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格?”
“没救了,他听不见的……”
克莱恩喃喃道,“成为神的宿主,是至高的荣耀,也是必死的签令牌。”
“没救了?”
“死了就死了吧,我们是在战场,又不是过家家,总该有人死的,”克莱恩抽动两下嘴角,似乎是在笑,“我们大概也会死吧。毕竟是对方的神亲自下场了,死掉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埃尔文感觉自己什么都没能听进去,死了,就这样死了……
半晌,克莱恩道,“听我说小面瘫,之前没有告诉你们的事……”
埃尔文还没回过神,“什么?”
克莱恩只是自顾自的说话,
“翠娜小姐喜欢脸生得白净的,就是你这款。
玛格丽特表面上是个弱气女孩,其实相当强势,动的时候她喜欢坐上面,你得顺着她的性子。
还有冷冰冰的布丽,是个寡妇,独自抚养一个孩子,她的老公死在五年前的兽潮了。其实是个柔弱的女人,一直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表现的强势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贝隆伯爵有太多东西需要发泄,一天到晚处在元老院的尔虞我诈,她需要一个家放下这一切……”
原来说的是他的女朋友们,埃尔文心头微动,这家伙居然有这么多人在等他回去。
“一时只能想到这些,都记下了吗?”克莱恩盯着战场,‘齐格’已经几乎将‘无面者’蹂躏成一片残渣。
“嗯。”
“如果能回得去,要替我好好照顾她们。地址是,彼得大道北街零二七弄二楼左转。”克莱恩略一思索,嘴唇嚅动,再补充一句,“帮我告诉她们,一定不要忘了我,‘剑圣’克莱恩。”
埃尔文愣了楞,完全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随即哭笑不得,‘剑圣’,难怪,原来是这个意思,难怪修那帮人不喜欢这家伙。本该有些悲情的氛围一下被这货不知带到哪条阴沟里去了,只得僵着脸点头。
克莱恩终于放下心来,抬起身子,气势升腾,刮骨汲髓般榨干自己,压榨出最后一分力量。
但他没能成功,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焦灼躁动的气也同样随着这只手的发力被一道抚平。
“行了,好好休息。你已经出局了。”埃尔文大力将克莱恩推回到身后。
他轻声呼唤,“尾巴。”
脊背蠕动,以太的感知愈发通明,甚至趋近于将一切都握在掌心——一个气息迥异的领域在这片空间猛地膨胀,乃至爆炸开来。
克莱恩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个气息,你居然是‘领袖’,真正的‘领袖’,未被记录在案的‘领袖’?”
“是吗?”
“但是不行,不行的,你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根本无法掌握这股力量!”
埃尔文扭头看着他的脸,认真地对上视线,“齐格就在那里,我本该能救他的,
你有应该回去的理由,他也曾有过的。
所以……这里的事情,只该由我去处理,因为,只有我能处理。”
他不再回头,提起‘朗基奴斯’枪盒,转身与‘齐格’对撞。
……
世界被闪光与黑火点燃。
两个庞大的领域对冲,夹在中间就连空气都会被绞碎,粉碎性力量带动的气流自然将两个交错的领域向上抬升,直冲向血肉组成的天顶,无论古老的混凝土还是死去的血肉一并被化为齑粉。雷霆熔锻着这些残渣化作武器相撞,那其中的两人就如同真正的神明一样。
“woc……飞…飞起来了,”鸡冠头嘴巴张得足以生吞鸡蛋,他感觉自己在风的浪潮里摇摇欲坠。
狂风在咆哮、烈焰在咆哮、雷霆在咆哮、两个领域在咆哮,身边的一切都在咆哮,
四散的电芒将岩块点出巨大的亮斑,地形倾塌,不复存在。
埃尔文咆哮着将‘齐格’上抬,击穿遗迹,直达漆黑的天空。
“小偷!!!”
‘齐格’同样咆哮,瞳孔中飚射出狠厉的光。
双方的领域被极致压缩到体表,上身衣物破碎,肌肤和血肉在两者的抗争中寸寸碎裂。
很痛,但也没那么痛,疼痛的极点是失去知觉,裸露出的白骨通透似石如玉。
飞溅的血液本该荻花般飞洒,但在这片以自身为主宰的领域中,一切物理法则似乎都已经失去效用。下一秒,鲜血就如灵蛇入洞般钻回伤口,碎裂的表皮立刻有新鲜的嫩肉像树木抽芽那样包裹重生。
诗意的破灭与新生轮转同时发生着,一切宛若时光倒流的神迹。
但神迹总需要支付代价。
埃尔文大口喘气,体力的消耗远比想象中剧烈,与此同时,领域变得虚浮,‘尾巴’的回应正在减弱,它的体力也将要耗尽,不得已而即将陷入休眠。而对方的气息依旧如渊似海,仿佛无穷无尽。
有什么办法能尽快结束。
【祂们拥有领域,领域的精神就是祂们的身体,可以随意操控领域里的一切,构建完美循环,不死不灭。而祂唯一的弱点在于其他同样完美的东西——完美的金属——金和银制成的武器】
想要战胜对方,只有先击破领域,而能杀死神的,能够刺穿领域的——
两人再度对撞,拳脚如雨点般对撞,
埃尔文猛然发力,将枪盒向上抛飞,两片感知中的虚空高高坠落,被他的两手抄在掌心,左手一支金枪切开领域,桩子般钉入‘齐格’的侧腹。
只听得一声痛苦地咆哮,‘齐格’领域忽地扩张,将两人分离。
‘齐格’捂住侧腹,费劲地将那支‘朗基奴斯’扯出来,被虚空击穿的那部分领域丧失了身体初始状态的记录,难以复写物质进行修复,创口只是微微合拢,依旧不停地有鲜血外溢。
可他浑然不觉,只是提枪挑了挑,示意现在是公平的决斗了。
埃尔文面色肃然,用单手提剑的手势握紧黄金的枪,相较于正常的剑而言有些过分沉重,但这片天地都在供给他力量,属于他的天地,属于他的领域。
齐格咆哮,野兽般冲上前,挥枪下砸,
埃尔文猛地抽出别在腰间的剑,刃筋朝正,奋力格挡。但在巨力之下剑柄几乎脱手,剑刃当中折断,他在冲击的作用下朝无垠的大地坠落。
本以为铁剑斩击黄金可以一刀两段,‘朗基奴斯’居然有着钢铁的芯!
埃尔文深深呼吸,空气带着炙热的铁腥味,似乎过去曾在哪里闻到过……
……
‘齐格’向下加速,乘胜追击,解决掉这个家伙后还要前往遗迹衍化树苗,这种初始状态的‘种子’损伤需要多年才能得到完全的恢复。不过至少任务能够成功,在依米尔领土内部种下一颗天际树。
忽地下方爆出一团火光,对方想要遮掩视线逃跑?
“齐格”陡然加速,穿越火雨。
“啊啊啊!!!”
他突然张皇地大叫——他已经来不及撤出来了,他一头撞进火雨,失去了对周围的感知,正自由落体直线下坠——
火雨居然是熔化飞洒的金液!
一道身影拥抱了他,随之而来的是腹部不停遭到穿刺,每一次穿刺都会带出些什么东西来,力气随着带出的那些东西一道被抽离,他再也无力去分辨。
埃尔文摁住‘齐格’,两人从天空坠落,深深犁过地面,推倒一片树林。‘齐格’的血液已经流尽,之后挤出的都是碧绿的清液,树汁一样的液体,裸露在外的内脏缝隙里遍布树木根须。
‘齐格’无助地睁眼,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似乎在问为什么。
埃尔文喘着气开口,
“我只是觉得,人类要求的其实不多……
再狼狈也会有个狗窝一样的家,再不堪也会有等待你的朋友,再丑陋也能有被爱的资格,再愚蠢也能期待没有定数的未来,再无知也可以执著对真相索求,再渺小也该有活下去的权利。
是这样吗?”
他提枪,重重钉入心脏。
“你说得都对,”‘齐格’眼神空濛,淡漠地作出回应,似乎刚刚被刺穿心脏的并不是自己,
“但是,被你们杀掉的‘祂’也不过只是挣扎着想要逃离这既定的终焉而已。”
“什么?”
“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我们只是存在,从未有过选择。”
他躺了下去,化作一块朽木,再也没有动弹。
埃尔文起身,呆立了一会,然后才想起什么,退后两步,伸手轻点。泥石流动,大地自然下陷,将齐格的尸身拖入掩埋。
正要离开时,他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远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穿越树丛,大约是听到响动前来确认的人类——动物可没有这样的胆子。
果不其然,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人从森林中绕出来。就着月光能看出花椰菜似的卷发,是认识的人,庇佑之后路途经过的某个小村庄的村长。
“本杰明?”
“为什么,你这混蛋,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什么为什么?”埃尔文不明就里。
本杰明冲上来揪住埃尔文的领口,却被领域自主发力弹开,他只能跪在地上,“我的家毁了,所有人都死了,就因为前面那个狗日的遗迹,为什么你们不能挡住它,为什么让它从tmd庇佑一直跑到君士坦丁!!!”
他身后的树林里,许许多多脏兮兮的人影排出来,神情皆如无处可依的幽灵。
“我很遗憾……”
“为什么!
……为什么!!!”
他叫累了,颤抖出声,“拯救凡人,难道不是依米尔的责任吗?”
“……”
埃尔文蒙住脸,不知该如何作答,疼痛与疲惫在这个瞬间如潮水般一齐涌上来——这一切都是曾经有机会阻止的吗?克莱恩不用受伤,齐格不会死,这些乡民也不必流离失所,一切都会在自己转念间改变?
“啾~~”
狮鹫在遗迹上空盘旋,像极了不详的报丧的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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