖物?”
显然,她是将面前的裴顺当成求助方了,所以这会儿才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态。
只是,她实在也是疑惑。她见过的修士成百上千,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察言观色,大致能判断修士实力高低。
面前这位衣着简朴的小先生,看且眉清目秀,是副好皮囊,却如何也不像是什么身负神通的修士。
“恩……陈姑娘将五成悬赏押在我这里,待事成后我会通知她交完余下五成,小先生再将内丹交出即可。”
虽然心里充满疑惑,可到底是常年接待,身为酒馆掌柜的端庄妇人,脸上并未展露丝毫失礼的神态。
裴顺若有所思道:“没有规定是什么妖物吧?或者其他什么细节上的要求?”
端庄妇人轻轻摇头,肯定道:“只要是五百年以上即可,内丹不能破损。”
裴顺再无顾虑,向端庄妇人抱以笑意:“多谢说明。”
端庄妇人下意识回道:“妾身是此处掌柜,小先生唤一声姿娘即可。”
直到裴顺走出酒馆门外,她才稍稍缓过神来,细眉不由蹙起,半晌又缓缓松开,轻轻叹了口气。
大抵又是个空谈大话的人吧,她毕竟见过太多了,也实在不知道这些人是怀揣什么心思,跑进来问长问短,看且口气极大,结果没有半点下文。
年轻的时候,她以为大抵都是些登徒子,可时今自己毕竟已是半老徐娘,这样的人却时常还是会有,真是想不明白的一件事情。
不多时,酒馆外便走进来一男两女,男的头顶羽冠,白衣鹿裘。女的小冠束发,素白绫罗,穿的都是儒门服饰。
其中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子,神色颇为急切,小快步走到柜台前,向掌柜施礼道:“姿娘早上好,可有修士接下悬赏?”
姿娘面露为难,回礼道:“很抱歉陈姑娘。”
女子后面两位同伴相继与姿娘行礼,其中女伴劝道:“阿珠妹妹,五百年以上的妖物毕竟强悍,到此的修士都是图财,自是以稳妥为先,恐怕得有龙门境修为才敢接下来。”
男伴颔首道:“阿珠,你或可将要求降一降,此处醴泉县远离世俗尘嚣,深山里多有妖物不假,可来此偏僻处的修士,修为境界却也不会太高,要捕杀一只五百年的妖物,着实有些不切实际。”
姓陈名珠的女子垂下脑袋,清秀的脸上充满失落,思量片刻终是看向柜台后的端庄妇人,无奈道:“那劳烦姿娘将悬赏公示撤下吧,我们也有些事情,准备离开了。”
姿娘略有歉意地点了点头,会意地从抽屉中取出对方此前交付的五吊钱,神情不经意间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轻轻摇头,将五吊钱交还过去:“很抱歉,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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