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君士坦丁城卫兵包围的遗迹里,狼骑兵奥尔正在巡视,他是在遗迹静默一天后抵达这里的。君士坦丁大圆湖一片零落,鱼虾的尸体胡乱飘在湖面上,部分淤积的小湖已经隐约发出腐臭味,完全没有了原来的样子,以后看来不能来这里给米拉抓鱼了,他心中暗叹。
“长官,里面发现一具尸体。”一名军士报告说。
随士兵一道跨越遗迹体表神迹般的裂谷,进入其内部。在中心似石似肉的丘陵旁,一个苍老的男人躺倒在地,仰首往天,瞪大不甘的眼睛,身上已经没有了气息。
“收起来吧,大概是失踪的冒险者,运回给庇佑让他们好生安葬。”奥尔指挥熟识的新人将尸身妥善收敛起来。
“喂,你们,生面孔,是君士坦丁的人?”
一个军官服饰的女人朝这边走过来喊住他们,长得不赖,可看起来一脸凶相,身上的衣服显示出她是来自马林的北方佬,似乎还是个高级军官。
“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尸体归我们。”
“为什么?你要这尸体干嘛?”
奥尔有些疑惑,但他没有阻止,任凭几个彪形军士将尸体抬回到马林营地,现场的优先处理权是属于这些北方来人的,高层早已达成共识。
“一帮白痴,我隔着十里远都能嗅出来上面散发的绿皮臭味。”女人语气不屑。
……
“找到了!在这儿。”
地下露出一截接近肉色的朽木,雷蒙抬起探眼的钢钎,拭去额头的汗珠,转头四处张望,森林似乎传出细碎的窃窃私语。
“别怕,被领域覆盖过的地方以太的活跃程度会格外升高,变得跟雨中的以太一样,我们这些灵感力强的人在这种环境容易触摸到精神之海,听到多余的杂音。所以不要怕,这里没有其他东西,就我们俩个。”
只剩一只手的半张脸男人将钢钎别在腰间,用指甲在挖掘出的朽木上刮蹭几下,伸出舌头一带手指,“没错,就是这玩意,该死的神甫,居然给他埋这么深。”
两人废了好大劲才将整具人形朽木发掘出来,主要都是依靠雷蒙出力,毕竟可怜的‘巴尔’先生现在只有一只手。
“还有,等等”
巴尔朝下摸索两下,提出一支缺损的黄金枪,上面还串着一只干瘪的章鱼,
“这是什么?”雷蒙喘着粗气伸手想要把它取下来。
‘巴尔’连忙阻止,“神嗣,别动它,还活着,搁这装死呢。回头拿个鱼缸给它供上,养肥了又是一具新鲜的素材。”
“这枪是可好东西,怪物神甫不识货,就这么给它撂这了,可惜少掉一支。”‘巴尔’直叹气。
雷蒙觉得受重伤后这家伙的情绪似乎丰富了不少,不知是不是错觉。
……
‘无面者’独自在森林中穿行,它的气息衰竭,身体就像个破烂不堪的布娃娃,到处都裸露出塞不回去的棉絮,虚弱到就连低等魔兽都敢进行狩猎。它随手杀死一只身旁潜伏的魔兽,扯出内脏塞进腹腔的进食口,它不认识路,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从死者的世界回归人间,它只是在走,沿着河岸一直走。
……
“喂,大哥,我们当时为什么当异端来着?”
另一片森林,鸡冠头一行人缓慢踏上归途,
“无聊……找点刺激的事情做……认识忠诚的朋友……有可以一起保守的秘密……唔,就这些。”狐狸脸掰手指数着。
“当年我们还是很有见地的嘛!”
“是啊……”
“回去我要好好读书。”
“嗯。………嗯???什么?”
“回去我要好好读书,开创前纪元考古学。”
……
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几只僵死的‘神嗣’被顺着河流冲向大海,渐渐恢复生机,在水中迅速窜动。
……
圣都格里高利。
克莱恩在老者面前单膝跪地,
“大师傅……”他欲言又止。
“你回来了。”
“我们成功杀死‘外神’,阻止新的天际树扎根。”
许久不见,两人间的对话依然是僵硬而利索的短句。
“感谢你们的贡献。来自天空的神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干涉人间了。遗迹的事情,会交由马林城那边处理,他们最擅长对付那些绿皮。”
“齐格死了。”克莱恩罕见的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我很难过,孩子。”
“弑神枪遗失了。”
“君士坦丁那边回收到了一支。”老者缓缓摇头,“没事,这事我能压下来。”
“外神是怎么回事?它是从哪来的?”
“东方应许之地,无人涉足之处,帝国终要征服的地方。那里一定出现了什么变故,所以教皇才这么着急。”老者叹了口气。
“埃尔文,那个神甫是‘领袖’。”
“是这样吗,原来如此……”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喃喃自语,“神从来没有抛弃我们,这一切只不过是考验?”
克莱恩的眼睛忽地刺出一缕精芒,“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云若蓄满了雨,就必倾倒在地上,”
老者极度地压低声音,使得克莱恩不得不侧耳倾听,“一切都是神的选择,依米尔总会给出最好的安排。”
……
格瑞安大宅,
“咚咚”
门被敲响,一个穿着神袍的男人在女仆的引领下推门进来。
“兰斯,你怎么来了,欢迎欢迎,快进来坐坐。”
今天的布伦特主教分外热情。兰斯记得自己和他应该没那么熟才对,气氛似乎不太对劲,完成委托就赶快撤吧。
他取出一封信,“这个是埃尔文神甫的委托,庇佑那边的冒险者协会已经回信了,还有克莱恩骑士拜托我捎来的书《精灵神话简述》,我也一并带来了。”
“给我吧,”修伸手,“我代你交给他”
“这个……可能不太方便,”兰斯伸手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
“因为……还有一句来自克莱恩骑士的传话,是需要直接告知埃尔文神甫的,克莱恩骑士说过,不能让别人知道。”
“是什么?”
威尔气势汹汹,给兰斯惊得倒退半步。他这才发现这个小小的房间境况不善,似有刀光剑影在肆虐。
“是什么?”修咪起眼睛。
“是什么?”布伦特主教虎视眈眈。
“额……”
兰斯绝望地闭上眼,对不起,克莱恩,对不起,我的诚实,
“‘那副图的意义是信标’还有‘那件事不会传出去’。”
“什么事!!”修的表情凶恶得像护食的老虎。
“你别问我啊!我怎么会知道?”兰斯几乎要哭出来了。
一旁的布伦特主教轻轻拍手,心中暗叹女儿终于长大了。
……
“你终于还是找我了,想知道真相吗,可我不想告诉你。”
白衣服绕着埃尔文在床边打转,某个倒霉蛋被女骑士和女仆合伙用绷带裹成一具僵尸,正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为什么?”
“打个比方,有一只里面装着猫的盒子,如果打开盒子,猫就有可能不见掉,又或者变成死猫。如果不打开盒子,猫就有一直活下去的可能性。”
“什么鬼?”僵尸开口问,“那就说能告诉我的,这次是怎么回事?”
“这次,嗯,怎么说呢,”白衣服停下脚步酝酿了一下,又继续摇摇晃晃踱着步子,“就跟人一样,生物的身体里有可以很多念头,有保护自己的,有探查环境的,有想要逃跑的,有觉得‘哎呀了生无趣不如死掉算了’的。有冲突,甚至相互之间自相矛盾不能共存,可它们共同组成一个伟大的生物。”
埃尔文若有所思,“就这些?”
白衣服翻白眼,“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却拍拍屁股在床板上坐下来。
“我是谁?”
“你是埃尔文。”
“你是谁?”
白衣服双手交叉,“铛,提问无效。”
“末日是真的?”
“是真的。”
“……”
“喂,你怎么一点反应不给,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的。”
埃尔文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我突然想起来,当时在君士坦丁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个人被群众而非教廷执行火刑烧死了……”
“哦,继续。”
“原因是他宣扬末日将要来临。”
“哇哦,你这是威胁要烧死我吗?可出息了,小埃尔文,我好害怕哦~~”白衣服装模作样捂住心脏。
“没有,”埃尔文看着天花板,“我只是觉得,他挺可怜的。”
白衣服不笑了,
“是的……挺可怜…”
他叹口气,“终局开始,‘神’也得做出自己的选择。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你就不能回头,你得一直赢,得一直一直赢下去,赢到能够独自撑起天空的那天。”
他自嘲般扯扯嘴角,那张与埃尔文相同的脸忧郁地望向窗外的天空,
“我们都要做出自己的选择……其实根本就别无选择,不是吗?”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溶化在了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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