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走了索菲娅后,早露环视四周。
这里当然比不得什么气派轩敞的贵族学院,朴素的教室里面,十几双眼睛或好奇或惊讶地盯着她。
“抱歉,孩子们,让你们见笑了。”
早露将教案放在桌上,顺手拿起一只雪白的粉笔:
“让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吧。”
“现在,请翻开你们的课本到67页——”
……
此时,教室外面的走廊上。
“唉,小姐究竟怎么了?”
前女佣索菲娅虽然出来了,但心思也一直在自己的主人娜塔莉娅身上。
噗啪……噗啪……
而这时,旁边走过来一名双腿是义肢的萨卡兹人,正是在最早的一批铁卫中,跟随兰柯佩尔已久的马尔科。
“喂,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在这里转悠。”
马尔科现在也是这所学校的体育老师之一,他也算是重操旧业了,看到索菲亚这么个鬼鬼祟祟的生面孔,顿时询问。
“我是娜塔莉娅小姐的佣人。”
索菲亚看到来的是一名萨卡兹,虽然有点害怕,但想到现在整座城里到处都是魔族人,也就觉得害怕也毫无作用,说道。
“娜塔莉娅?”
马尔科当然也认识,8号矿场的战役自己记忆犹新,就是救出了娜塔莉娅她们的那一次战斗,自己失去了原有的双腿。
“哦……是她呀……她之前可经常来这边给孩子们上课呢。”
前女佣索菲娅忙不迭地回答:
“是的,没错。”
马尔科思忖了一下,说道:
“倒是第一次知道她有佣人。”
“不对啊,既然娜塔莉娅小姐是这么有身份的人,之前怎么没见到有佣人跟着她,还要给孩子们上课去赚钱……”
前女佣索菲娅闻言愣了半晌,才说道:
“啊?”
“你说什么,赚钱?!”
马尔科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目光看着索菲娅,说道:
“对啊,新切尔诺伯格的货币仍然沿用了乌萨斯帝国的惯有体系,城内也在发行货币,教师当然也有自己的工资保障。”
“娜塔莉娅小姐教得那么好,理所当然得到回报,对了,她还说赚的钱要买什么来着,我不是很懂乐器,似乎叫钢琴?”
此时,索菲娅已经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瞳孔仿佛凝滞在了胶水里。
“呃……这么想来也不太对呀……”
马尔科挠了挠额头上的萨卡兹的角,说道:
“要是你真是她的佣人,她真是哪里的贵族小姐,怎么可能还会被抓进感染者矿场,和我们这批人干着那种不是人干的活计……”
前女佣索菲娅再也忍不住了,一声大喝:
“不可能!!!”
“你在说什么……说什么魔族鬼话!”
“娜塔莉娅小姐怎么可能会是感染者?而且……她怎么可能会被丢进感染者矿场干着那种畜生不如的苦力活!”
“娜塔莉娅小姐是货真价实的贵族!”
“她拥有罗斯托夫家族的血脉,她天生就高人一等!”
“你们这样的的人,根本不知道小姐曾经过着怎样的生活!”
可就在马尔科脸色有些涨红的时候,从索菲娅的身后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哦?货真价实的贵族?高人一等?”
尽管兰柯佩尔已经尽量内敛住了自己的气息,但是只是若有若无的一丝无意间渗出去,都让可怜的索菲亚吓得瑟瑟发抖。
“如果要论身份,我也是血魔贵族,是不是要比你高一等?掌握你的生杀大权?”
兰柯佩尔毫不掩饰地走上前,索菲娅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只需要轻轻一捏,就会像被挤碾的浆果一样爆开,汁液满地。
“领袖。”
马尔科一见兰柯佩尔来了,马上行礼。
“辛苦你了,马尔科,以后在新切尔诺伯格的事业里,还请你多多上心,教育,从来都是永不可被轻视的重中之重。”
兰柯佩尔拍了拍马尔科的肩膀,再一次看向了索菲娅。
“你……你……”
索菲娅就算是想跑,她也感觉自己的双腿早已失去了力气,像是浸没在冰冷的泥沼里。
“够了,索菲娅。”
而就在这时,早露也从教室门口走了出来,说道:
“我在里面都听得到你的声音。”
前女佣索菲娅看到早露来了,总算是恢复了些力气,跑到早露的身边,语气恳切几近哀求地对早露说道:
“小姐,小姐,您怎么能,您怎么能这样作践自己?!”
“您可是罗斯托夫家的千金啊!您这是在糟蹋自己的高贵!”
早露这一次是真的动了真火,大声喝道:
“索菲娅!”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你忍耐,但你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你拼了命地想要证明我的高贵,是因为我真的高贵,还是你想要证明,你也高人一等?!”
索菲娅的身体颤了颤,看着早露,说道:
“……难道不是吗?”
“在罗斯托夫家的时候,我过着那样的好日子!”
“每天只要想着怎样服侍好老爷夫人还有您,一天虽然忙碌,但是充实,晚上的时候,我还有时间去剧院!”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可是离开了那个家之后,您知道我受了多少的苦吗?”
“为了让自己和阿列克谢活下去,我每天都累死累活,到最后,我获得了什么?”
“是这该死的矿石病!”
“我才奇怪,为什么您不愿意回到那样的日子里!”
“您愿意回到乌萨斯重新成为贵族,只要您愿意让我跟着您,我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也不想干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我只想要过往那样,服侍您和老爷……我……我也……我也只会这个了。”
早露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尤其是在兰柯佩尔当面的情况下,最终,她也只能开口:
“抱歉,索菲娅。”
“但是,那些好日子,不是我应得的。”
“就好像你的遭遇,又怎么可能是你应得的呢?”
“我不怪你这样去想,因为过去我也以为自己拥有的一切是理所当然。”
“但是——这是不对的。”
“这是需要被改变的。”
索菲亚的语气几近崩溃:
“您……您为什么把这一切说得那么轻松?”
“如果这一切不是我应得的,如果我不这么去想,我又该怎么办?”
“……”
“……”
“我不知道,小姐,我不知道,我会死的。”
早露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将目光转到兰柯佩尔身上,语气满带歉意地说道:
“抱歉……兰柯佩尔先生……让您看到了如此难堪的一幕。”
兰柯佩尔难以置评——自己很早就已经明白,一个人的历程和形塑是复杂的,是独立个体,对和错许多时候不是那么分明的。
她只是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地上的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缩影,她只是无比渴望幸福而安稳的日子,除此之外,她不想伤害任何人。
她拼了命的去捧高娜塔莉娅·罗斯托夫……让所有人明白她的高贵……但兰柯佩尔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她其实没有主观意味地想去贬低他人。
而是……
一旦娜塔莉娅承认了自己不再高贵。
就意味着,索菲亚将失去自己可以依靠的对象——这一结果将使她跌入绝望和恐惧的深渊。
她表面上似乎满带着傲慢,但本质实则是无边的恐惧攥紧了她的舌头。
一个可怜人。
仅此而已。
但兰柯佩尔要教会她,人,最终都是要依靠自身的力量活下去的。
“你叫索菲娅,对吧?”
兰柯佩尔开口,看着索菲娅,说道。
“是。”
似乎有早露在场,索菲娅说话也仿佛有了些底气,语气没有多少起伏和颤栗了。
“我和曾经和你旁边的娜塔莉娅一样,曾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血魔贵族。”
索菲娅下意识地询问:
“那您也一定拥有很多佣人吧?”
兰柯佩尔摇了摇头,对索菲娅说道:
“不,家族里有很多佣人,但我没有让谁来服侍过我,我也不想说自己的血脉有多么高贵。”
“我也和娜塔莉娅一样,在切尔诺伯格的灾陷事故中,被丢进了感染者矿场等死,但我靠自己的力量杀出来,并一直做到今天。”
“没有谁是离不开谁活不下去的,索菲娅小姐。”
索菲娅迟疑了一会儿后,才有些紧张地说道:
“可、可我除了服侍小姐和老爷以外……我什么也不会……”
兰柯佩尔语气平和地开口说道:
“不会很正常,没人能以这个由头苛责你什么。”
“我麾下的铁卫,参差不齐,文盲一片,大把像是你这样什么都不会的人,无知的人,拿了把破烂不堪的废铁就要在血和泥里打滚。”
“为了生存。”
“但现在他们都被挖掘出了自己的长处,有的人当了体育老师,有的人去种田或者施工,有的人当了厨师,有的人当了会计或者店铺老板。”
“没有谁先天就会什么的,技艺都是后天习得,我也一样。”
看着索菲娅逐渐变亮的眼睛,兰柯佩尔继续平缓地叙述:
“现在不会不代表一直不会,不会可以学,我们这边有人乐意教你,就怕你不想学。”
“就算为你真的还心系你曾经的主人,娜塔莉娅·罗斯托夫,你也要明白,一名普通的女佣是很容易被替代的。”
“即使你和娜塔莉娅之间的感情深厚到无以复加,她不会轻易替代你,但你就不想学一门本事,为娜塔莉娅小姐分忧?”
“如此一来,不仅你自己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在未来,你擅长你所学的领域,也许也能够真正意义上的帮到娜塔莉娅小姐。”
索菲娅这一次没有再犹豫,语气坚决地说道:
“我、我要学!”
“我……我对小姐和老爷还有贵族们的衣服很有兴趣,自己也有过研究……也许我可以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
兰柯佩尔大笑着一拍索菲娅的肩膀:
“这就对了。”
“但你还需要更系统的培训,她会是个好老师,等一下我会和她打招呼的,你下次和她约个时间,去与她学习交流吧。”
“你一定会大有收获。”
说完,兰柯佩尔向索菲娅递出了罗德岛干员,代号梓兰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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