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疯跑,跌倒在地,满身泥泞,但是伤痛在此刻完全算不了什么。
很远,很远,他们不知道跑了多远。
他们直接从前天走到了第二日早上。
苏青喘着气,一下铺到在地面上,胸膛不断起伏,双目空洞。
一路无话。
最终是苏江打破了沉默。
“别哭了,走吧,我跟你走就是了。”
路上,苏江一直想着先回村。但苏青却想着直接去江水县,他一个小孩子不认路,必须仰仗着苏江。
苏江只想回村,把事情告诉大家,再去找郎中看下这条断腿,但没苏青搀扶,他走几步都难,现在只能赖在这里。
苏江不动,苏青在旁边流泪,但是眼神却带着悲愤。
苏江实在忍受不了,也担心苏青状态,只能先答应苏青了,而且确实谁也保不正那邪物会不会杀到村里。
苏江在村里光棍一条,唯一一个远方大哥苏成刚还死了,他现在就剩自己命了,还是先远离吧。
至于自己的腿,他还是相信老道长的手段,现在除了习惯性摆动那不存在的腿,疼痛感也不是很大了。
“走走走,给我找个棍子来,我好撑着。”
苏江说道。
苏青听话得找来根棍子,递给了苏江。
“妈呀,你还给我根带刺的。”
苏江心里万马奔腾,他妈的,他手直接就被划出来个血口。
“叔……找不到合适的。”
苏青沉闷着说道。
“嗯。”
苏江还欲吐槽,但是看着苏青丧着的脸,心还是软了下去。
父母忽然双亡,普通小孩子能正常说话已然是极其难得了。
苏江摸了摸苏青的头,也没有再说话。
“青啊,你以后要怎么办?”
苏江又说了话。
“我……不知道。”
苏青眼神迷茫。
“投奔你大姨,还是三姨?”
苏江给苏青算了算,也只有苏青母亲那边,有两位亲戚可以投奔。
“我要报仇。”
苏青说道。
苏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孩子。他妈的,苏江忽然想到自己身体突然残疾,父母也都不在也没人安慰,他反而想先安慰这小子去了。
“咱们也算难叔难侄,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你跟我也行。”
苏江说道。
“叔,你腿都断了,我跟着你不也是连累你吗?”
苏青感受到些许温暖,问道。
“我们这组合就算去去讨饭,反而是让人最同情的,也不至于饿死。”
苏江说道,他最大的一技之长,就是肯帮别人无偿办些红白喜事,积累了好人缘,每天换家蹭饭也不会有拒绝的。
但如果苏青跟他,那也不长久。
“去,把刺磨平了再给我,还让我拿着膈应我呢?”
苏江把带刺的棍子递给了苏青。
苏青沉默点了点头,将棍子上的倒刺给磨掉,其实他已经磨过了一次,不过还有些不起眼的没看到,反而让苏江中招了。
二人默默赶路,期间苏青昏厥了一次,倒在地上。
再醒来时,苏青精气神好像一下就恢复了起来。
苏成刚知道这孩子是受了刺激,精神状态可能会有点问题。
“叔,你去过江水县吗?”
苏青问道,看起来颇为高兴。
“江水县可是个大县,以前你叔我在那边要过饭,别县给的是馊米烂菜叶,人家江水县给的可是五花八门,粥粉米面,不仅样样新鲜,有时候还有骨头肉能匀一些出来。”
苏江侃侃而谈。
“叔,你真要过饭呐!?”
苏青惊讶。
“我还骗你不成,那时候我圆子都被一个和尚给骗了,不然我也不会去要饭。”
苏江骂骂咧咧的,也不知是不是他这大大咧咧的性格感染了苏青,苏青的哀愁也去了不少。
“什么和尚?”
苏青问道。
“一个姓张的,严格来说不是和尚,就是个剃光头要饭的……”
那年那月,苏江年少懵懂,被人力贩子给介绍到了江水县。
江水县临近运河,不少过往商船都会在此卸货装货,也间接带起了江水县的繁华。
故而有不少邻县的年轻人都想来这边闯荡,有人朝气蓬勃,也有人暗自堕落得过且过。
张和尚就是其中苏江认为最堕落的一个,一次他见有一个和尚乞讨稀奇,然后过去看热闹,那和尚非得要卖给他一本武功宝典。
他妈的,他花钱买了下来,后将和尚用来绑住宝典的束线给剪断,里面的宝典他是大字也不识一个,和尚说得对着插画也能练,但这插画屁也没有。
这也就算他自认倒霉,却也没想到那和尚竟然偷偷摸摸跟到了他的住所,等到第二天醒来,他全部圆子都给那和尚偷了。
“叔,那和尚说是武功秘籍你就真信了?”
苏青问道。
“江水县的人尚武礼佛,剃个光头还真能唬住不少人。”
苏江咬牙切齿。
“你不是说他是要饭的吗?”
苏青又问道。
“是啊,我说他就是个要饭的,他说他是化缘,我说化缘不是他这样化的,他说化缘不拘泥方式。他说的有道理,我就觉得他是个和尚,但没想到是个贼和尚。”
苏江说道。
“那你那本武功秘籍呢?”
苏青说道。
“放在我家里垫桌角呢,你要看呐?”
苏江说道,还想嘲讽一句苏青识字吗,但是想到这孩子刚遭天变,自己也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也就没吐出嘴外。
苏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也不识字啊。”
“没事,以后跟别人学。”
苏江说道。
“跟谁学?”
苏青叹了口气,家里有让他上学的钱,他早就上学去了。
一想到家里,又想起父母,苏青不由垂泪。
“我爹娘没死,对吗?”
苏青哭着说道。
苏江哪能看他这难受样子,连忙说道:“谁会你跟谁学,你当我要饭是天生会的啊,我都是死皮赖脸跟着其他叫花子学的。别人不是不想教你,而是看你是不是真想学,你真想学,不要钱也会有人教你。”
苏江说道,接着又扯起话题:“我告诉你啊,青小子,咋活着命贱,要想活下去就不能薄着脸皮,那句话怎么说得,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在咋村虽然名声不好,但却是活着最为滋润几个,你说是不是?”
苏江笑道。
苏青迟疑地点点头,那确实是,就比如谁家有肉吃,那苏江是第一个闻着味赶过去。
记得村南瘸子一家,打来一条野鸡,苏江叔曾经给人家帮过忙,没要报酬,听到别人家有野鸡来,就觍着脸过去。
瘸子一家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只是耗着不开饭,希望将苏江给耗走,谁知道这一耗就硬是到后半夜,怕肉没味了这才不情不愿叫着苏江叔一起吃上。
这事都在村里出名了,但苏江叔平时是个热心肠,帮过不少人,大家只当他搞笑,也没人说他坏话,反而是骂了瘸子一家不仗义。
“你跟着我学两年,以后也饿不死,那也不错。”
苏江琢磨道。
“我不想学,我只想要我爹娘……”
又传来呜咽,苏成刚再回头苏青又已经昏睡倒在了路上。
他叹了口气,只得艰难撑着自己,慢慢靠在地上。
但他还没做好,就碰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直接砸在他的断腿上。
苏成刚直接痛昏了过去。
这次苏青也没有醒来,白天渐渐过去。
晚上,苏成刚醒来就被眼前那呆坐的身影吓了一跳。
“江水县远吗,叔?”
苏青擦去眼泪。
“我们两个,走个两天差不多就到了吧,那江水县当个乞丐也不愁吃穿,就让我带你见识见识那边有钱人的嘴脸。”
“快快快,走快点,要是被那怪物追上来就不好了。”
苏江说道。
“不是吧,叔,那边这么好,你还回来干啥?”
苏青问道。
“那边有好人,当然也有坏人,你叔我惜命,当然要回来,估计那和尚就被哪个混混给弄没了吧,后来也没见踪影。”
苏江一顿,说道。
“前面正好有灯火,我们快过去问问。”
“放心,不会真让你要饭的,你叔我也攒了些钱,来,你把我鞋摘下来。”
苏江说道。
苏青照做,从中倒出了几两臭烘烘的碎银子。
“不是,叔,你不硌脚吗?”
苏青惊讶说道。
“嘿,不但不硌脚,我踩着还踏实,可惜我另一只鞋子里面的钱,拿不回来了。”
苏江叹了口气,但是面色却是不变,能活下来,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他养成这钱不离身的习惯,还得多亏那贼和尚。
叔侄二人边走边说,苏江见识多,说得滔滔不绝,苏青就认真听着,他被苏江豁达的性格感染,哀伤也在慢慢散去。
不到江水县,也用不了银子。他们两个一残一孤组合却是赢得了不少怜悯,那房屋住着一个老农可怜他们,收留了他们一夜,烙了好多大饼,足够吃几天。
苏江带苏青对着这位老农又拜又谢,搞得老农非常不好意思了。
二人继续上路,彼道途远,叶落已秋深。
渴了就喝点河水,饿了就吃大饼。
两日过后,官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打扮也越来越多。
江水县,快到了。
苏青跋山涉水的疲乏,此刻终于快要得到解脱。
“两个乞丐,臭烘烘的。”
轿子上,卷帘拉开,传出胭脂香水味,一声嘲讽也随之进入二人耳朵。
苏青委屈攥了攥手,又想起了娘,快要落下泪。
“呸,我是乞丐,我侄子不是,知道不,再骂一句信不信乞丐揍你。”
苏成刚骂道。
“到地了,高兴点,叔请你吃劳宽面!”
“遇到这些风尘女子,能听的话就听,不想听就不要听了。”
苏江瞥了一眼说道,拍了拍苏青。
“唉!敢说我是鸡,你这死……”
马车上,那女子还想骂,但探出头来,哪还有二人身影。
地上只留了一大口新鲜的痰液,苏成刚走前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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