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所说的这个“她”实在是那时候挑动了梓聂君的爱情,又将他赶去了老学的一个少女,至于这个少女,我到现在仍不知道她是否存在。但我们由这个故事来看,大概也能见到梓聂君的深情。
——我们那时所上去的一个学堂,是由某位太博退下来举办的,这位老太博虽则是年老的样子,但是他的风度跟翩翩的处世与学堂约束的轻约;使得我们到去了,除了完毕每天的功课,总也可以偷下闲时的时光,跑到学堂所在的南方的桑庭县闲逛;这偏安大陆东南的一角,因为临水吃水的缘故,往来船商颇盛,烟香火气莲台古刹的风气,又是几乎每家都有一些神秘态度的样子。
我与梓聂常常租一架便宜的驴车,穿过滑兮丘曲幽的通径,到整个桑庭县祭拜最为妙盛的西山,这里虽则庙多如烟盖,人多如通衢。但是尚还残留的古寺败垣,破落的树下磉头,宽广的平坝,以及各种各样在石头缝间开得十分壮密的绿草野花,鸟啼雁白,这些败颓与生机共处的景色,总能令我与梓聂君买上三两文的毛豆花生,找一个僻静的坐坐的地方,消磨一下午的时光。
这样的时候,我那荡漾的心思里未免不诞生这样一个轮廓:“假如有一个贴心的女人在我的身边,一个贴心的美丽的女人,跟我谈一些情情爱爱的句子,互相搂搂抱抱耳磨厮鬓,而背后正有许多人走过去的极小的沙沙的声音的话,也许还不知道要多么快乐。”
我这样想着于是就对梓聂说:“梓聂君,这样的山,这样的静色,只是没有一个恬淡适宜的女子陪伴,真是可惜啊!”
梓聂却笑我说:“你在发什么呆子,你这个平日里只在书里的柔虫,以后还不知多讨那些少女春妇的喜欢呢。”
我倒是有些怕羞地有些欢乐地说:“好哇梓聂君,你在学堂里立志做谦谦君子,君子慎独,也想春妇什么的,我要将你的这个想法状告老师,让他拿你的罪过去。”
“食色性也,食色性也,谁还食色不性也?谁不性也就是伪君子咧,仲时——‘乡愿猛如虎’啊。”梓聂哈哈大笑着说起来。
“哈哈!好你个乡愿猛如虎。”
我们笑笑骂骂着,真是天下第一的痛快。冬时夏节,雪天雷暴,每每有我们攀山的痕迹,各家的古寺庙刹,小径幽处,也有我们的香火,痕迹……曾经以为永远进行下去的日子最终是在梓聂遇到了那个少女时而终结了。
那一天,与梓聂约好了到西山去坐坐,但是早晨被太博交了去,于是他去西山等待;但是等我急急忙忙赶回宿舍的时候,却见他呆呆地坐在床边,定定发痴的样子。
我走上前去问:“梓聂,你怎么回来了呢?”
他起先是不回答我的,直到我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膀的时候,他才像被从什么震撼出来的样子。一下子抓住我的手,用那红得厉害的眼睛盯着我说:“仲时君,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刚刚我经历了什么,我确切地见到了一个将我迷倒醉倒的少女……”
原来梓聂在上西山的那条小路上走着的时候,时是早天,人群还没有聚集;他因为想要看看山上露珠的样子,只是闷头走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鼻尖一阵花香飘过,面前就有一个同样在走着的少女的娇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用梓聂的话来说,她一下子就将他所有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她穿着不知道哪朝哪代,什么程式的衣,可是从衣袖间露出的白白的手臂上的肌肤像是水柔的绸缎,她那一行一走之间的窈窕的身形比之灵鹿更为巧动,圆滑的肩角,肥怡可爱的臀背,是怎样叫人怜惜的样子……他心里一动,便像是喝了迷魂汤似地慢慢地由她的身后附缘过去,只见她的侧脸,像是寒山的尖俏,那剪水的眼眸,几乎是将他掼入到烹锅里去煮……
梓聂是痴呆地厉害,跟着这位少女如同一位痴汉似地在山林里左饶右绕,忽而少女停下来,回过头向他一笑。梓聂满脸惊骇的样子,他要跑上前去问她的人家,她却一个捷足,闪到旁边的灌木丛里,等到梓聂追着她的时候,她的影子的确是消失了。
他在山间受了这个笑容的震撼,只感到寒山冰雪与烈日骄阳一齐融化的样子。人间的一切还有什么意思:“她的笑,她的笑。假如不能再见她一面的话,我的整个身体都是要毁灭的样子了!仲时君,你有什么办法么,我现在只想跑到深山将自己埋到那里,假如她能再去西山,用她柔柔的鹿脚踩一踩我的话……仲时君,我当然要快乐得死掉的!”
“梓聂君,你……”我可笑着说,“一个路上遇见的少女,怎样诞生出你这样的幻想来?你的家境很好,人又聪明憨厚,去找一个这样的少女,取人家父母的媒妁,总不是很难达到的。”
我劝诫着,总算将他那超极的热情给暂冷下来。当天过后,我们就用去了几乎所有闲暇的时间到处去打听这个神秘的少女,但不幸的是半年以来我们走遍了桑庭县周围的几个县乡,如梓聂君所见的女子,哪里打听到过?甚至于守株待兔的笨举,坐空望月的痴呆,也是那么些日子以来毫无收获的竹篮打水。
在这一个期间,原本爱笑的梓聂是越来越沉默的,敏捷的身形又是越来越笨木,他的脸庞有时竟也挂起了痛苦自持的微笑了。他有一天说:“算了,仲时君,我们,我们还去找她做什么呢。从前我想过的,但是现在确定,她就是一个仙女罢,非有仙女不能有她的样貌,非有仙女来去无影踪……她,唉!”
他的话虽则是这样说,但是我大概知道的,他接触老学的时候就是从这时开始……十年过去,他的热心肠还是没有冷下去的罢?
这样做了一场回忆,而梓聂只是默默不语。我因为语言的过失,唯恐他的旧情发作于是便喊道:“情感是痛苦与快乐同样的源泉——我们说这一些做什么,那位赵武公的遗迹,我只是来,还没有见过的,不如梓聂你带我见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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