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人群裹挟着,从老人身上踩过。
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如同踩在一个没有生命的软口袋上。
少年身边的十多个居民像麦子一样倒下,后面的人被一声不吭的压在最下面,中间的人没有完全倒地,而是以各种僵硬的姿势被挤在一起。
一个商人摘下帽子,帽子上的白色羽毛显得十分醒目。他大声呼喊着,让周围的人听从他的命令。
“不要动!大家不要动!”
但商人身后两个站立不稳的学徒抓住了他的肩膀,商人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直接被推倒在地。
一旦有人倒下,就会流出短暂的空隙,可是空气不能让人群脱困,而且这种空隙会被马上填满。
少年被一支二十多人的学徒小队裹挟在一起,这些来自各行各业的学徒虽然慌乱,但明显更加沉着,他们每次行动都会相互彼此呼喊一遍,全部确认后才会一起移动。
少年抓住了其中一个铁匠学徒的腿,他行动少年就行动,他停下少年就停下。周围充满哭声,血和屎尿的味道正在升腾。
不停有荷兰士兵向码头跑来,但他们人数太过分散,既没有列阵也没有集中兵力。单对单的情况下,完全不是那些手持剑斧女人们的对手。
少年亲眼看见一个手持长矛的荷兰士兵,被一个女人用勾斧缴械了长矛,剑身洞穿了他的腹部,令他的血流了一地。
当士兵也无法被指望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可以指挥人群了。
少年感觉牡蛎里的水在流淌,沾湿了他的身体。那个铁匠学徒回头看见了他,对他说:“小兄弟,跟紧。”
少年感觉自己快要被憋死了,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倒下。他见证了无数倒地之人的惨象,一旦倒下,绝无生还的可能。
好在他感觉自己距离士兵越来越近了,本来只能隐隐看清的贵族,甚至已经能够看清他那惶恐不安的表情。
若能和贵族待在一起,少年感觉他还是能够逃出升天的。
想到这,少年的心中反倒涌现出一阵自责。
如果不是听说维京海盗将会在码头被处决,想来看热闹的自己就不会卷入这可怕的人潮,家里人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担心他。
但当他的念头刚刚泛起,少年就突然想到家里人不都已经去世了吗?
压抑已久的沮丧和难过瞬间淹没了少年,他甚至在瞬间有过放手的念头,干脆让人群踩死他算了。
已经没有人会在乎我了!
“跟上!跟上!和贵族待在一起!”铁匠学徒大声喊着。
少年知道,小队又要挤开人群了,可他的手已经半松开。
“兄弟!”铁匠学徒没办法转身,但他却在鼓励着少年。
前方突然出现一线光明……
是大海!是一望无际的海!
可海水,却被鲜血染红了!
“海里,海里也藏有敌人!”
学徒小队脱离了人群,挤进了荷兰士兵用长矛在码头尽头组成的小型封闭空间。
铁匠学徒由于带着少年,被落在了最后。因为封闭空间里还能塞一些人,荷兰士兵并没有阻拦他。铁匠学徒试图挤进去,可他的衣服被扯住了,他不忍心甩掉少年,索性僵持了一会,可身后的人群开始涌来,抓住他衣服的手越来越多,铁匠学徒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少年也看着他。
一个眼里充满了惭愧,一个眼里充满了祈求。
“对不起!”
铁匠学徒一脚踢倒了少年,挤过荷兰士兵组成的人墙。
“要死在这里了吗?”
漆黑的人群、向前伸的双手、蓝红相间的海水、遮蔽天空的躯干……
就在少年放弃的下一秒,有个人抓住了他。
“起来!”
一个操着蹩脚荷兰语的声音传来……
“起来啊!”
少年抬头望去,是那个年老色衰的妓女。
同那些攻击者一样,她的手里拿着剑斧,且上面沾满鲜血。
老女人离开了她的战友,左劈右砍来到少年身边,一把将倒地的少年拽了起来。
人群再度围拢上来,老女人抓住少年的肩膀,将他往荷兰士兵身后扔去。
“再见了!”
等少年飞腾而起且安稳落地后,那个出手救他的老女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荷兰士兵把他拖到了皮特身边,少年看着被人墙阻隔在外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以及周围惊慌失措的人群,陷入了一种梦呓般的恍惚中。
“兄弟,你没事吧?”
询问他的人正是那个一脚将他踢倒的铁匠学徒,他一脸歉意的来到少年身边,解释道:“抱歉,我伤害了你。”
少年茫然的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不必道歉,如果当时你不这么做,我们两个都有危险。”
“可是,我……”
两人在交谈间,少年突然听到有人在用德语喊他!
寻声望去,是那个被铁链锁住手脚,浑身伤痕累累的维京海盗。
这个海盗,竟然会说德语。
少年佯装自己没有听到,但海盗却一口吃定他能听懂,于是再次用德语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是维京人,我是德意志人。”
铁匠学徒注意到了冲少年说话的维京人,那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家伙,脸上满是刀疤,还有一只耳朵碎掉了。
荷兰士兵正在奋力阻挡被迫涌向码头的居民,没人注意到维京人这边,碎耳维京人明白,这是他活命的最后机会,盾女军杀到这里前,自己一定会被提前处死。
“别和我说话!别和我说话……”少年一阵慌乱,一想到对方就是传说中无恶不作的维京海盗,内心不禁胆寒。
“年轻人……”碎耳维京人压低声音,“你想得到我的财富吗?七年!我在东弗里斯兰整整七年的财富,你想得到吗?”
少年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心中出现了片刻的动摇,他本能的觉得对方在撒谎,如果对方真的藏有很多财富,又怎会搞成现在这副模样。
“你看……”
碎耳维京人举起了胳膊,他的手腕上有一只破破烂烂的手链,手链的木珠上刻有一圈看不懂的花纹。
这种手链太过普通,甚至一文不值,就连看押他们的荷兰士兵也不屑于拿走。
一条手链又能说明什么呢?
少年看着碎耳维京人,眼神中满是疑惑。
“别小看它,年轻人,它是指引、是地图、是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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