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克雷顿·贝略的血注射入病女人的体内后,他清晰感觉到自己永久性失去了一些东西,他变得更虚弱了。
但这并不是分享狼血的仪式。
让这个女人接受狼血,虚弱的她绝对撑不过今天。
克雷顿通过奇物给予她的只是狼人的一些特质和精气——暂时,而即使只是这样,他也付出了不小代价,而作为一个孱弱的人类,她接受这些礼物还是需要承担不低的风险。
孩子们围在母亲身边,关切地等待结果。
就在狼人血液注入的半分钟后,女人重重吐出一口气,接着如同被铅弹打中胸部的马一样剧烈喘息,这已经算有所好转,因为之前的她更像一个死人。
“喂她食物。”克雷顿说。
在接下来的一阵时间里,女人将获得超凡的消化能力,摄入足够的食物能够帮助她强壮起来。
在很多时候,人不需要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去对症下药,只要良好的营养和休息,身体出现的绝大多数问题都能消失,这是克雷顿在战地医院学到的知识。
最大的男孩用勺子从罐头里挖出鲸鱼肉,再将这些早已软烂的脂肪和肉塞进母亲嘴里。
也许是求生的本能,也许是狼人的血有着某种特质,即使没有恢复意识,这个女人也在大口吞咽着食物,照这样下去,她好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克雷顿走出门外,不再看这景象,直到上桥,他仍穿着不合身的衣物。
诚然简陋,但河边的房子比割喉径的道路还好一点。它们在灰色堤坡的上方排成一排,从这里往下望,漆黑的河水狭长沉默,仿佛黑色的冰层,只有靠近才能发现那惊人的流速。
恶臭的风在水面上扫荡着,可怕的污染没有终结一切,除了水里偶尔浮现的代表生命的气泡,对面的岸上也还有一些树木顽强地活下来,稻草人似的立在那里。
也许在这里没有被污染前,居民出门都能看到一副令人身心愉悦的美景。
几艘靠煤炭做燃料的深色蒸汽货船突突突的从水面上交叉滑过,将眼前的静态画面撕扯肢解。
“哧——”克雷顿·贝略打了个怪模怪样的喷嚏。
他也病了。
反应下降,视觉和嗅觉都变得差劲,还有该死的高热,这些反应一股脑儿地出现在他身上。
和那个女人不同,他的病不是进食就能解决,除了失血过多和一夜的受冷,它还包括诅咒过量和重金属毒素,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决,也许他需要一个懂神秘学知识的医生来处理。
可是朱利尔斯走了。
妈的。
病成这幅样子,他现在连说脏话都失去了激情。
“谢谢您,先生,您救了我妈妈。”
稚嫩的童音却让克雷顿受到了惊吓,他的耳朵鼓膜才刚刚长好,听力还没有复原,而在河边,他的嗅觉又简直失灵,连这个男孩走到自己身后也没有发现。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约瑟。”孩子自我介绍说。
克雷顿张了张嘴,他一直潜藏的警惕心让他没法立刻报出自己的真名,他反应过来时,不禁为自己感到羞耻。
“你叫我商人就行。”
他说这话时嘴角也忍不住扬起,一个一无所有的商人,连衣物都不是自己的,真是好笑透顶。
真想杀点什么。
“小子,你救了我的命,我本该报答你更多,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身无分文。如果是你想许愿,那现在可不是时候。”
“没呢,先生,我只是来道谢的。”约瑟老实地说。
“道谢完就该道别了。”克雷顿说。
“您要走了吗?”
“我现在有要紧事去办,如果顺利,下次还有好东西给你。你救了我一次,理应得到点什么。”狼人到底有些欣慰,约瑟一开始被他操纵,接着碍于恐惧才待在他身边为他指路,所以他没有找他说什么,没想到一起去了趟割喉径抢劫,这小子居然开始信任自己,主动来找自己说话,这种胆色在这么小的孩子里可不常见。
不过也有可能是约瑟不知道杀人意味着什么。
“您已经救了我妈妈。”
克雷顿叹了口气,没把心底话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比男孩的妈妈更有价值。
约瑟不理解他的想法,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别的。
“我祝您顺利。”
克雷顿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小子,该担心的是你自己,虽然你妈妈的身体会好起来,但她还没法立刻工作,要照顾那么多孩子,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应付得来,您留了钱,而且我还有哥哥和姐姐。”男孩说:“他们上夜班,一会儿就该到家了。”
好极了,克雷顿不再担心他。
让约瑟回屋里去后,克雷顿该是时候为自己着想了。
他要再去割喉径取一点钱,然后尽快坐火车回萨沙市,用自己的方式向黑爪氏族报仇。
论力量,他是抵挡不住那群狼人,但若论政治地位,孔里奥奈家族也不过是连蓝血书都没有记载的小贵族,而且与本地教会关系也不妙。
克雷顿曾任骠骑兵的中层军官,认识一些值得信赖的朋友,能够发动一定的政治力量。
倘若有几个贵族愿意为他做担保,他有把握让孔里奥奈家族吃苦头。
正这么想的时候,他看到一条喷涂着孔里奥奈家族狼首徽记的电机船从河的右边出现,它无声地穿过水道,后端罩着一块黄色的防水布。包括驾驶员,四个他曾在伯达拉比克码头区见过的林德的手下坐在船上,座位边还斜靠着两杆猎枪。
这些船员穿着沾油污的深色羊毛衫,眼睛一直在水面上扫来扫去。
他们现在还没有发现克雷顿,但没有几秒,他们就该找到他这里来了。
不需要思考,克雷顿立刻就知道他们是来找自己和拉维因的尸体,然而这群人必然要失望,并且要死在这里。他又要费点手脚了。
河边的气味遮蔽整个街区,自然也足以遮住克雷顿,让其他狼人无法追踪,但他在街上的活动并不是没有人注意到,黑爪氏族的人要查到他还活着只是时间问题。
克雷顿无所谓和敌人战斗,但有人看见过他和约瑟在一起,这件事也许会牵扯到那个孩子。
他压低身体,背对那艘船,贴向桥的另一侧。
孔里奥奈家族的船只顺着水流方向拐弯,正从桥下驶过,一层不知哪来的渔网蒙在船头,虽然很快被撞破,但也让船身一歪,船员们转移注意力嘟囔起来。
当小船的船头穿出桥洞,克雷顿翻身越过栏杆,从上直坠,双脚重重踩在船头。
彭!
沉重的分量让整艘小船的船头猛地往下一压,船员们坐着的身体随着颠簸摇晃起来,他们全都为如此频繁的意外而吃惊,本能地想要抓住身边的东西维持平衡。
副驾驶座位上的船员比其他人更快意识到来者是敌人,作为前排,他的猎枪早已握在手里,当他的上半身随着惯性向仪表盘和机箱撞去,他立刻双手握住猎枪斜架在胸前,格住眼前的机箱阻止身体前倾,免得自己的胸口在上面撞岔气。
他成功稳住身体,随后立刻要转动枪口对准跳上船的敌人。
克雷顿没管旁边的驾驶员,他右脚依旧踩在船头,左脚则踹向已经准备射击的敌人,正中那杆猎枪的枪管。
这一下立刻将枪身运动停止,踏下的皮鞋还顺带将斜置的枪身紧压在这名船员的胸口,将他钉死在座位上,突如其来的暴力还扭断了船员扣住扳机的手指。
没有为这小小的胜利停滞,将拿枪的敌人当做踏脚石,狼人的右腿后蹬,上半身继续前探,穿过两列座位的中间,接着双手向左右两侧一分,尖利的黑色指甲没有受到任何阻力,径直切开了后排两名船员的眼球。
惨叫和叫骂声顿时在桥洞下炸开。
船身在黑水上来回晃荡着,激起阵阵涟漪。
这一切只发生在两秒内。
驾驶员终于反应过来,他放弃了本职工作,松开舵盘,扭身抱住克雷顿的腰,用肩膀顶住对方的腹部拼命向前挤,而副驾驶上的船员此刻也挣脱出来,他无视右手疼痛,还能活动的左臂果决地扭住克雷顿的左腿,与同伴一起发力将敌人甩开掀翻,背部向下地砸在船头。
这一下真是震动肺腑,克雷顿直接呛出一口血。
伤病影响了他的发挥,他的状态大不如前,不过就算这样,一般人也没法把他掀翻,现在还有战斗力的两个船员里有一个是狼人,只是负荷的诅咒不多,身上还没有呈现异种的特征,而且昨晚也没有在城堡参加晚宴。
而与此同时,看到他的脸,孔里奥奈家族的狼人船员才意识到这个敌人的身份。
他奉命来回收尸体,没想到要应对一个还活着的狼人。
两方都意识到事态超出预期。
他们现在无法变形,只能以人类的形态厮杀,这实在是一件憾事。
船上后排的两个船员还在一边惨叫一边下意识地捂着眼睛,或者挥手抵挡可能存在的敌人。
副驾驶没有管他们,而是对驾驶员做了吩咐。
“抓住他。”
没有丝毫迟疑,驾驶员立刻离开座位,前扑上船头抓住克雷顿的右腿,意图将他固定在那里,任由克雷顿怎么踢也不松手。
同时副驾驶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横起受伤的右臂,在上面架起猎枪,枪口对准克雷顿抬起的上半身,
极大的危机感从克雷顿的心底浮现,他狂吼一声,左腿停下攻击,和右腿一起绞住驾驶员的头颈,使尽浑身解数将这副躯体拽到自己的身前。
砰!
硝烟从枪口消散,而死去的人却不是真正的目标。
铅弹打穿了驾驶员的脊背和克雷顿的左腿,船头血肉横飞。
克雷顿忍痛抬起右腿将驾驶员尸体踹向副驾驶,血液的润滑让他省了点力气,副驾驶来不及反应,同伴的尸体就已经拖着血痕迎面撞来,头颅正中他的脸部,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重新倒回座位上,被尸体压在下方。
没有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克雷顿紧随在滑动的尸体之后撞了过去。
第二次撞击让酝酿在副驾驶喉咙里的吼声烟消云散,他还想拨开尸体,和敌人面对面的打斗,但克雷顿没有给他机会。
一记又一记的重拳打在尸体的头颅上,并不响亮的打击声背后,是狂暴的力量通过坚硬的头骨向下一阵阵传导,将下面压着的活人慢慢杀死。
尸体下方最初还有痛苦的闷哼声,但当尸体的头颅变形,而克雷顿的双拳也开始发抖时,底下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当他解决完前排的两人,后排的两个船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挥舞双手,大声嚷嚷着要同伴报出敌人的身份和方位。
克雷顿沉默着,他剧烈颤抖的手抽出尸体下的猎枪,用枪托将他们一一打死。
做完这一切,他忍着疲惫和失血,拖着伤腿将前排的尸体扔到后排座位,再跨到后排,将船尾绑着的防水布向前拉,遮住后排的尸体,最后回到驾驶位上尝试发动船只。
他会带着船和尸体去别的地方显露行踪,有了更大的问题,孔里奥奈家族应该不会再纠结这里的小问题了。
河边的区域没什么人,而且这里的人都知道分寸,听到打斗声绝不会出来看热闹,这对保密很有好处。
虽说已经有所决定,但克雷顿还是希望短期内不要有人再来找麻烦,他真的累了。
当战斗结束,他眼前发黑,浑身都有泄气的感觉,就连狼人本性催生的饥饿感都没法掩盖他此刻的疲惫,他呕吐的欲望都比进食强烈。
如果说他现在急需什么,那就是需要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睡一觉。
仪表台下面的柜子里有一些鱼肉罐头,睡前可以吃正常食物,这是克雷顿这段时间来少数值得高兴的事。
小心翼翼地调转船头,克雷顿转动舵盘,载满尸体的小船轻巧地折回原来的水道,他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右侧的堤岸上。
那是约瑟。
他紧张地望着克雷顿,似乎看完了全程。
克雷顿将船停在最近的位置,抬头看着这男孩,他没有逃跑,还站在那里,等待克雷顿开口。
“听着,要是有人问起这里的事,你就说自己吓得不轻,只看见有人从水里爬出来,抢了一条船过河了。”
克雷顿朝水里吐了口血,没有等对方回答就重新发动电机,继续向前进发。
约瑟愣了几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点头,随后目送这只小船开出一段距离后又向河道左面驶去,它渐渐加速,最终消失在这一片黑暗的水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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