惋狨苦笑道:“琅起那人,大弯家非常了解,他一向谨小慎微,便是借他几个狗胆,他也不敢胡作非为!不过,大弯家烦恼的事体,却是起因于琅起主事的鱇啷郡呢。”
接下来,惋狨将琅起发来的奏章递给平章大臣,让他自己阅看。
平章大臣阅罢奏章,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倏然发生的政治格局转变和天地异变,最起码预示着天下不太平,前因后果都显得极其诡异。那前因,如果不好好下一番苦功夫,恐怕不容易弄明白。那后果,现在尚难以逆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两种同步发生的事体,似乎将整个菟卢界罩在了五里雾里,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怪不得三皇烦恼如斯!
他作为辅佐三皇的平章大臣,知晓这些事体之后都无比烦恼,何况三皇!
回想起惋狨让他拟订谕旨的原委,平章大臣这才明白,自己的确犯了大错。
面对倏然发生的政治格局演变和天地异变,在没弄清楚首尾之前,最为妥当的应对方式乃是静观其变,朝廷当有定力,各级官员当有定力,身处旋涡中心的鱇啷郡郡守琅起尤其应当有定力。
朝廷向琅起发出谕旨,就是为了让他保持定力、不为任何风吹草动所动摇、所迷惑。而自己在拟订谕旨的时候却措辞温吞、态度含混,这明显是进退失据。
平章大臣因此愧悔不已。
为了纠正自己的错误,他当即于御前挥笔,草就谕旨,呈送惋狨过目。
惋狨阅罢,一字不改,满脸堆笑地盖上御印,旋即令朝廷信使尽快送达。
朝廷的信使都有高等级信标,并且修为都很高深,因此很快就将朝廷的谕旨送到了琅起手里。
琅起阅览过谕旨,领会了惋狨的旨意,于是嘱令属下密切关注治下事态变化,暂且不要采取任何引起世人关注的行动。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他这边坐得住,青帮在鱇啷郡的分头目却坐不住了。这个分头目名叫乌里郎闲,乃是津痈手下的得力干将,眼见自己的势力日渐式微,自己却不知道对头究竟是谁,接二连三地被津痈远程训斥且不说,他自己也觉得很是跌份。龟缩不出固然能够保得自己一时的平安,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适当采取些行动才是正经。
于是,乌里郎闲一边向津痈请求调兵支援,一边主动求见琅起,试图从官府这里打探点有用的情报。
对琅起来说,青帮分头目主动求见,这是破天荒的事情。担任郡守将近十年,琅起屡屡邀请乌里郎闲相会、商讨共保鱇啷郡安定大计,无奈乌里郎闲总是以这样那样的借口推托,弄得两个驻郡大佬一次面都没见成。
琅起揣测,乌里郎闲之所以拒绝见面,或许是因为当青帮势力坐大到官府无法箝制的时候,对官府已然不屑一顾了。原本可以不受官府规约为所欲为的青皮们,一旦跟官府打起交道、戴上官府送上的紧箍咒,那就不得自由行事了。无视官方所制定的规则、以诸种非法手段行事,正是青帮崛起的根由。崛起之后的青帮,当然更不会玩由官方设定规则的游戏。
而今时移世易,乌里郎闲改变先前的章程,放低身段求见郡守,全然出乎琅起的意料,不免让他陷入沉思。
见还是不见,如何见,都是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
若是寻常时候,官府跟青帮的势力旗鼓相当,琅起当然巴不得乌里郎闲前来会面。然而现在,鱇啷郡的青帮势力已经削弱到了完全没法跟官府势力抗衡的地步,乌里郎闲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可用的筹码,对官府来说已经没有多大价值,琅起因此感到这样的会面意义不大。
干脆利索地拒绝见面,还能出一口先前被乌里郎闲屡屡拒绝的恶气,以牙还牙,也没什么不好。
不见,理由很硬朗。
转念一想,见也不是没有任何道理。
鱇啷郡近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连他这个郡守都闹不清状况,这说明一些讯息传递渠道遇到了梗阻,青帮势力作为当事者之一,或许能够提供一些其他渠道无法提供的有价值的情报。
从这一角度看,乌里郎闲还是有一定价值。
而要想从乌里郎闲那里淘摸情报,就不能摆出盛气凌人的架势,而必须装得跟没事人那样,以平等的姿态相见。
即便内心万分不情愿,也只能这么办。
打定主意之后,琅起命传事官员通知乌里郎闲。
次日,乌里郎闲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郡衙。传事官员将他引进郡守寻常干办公事的卧斋堂门口,躬身退下。
乌里郎闲只身进入卧斋堂,看到琅起站在堂中、满脸堆笑地等候着。
道罢寒温,二人分宾主而坐。
琅起故意言说菟卢界在三皇惋狨的领导下国泰民安的景象,并且宣称这种景象会越来越美好,朝廷的光辉照耀在每一个角落,人人心里暖洋洋的,幸福憧憬洋溢在每个人的心怀。
这对乌里郎闲无疑是一种强烈的刺激,他起先还强忍着心中的怒气,皮笑肉不笑地迎合着,后来实在忍不下去,说道:“听郡守恁般说,这菟卢界显然是世间最美好的地方,可是弯家疑惑的是,既然如此,三皇为什么还打算向混沌界移民呢?这显然又自相矛盾呀!”
琅起微微一笑,淡然回应道:“一点都不矛盾,伙计!菟卢界的生存环境恁般恶劣,三皇都能让生民惠享福祉,这已足能说明三皇之英明。倘若到了混沌界那生存环境更加宜居的所在,三皇的雄才大略就有更大的施逞空间,必定会成为万世雄主,相应地,生民们也会摇身一变成为万世雄民!那样的前景,睡梦里想想都能笑醒,实在太美好啦,哈哈!”
乌里郎闲越听越生气,说道:“郡守这般空头唱赞歌,很有可能把三皇带到沟里爬不出来!那混沌界固然美好,可是越美好的地方越容易出英才,就咱们菟卢界这些虾兵蟹将,说不定被人打得找不着北,哼!”
琅起似乎很是大度,微笑不已,话语不停:“乌老大,这你就多虑啦!朝廷的力量,走到哪里都是正义之师,怕他混沌界的英才则甚?你应该考虑的,是你们青帮的队伍在那里能不能生存!恕弯家说句不好听的话,捞偏门的,去哪里都不会受欢迎。”
乌里郎闲气得再也坐不住,腾地站起来,说道:“琅起,你这每一句话都哨着我们青帮,到底什么意思?莫非果真以为青帮软弱可欺!”
琅起跟着站起来,笑道:“乌老大,你这发的哪门子无名火?你今天来,应该不是为了率性发作吧?”
乌里郎闲闻言一怔,将满腔怒气使劲收敛收敛,说道:“弯家还没闲到找人发火的地步!”
“这就对了嘛!”琅起上前拍拍乌里郎闲的肩膀,拉着他坐下,说道:“弯家寻常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强横的势力,无缘无故冲着你们青帮下手。你因此凭空增添了些烦恼,弯家倒也理解。”
乌里郎闲被琅起戳中心病,神情略显尴尬,说道:“诚如郡守所说,那股势力十分猖獗。不过,青帮树大根深,那股势力无论如何都豪横不起来。老大命我们暂时隐忍,就是要探探那股势力的路数。弯家与麾下兄弟闲谈,一些兄弟也曾往官府头上猜测呢!”
“哦?”琅起故作诧异,“青皮兄弟如此看得起官府,倒让弯家受宠若惊了呀,哈哈!”
他这种打哈哈的姿态,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倒让乌里郎闲摸不着头脑。
“弯家思忖再三,料定不该是官府所为。”乌里郎闲定定地看着琅起,似乎要确认什么,嘴上却言不由衷。
“弯家权且将那股势力称作第三种势力,你没有意见吧?”琅起用征询的语气说话,实则并无征询的意思,“那第三种势力应该来头不小,你们青帮要小心了,不然的话必定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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