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卯时三刻,宵禁解除,今日有福!”
随着打更人的一记梆子响,醴泉县家家户户开始燃起烛光,顷刻间,如点点繁星席卷出灿烂光河。
冬寒天的白昼来得晚,尽管街上慢慢有了走动的声音,天际仍是大片漆黑,人们多是提着灯盏出行。
一辆马车从官府门前开始出发,朝着平章街驶去,留下负手而立的胖县令,满脸的兴致索然。
马车上,策马的周胡看了看裴顺,关切道:“裴公子精神可不大好,不妨到轿里小憩一会,从此处去我家大概还需要两刻钟。”
裴顺看着街上的火光,映照出人来人往的清晨热闹。他摆了摆手,感受削面而来的寒意,拒绝道:“吹吹风,清醒一下。”
周胡笑笑道:“不必担心,这事也就走走流程,你其实可以直接将那孩子带来的。”
“类似事情也不是头一回出现,所以百年前官府才出面建了座慈幼院,她有本地户籍,父母又都不在,完全符合入司条件。”
”说起来,裴公子竟然加入了阴府司,倒是让我吃惊不小。”
周胡将玉质的镇纸方印挂回腰间,神色有些感慨。
裴顺被马车晃动着身体,随意道:”好歹是个官饭碗,我可不似周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
“哈哈,裴公子说的是。”
马车一路前行,拐了几个弯,便来到平章街的某间府邸门前,匾上挂着古旧的厚重红木,刻的是两个大字,四个小字。
周府,千年香火。
此时天色半明,看门的两个护院透过刚点燃不久的火光,瞧见了自家公子的模样,忙不迭就要迎上前去。
同时间,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两名护院扭头看了看,赶紧又转过身子,恭敬道:“老爷。”
朦胧下,可见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从府内走出,行至府门两旁的炉子时,明亮的火光映照在他那张略显皱纹的脸上。
是位四十出头的男人,衣着儒门简衣,风采不知胜过王志多少,五官与周胡有些形似,但眉宇间的平稳却是周胡不具备的。
周胡牵过裴顺的手,走向迎面而来的男人,行礼道:“父亲。”
便是周胡的生父,亦是本地县丞,周礼。
周胡互作介绍,便是两两见礼,由裴顺将杨芸一案大致说清。
周礼神态严谨,颔首道:“你若此时将冯萍萍带到此处,我便顺路领她去慈幼司了。然而今日我事务颇重,此番出门恐怕得傍晚才能得空。”
裴顺摇头道:“无妨,周大人待会路过慈幼司的时候,到里面知会一声即可,我晚些会将冯萍萍带过去。“
周礼答应一声,便上了车轿,随着车轱辘声响远去。
周胡收回视线,向裴顺问道:“我现在就送裴公子前去琵琶巷?”
裴顺摇头道:“就不耽误你衙门事务了。”
目送周胡驾车离开后,裴顺便行走在渐渐明亮的街道上,先找到间早食店,买上几份热气腾腾的包子、糯米糍、蒸糕等等,然后才雇了辆马车,往琵琶巷而去。
……
辰时将至,天色初明。
琵琶巷各家宅院的大门相继打开,街坊们熟稔地打着招呼,只是大家都会默契地朝冯大勇家看上一眼。
当然,也就只看上一眼。
汉子们陆续出门,结伴出去做活。
“也不知道萍萍怎么样了。”
“轮不到咱操心,阿年,你还想养她不成。”
“我倒是有这个想法的,就是家里婆娘不让……”
“嘿,我家婆娘倒是有你这份心思,我看你们都糊涂了,不想想家里什么条件?”
“瞧你这话说的,不就是添双碗筷的事情。”
“啧啧啧,阿年,你说得简单,真决定要养那可不能埋汰了人家,带进家里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你现在日子过得去有这好心肠,怎能保证往后不会反悔?再者说,平日里若是侍候得不好,传扬出去还得遭人闲话。”
“也是这个理。不过阿年跟你媳妇也是好心,大勇失踪了,杨芸又……唉,带不带进家里是另一回事,说到底大家街坊一场,这许多年的情分在,对萍萍,咱怎么着还是得帮衬一下的。”
“帮不来啊,她整日不是要找她娘就要找她爹,就说杨芸死的当晚,我娘让我把她带回家里过夜,可她不愿意啊,她死活就要回她家里,能怎么着。”
“照我说,她要饿了咱们舍她点吃的就成了,别多管闲事。”
汉子们渐行渐远,有位老妇人从某间宅院走出,径直来到冯大勇的家门前,拍了拍木门喊道:“萍萍,萍萍你醒了吗?”
这般连续敲了几次,喊了几次,里边都不见反应,老妇脸色有些担心,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于是……
“我娘,我要我娘!我要找我爹!”
“呜……呜呜……呜哇——”
这番动静颇大,引得附近留在家中的妇人都走出了家门,眼看老妇从冯大勇家中退了出来,便多是迎上前去。
“秋婶,这孩子又怎么了?”
“唉,我想喊她到家里喝点热粥,总不能让她饿肚子吧。”
“秋婶,您这可是菩萨心肠,让我说,先许她哭个够,待会她就会来找你的,别担心。”
“秋婶,我听说你想带萍萍回家?”
“恩,大勇失踪了,杨芸又……唉,孩子无依无靠,我想把她当孙女养。”
“不是我说你秋婶,这可就多管闲事了,你家那媳妇愿意不?你儿子愿意不?”
“这有什么愿意不愿意,我带回去他们就得养的。”
“不是这么说的秋婶,萍萍如果饿了,大家邻里一场留她吃顿饭也是可以的,可带回家养……万一大勇回来了怎么办。”
“是啊秋婶,三两天还好,但你要说养了三五个月,甚至一两年,大勇冷不丁回来了,你说萍萍是他家的还是你家的?”
妇人们几番议论,最终都是各回各家,留下空空荡荡的琵琶巷。
又过了一会儿,便有两名面生的汉子出现在巷弄中,他们外披粗布棉袄,隐隐透露出内里的坎肩与汗衫,似乎是东南码头处协领官的制式衣裳。
俩人左右观望,都是面露警惕,最终彼此对视一眼,迅速溜进宅院里,并将木门反锁。
123:自满的少女
一日之计在于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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