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笔行人

  23笔行人

  (本章字数:1.6万)

  秦天为真言打开了图书室的大门。木门门枢微微磨响,真言的头隐隐作痛。

  ………………………

  十五年前,泛古还不是法则与阿迪尔针锋相对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没有法则这帮人。阿迪尔当时和现在一样,是泛古的第一大家族,在整个镇上已经具有核心的地位。阿迪尔对于异世界开掘的渗透已经蔓延到了相当大的一片领域,这对于整个镇来说,都是一件大事。对于异世界的研究,向来都是阿迪尔的人做的更透彻,因此也没有人敢于出面阻止他们。

  阿迪尔一直都有一个隐藏却又不难猜出的目的,就是逐渐去依靠经济活动来慢慢地控制泛古的大部分产业,这其中最大的一个部分,就是异世界。不过前期这显然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任何一项计划都有它的先决条件,毫无疑问,阿迪尔需要钱。

  钱,是这个家族追求异世界物资的目的,这是毫无疑问的,开发了异世界,带给他们的只有数不尽的利益,这是每个阿迪尔的人都向往的。当然,那些有能力的也渐渐被吸引过来,加入了阿迪尔的行动。为了获得足够的资金来开展研究,阿迪尔必须先把其他产业做好,随后渐渐把资金投放到研究上面来。这个时候,族长时清站了出来,这是他深思熟虑过后得出的结果,提出要开发一个超级巨大的项目“地下城”。

  被震惊的不仅仅是阿迪尔内部的人员,还有无数的探世者,这意味着要在地下开发巨大的工程,要开始挖空地下,开始构建起一座地下的华丽都市,那里是与世隔绝的,可以供人们居住,办公,娱乐,旅行,将会吸引大量的投资和入驻。这是一件项相当大的工程,需要大量人力和物力,不过,一旦开发完成,带来的收益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一项未来可期的大工程,能够为未来探世者事业提供稳定的资金支持,那几乎可以期待阿迪尔的大成功了。

  不过万万没有想到,那群人突然闯进了人们的视野中,他们大多数是工人,在那些比较偏僻的地区干活的工人,这其中还有一些是来自天府商会旗下市场的打工人。他们集合在一起,试图反抗阿迪尔的地下城项目。这群人,当时把这个联盟取名为“反阿迪尔‘地下城’项目联盟”,更多人喜欢把它简称为“反地党”。这支队伍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断扩大自己的规模,并且开始接纳一些擅长作战的高手,一些社会名流和一些商业大亨。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会聚集在一起,反地党的人们自己也没法给出一致的答案。有的人认为这样大规模开发地下城项目,会破坏地质结构,架空泛古镇,带来几乎是毁灭性的隐患;有的人则认为这样做只会造成工人的奴役和超量的人力消耗:有的人仅仅是认为阿迪尔这是狮子大开口,太想着要索取利益;更有的人相信这样会惊动大地的神明……众说纷坛。

  在地下城项目开始之后,反地党的人们就开始对阿迪尔发动了反击,不仅仅对那些项目负责人,还针对阿迪尔的内部人员,以及外面这些容易接触到的探世者。对地下城项目的反抗,逐渐激化成了对整个阿迪尔和对探世者计划的反抗,甚至成为了一场暴力的屠杀。那个时候,由于反地党难以接触到阿迪尔内部人员,最大的受害者其实在于探世者们。

  真言的童年,见证了阿迪尔和反地党发生的各种各样的冲突,对她来说,天是灰色的,地是红色的,终日刮着风,下着雨,顽皮的孩子犹如暴风雨中飘落的一片树叶。

  真言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父母都是阿迪尔的探世者,享受着相当高的待遇。家里住的是豪宅,两层楼,后院还有一大片树林,甚至还挖了人工池塘。每天早上,都有仆人给她送早餐,有家庭教室来给她授课,要去什么地方都是专车接送。简直就是皇室里的待遇。可是非常不巧的是,真言的性格似乎和这样高的水准完全不符,用她父母的话来说,这小姑娘根本就不像是从一个大户人家里面培养出来的,简直就和一个野孩子一样。

  那个时候的真言是个活跃而急性子的孩子,用其他人的话来说,中二病。她总是把自己的家当作一个秘密基地,而自己就是那个必须要坚守在基地里面的战士。因此,她熟悉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熟悉什么地方适合藏匿,什么地方适合逃跑。在家里活动的时候,就像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只有在被父母训斥的时候,才会稍微收敛一点。

  早晨,仆人按时把精致的早餐送到了真言的房间。她轻敲房门。

  “真言小姐,早餐做好了。”

  可是房间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复。仆人叹了口气,也没有多想,直接推开了门。走进房间,她把早餐放在了桌子上。

  房间里没有人,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但是仆人似乎以及习惯了这一切,十分熟练地开始翻找整个房间。床底下,没有。书桌底下,没有。衣柜里,没有。衣柜顶上,没有。阳台上,没有。在那些可能藏匿的角落,都没有真言的身影。

  仆人叹了口气,她只能承认,真言小姐的躲猫猫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她没有再想这么多,确认了早饭还在桌上,就离开了房间,关上门。

  仆人刚走没多久,真言从窗外的那颗棕榈树上面跳进了阳台。

  “敌人消失,任务完成。”她假装正在朝着通讯设备传达信息,得意洋洋地夸耀自己。过了一会儿,眉头却又开始往下掉:“切,没意思,都不仔细找找,害我白躲这么长时间。”

  在自己的房间转了几圈,她打开了灯,看着桌上摆放着的早餐,嘴里直嘀咕,磨磨唧唧不想落座。今天的早饭很明显不符合她的胃口,但是又能怎么办呢?她总不可能闹着让仆人重新去做一份吧?要是这样无理取闹,那爸妈铁定又得来她房间大吵大闹了……他可不想在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上面耗太多时间和情绪。

  每天的生活都是这样,吃完了早饭就是学习时间,会有一位家庭教师来催促她去书房学习。这时间都是父母为她安排好的,安排的十分紧凑,根本没有剩余的时间用来做其他的事情。生活总是按照这张时间表来继续着,每天都差不多,时间长了,感觉腻得很。每天她都被迫坐在那浩大的图书室里面学习,真言也很疑惑,她的父母怎么会搞来这么多图书?也没见他们真的花时间用来读书。图书室对真言而言就像是一座牢房,压抑又痛苦,还有专门的人为她讲述他觉得无聊的不行的东西。

  说真的,真言一点也不喜欢这样拘束的生活,相比让她天天拿起沉重的笔,她更喜欢在茂密的丛林间如同一位隐士一样横行。她不懂天天拿着笔写字有什么意义,那流出的墨水写下的知识,那些晦涩不堪的道理和难以背诵的公式,究竟能给她带来什么?在反地党蠢蠢欲动的年代,知识能够保护她吗?

  母亲经常会和她提起一个叫做兰斯顿的男孩子,他的家庭的居住地离她们家不远,两个家庭是有往来关系的。真言和兰斯顿见过两面,但也只是远远的看到,一个看起来朴实无华的男孩子,一个看起来唯唯诺诺,没有什么自己想法的男孩子,似乎在他身上少了一分灵性。也不知怎么的,母亲就经常能了解到兰斯顿那孩子的一些事情,并拿这些东西来和她进行比较,说他这么小年纪就懂得帮家里分担一些事情,说他已经能外出挣钱,补贴家用,说他听话又懂事,不会给家里人带来麻烦。这些话都像是蚊虫一样在真言耳边飞来飞去,妄图扰乱她的心智。但是真言才不去理会这么多,她要的是自己的生活,叫她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那是不可能的。

  脑海里抱怨的句子来了又去,射进屋内的阳光直了又斜,再不想过的日子也会如流水一般慢慢逝去,岁月让他极不情愿的拿起了笔,让他在自己的故事里潦草地写下重复的句子。

  不过连真言自己也没有想到,囚笼一般的生活会在这一天瞬间崩塌,那些过去所学的知识,转瞬间化为灰烬。最终能够救赎她的,只有她自己。

  原本美妙的梦,被窗外的吵杂喊声突然惊醒,那是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围聚在了她家附近,大呼小叫。真言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从窗户口往下看。都是一群陌生面孔,身上的衣服穿的肮脏不堪,头发莫名的凌乱,留着大胡茬子,一看就是没有打理过的,他们大多数手里拿着打架用的工具,有的嘴里还叼着烟。

  这些特征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方向——他们是工人,他们是反地党。

  反地党的突然出现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她明白他们的目的是来找她父母的,据真言了解,父母这两天正在为探世者的一些事情忙碌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也许就是这样才招惹了这些霸道的工人。真言的窗户是朝着家的后花园的,只能看到家后面有零星几个反地党在那里守着,抽烟,更大的噪音应该是从家正门传过来的。

  她感受到了异常的震动,是自己脚下地板的震动,这种感受非常明显,要是几个人闯进来的话,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这明显就是一大帮人来了啊!

  真言的第一反应就是瞬间找个地方藏起来,在自己的房间,尽可能躲避危险。她想起了自己原本用来藏匿的那些地方。书桌下面,衣柜里面,床底下,阳台外面……可是这些地方正常人都知道可以藏人,似乎都轻易会被发现。等等,似乎还有一个地方。

  真言借着自己床头柜,卖力地爬上了自己高大的衣柜的顶部,没错,这个地方应该还能藏一藏,衣柜的顶上还有相当大的一块空间,只要平躺在上面,不发出任何声音,利用视觉的盲区就可以让别人看不见自己,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衣柜上面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但是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安分地躺下来。她把自己的耳朵贴着柜子,利用固体传声来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听到了楼下一群人吵闹的声音,气势无比的嚣张,听到了钢铁木棍互相撞击的声音,在这其中,她依稀的分辨出了自己父亲的声音,好像在努力争辩的什么,抗拒什么,但是声音很模糊,根本听不清楚。然后又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完全就是尖锐的喊叫。她明白了,事情已经到了何等紧张的地步。

  恐惧感就像恶魔一样侵蚀着真言,无尽的混乱,失序的世界,自己显然正在面临一场灾变。她的心脏止不住狂跳,却又手足无措。她完全明白,这里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如果反地党的那帮人穷凶极恶地要把她找出来,她不过就是砧板上的鱼罢了。

  又是一阵猛烈的响动。随后真言听到了父亲的大叫,母亲也开始尖叫起来,声浪一层比一层高了。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是这种无知,才让这种恐惧无限的放大。

  于是真言又从柜子顶上跳了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房门口。她用耳朵贴着门倾听,外面虽然声音非常吵,但是似乎离自己的房间并不是特别近,也许现在是打开门看一眼的好机会。

  母亲惊恐的喊声越来越响,她似乎想上楼,能模糊地听到鞋跟踩踏木地板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真言轻轻地打开了房间的门,只露出一条缝隙,通过这条缝隙往外看——

  母亲跑到了二楼,披头散发,失魂落魄,完全不像过去自己看到的那样华贵的仪态,此刻,她就像是被人肆意践踏过一样,朝着真言的房间踉踉跄跄地跑过来。真言眼神里顿时失去了高光,她有些抗拒,有些难以接受,害怕这一切的发生,竟然下意识地关上了门,把母亲关在了外面,然后,试图给门上锁。逃避,成了这样一个才十几岁的女孩唯一的路。

  母亲已经慌不择路,她在真言上锁之前硬生生推开了门。真言手还握着门把手,被突然打开的门蛮横地推开,就要往后倒过去。不过母亲出于本能反应瞬间拉住了她的手,扯到自己面前,两只手强硬地抓住真言的肩膀,眼睛瞪得发红:

  “去阁楼,躲在隔间里面,别发出声音,快去,快去!”

  说完,真言就被他抛弃似的从房间里面拽了出来,然后往通向三楼的楼梯那里猛地推了一把。真言中心一个不稳,身子往前倾,差点脸着地,好在两手撑住了地面。她明白这事态已经到了无比严重的地步,根本不等自己爬将起来,手脚并用,硬是爬上了三楼的楼梯。她的脑袋已经被甩的嗡嗡作响,眼前有点晕眩,但背后可怕的怒吼声和尖叫声已经无法让她的脚步停止,每向前一步都是依靠本能在保持平衡。原本平整的木地板变得扭曲歪斜,原本微不足道的距离变得遥不可及……她不敢回头看后面母亲在做什么,生怕看到什么更加让她无法接受的东西,她好像听到母亲在跑,没有上来,好像去了二楼,又听到一大帮人已经从一楼赶了上来,他们正在追逐,不知道是谁,母亲,还是自己,不知道,声音近了……

  “那娘们在往哪里跑?难不成是想跳窗跑了?得把她逮住!”

  “她家是不是还有一个小的?”

  “等会揪出来一起带走!”

  …………

  枪林弹雨一样的恶言疾射而来,如同黑云压了下来,真言眼中的世界在颤抖,隔间不远了,就在眼前,可恶,又听到了母亲的喊叫,难道她已经被抓住了?不行,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阁楼上面的隔间是一个比较小的房间,入口非常矮,成年人要想钻进去,几乎要趴下来才能够匍匐前进地进去,这是个非常好的优势,真言身形比较瘦小,能够比较轻松地爬进去,也许是这样,母亲才会让她躲进隔间去……但是这不意味着外面那些大人们不会想方设法钻进来找她,不过无所谓了,这是现在唯一的路,不走就是送死的存在……

  她双手扳住两侧的墙,压低身子钻了进去,尽管她不小心撞到了头,但还在加速往里面爬,这是一条生命的道路,到了那一头就有生的希望,背后就是咆哮的恶魔。

  她一头扎进了隔间,突然的狂奔让她气喘吁吁,即便隔间宽敞了一点,她也没办法完全站起来。真言倒了过去,一个咕噜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狼狈地往里面爬。隔间里面堆了很多东西,大部分是书,堆得很高,刚好能够成为掩体,这就是最后的自保了,她爬到了最里面那一堆书的后面,依靠着墙躺了下来,大口喘着气。隔间扬起浓密的灰,让她呛到开始咳嗽,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起了母亲的话,压低声音……仓皇的爬动让她手掌和膝盖磨破了皮,在她放松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剧烈疼痛。

  木地板在一刻不停地震动,外面的声音也近了,母亲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真言不同调整着自己的位置,确保在外面的人往里面看的时候自己处在视觉盲区。

  那些反地党的家伙已经赶到了三楼,面对阁楼里面通向隔间的那个小口子,议论纷纷。显然以他们的体积,很难从外面钻进去,况且他们也不想这么干。

  “喂!新来的那个家伙,你个子小,你帮我们爬进去看看,有没有人在里面。”

  “哦,好。”

  真言无法忘记那一声尚未发育成熟的声音,那让她几乎陷入无尽的绝望。原来反地党并不是全是身强力壮的大汉,居然还有年纪并不大的孩子,就像真言自己一样。这样,反地党就有方法找到隔间中的自己,自己的命运也会像自己的父母那样……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看到有一个身影爬进来了,就像她刚才一样,不过他爬的很慢,不紧不慢。真言的心脏在狂跳。此刻,她是瓮中之鳖,没有任何退路。

  那个身影钻了进来,在书堆后面看到了瑟瑟发抖的真言。

  真言也看到了他,不过,她立刻就认出了他是谁。

  非常熟悉的面孔,面前的男孩根本就不是别人,就是住在自己家附近的那个男孩:兰斯顿。那个见过几面就留下深刻印象的,腼腆的,内向的男孩,那个时常被父母挂在嘴边的优秀男孩。但是真言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可以在反地党的队伍里面发现兰斯顿的身影。

  兰斯顿看着真言的脸,犹豫了一下,弯下腰,凑到她面前,说:

  “别出声,在这别动。”

  真言惊恐得发抖,僵硬得犹如一块石头。

  真言没想到的是,兰斯顿又爬了出去。她听见他和自己的老大汇报:

  “里面没人。”

  “真他娘的奇怪,明明看到那小姑娘往楼上跑的,难不成也从窗户跑了?”老大不屑地跺了一下脚,地板又是一阵猛烈震动。“算了,咱下楼,她跑不了的。”

  脚步声便渐渐远去了。真言还完全处于一脸懵的状态,自己好像突然就处于了暂时的安全当中,兰斯顿明明是爬进来了,但是又好像没有伤害她。她搞不清楚为什么兰斯顿没有把自己的位置告诉他的老大,然后让自己被想方设法从隔间里面揪出来。她只是想着,可能兰斯顿有什么奇怪的身份?可能是他心软?可能是……不管怎么说,兰斯顿这个名字在她的脑海中已经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也像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躺了一会儿之后,外面的声音开始慢慢减弱,直至地板不再传来咆哮的人声,不过还能听到又其他人的声音,但是明显没有刚才那么激烈了。真言觉得现在应该暂时安全了,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安静地等着,等那帮反地党从这里离开。

  一直在这躺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真言注意到了自己旁边堆着的一大堆一大堆的书。

  说实话,真言虽然知道这里有一个能呆人的隔层,但却从来不知道这里会堆这么多书,而且一眼看过去,这些书和家里图书室的那些书目好像都不太一样。这些书多数没有像其他书那样精致的封面,反而看起来更像是被人为赶制出来的,封面潦草,只能知道大概有什么内容。

  起初,哪怕是对这些书的来源感到奇怪,真言对这些书籍并不感兴趣,不过在隔间里面呆的时间长了以后,实在觉得无趣,便也妥协了,便随便抄起一本拿来翻翻。

  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属实让她感到厌烦,但是看多了,略微也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书上讲的东西大多不是家里图书室那种晦涩难懂的教材,而是好像和父母的工作有些关系,异世界的相关东西她也听说过,不过也只是听说罢了,她虽然感兴趣,但父母平时从来没有和她介绍过,而且也会在她提到的时候选择回避话题。也许,父母并不想让真言成为一名探世者罢了。

  真正让她提起兴趣的是一本笔记,名字叫《潮生与海洋生态》。这本笔记完全是手写完成的,大概有一百多页的样子,笔迹一看就是自己的父亲留下的。她很好奇父亲是怎么做到能用手写就完成这么厚的一本书,这得花多少时间和精力啊!

  这本笔记并不像其他数目一样密密麻麻的文字,手写的笔记分类更加让人舒服,并且父亲还细心地自己绘制了插图,真言最喜欢的是那副手绘的海洋巨兽“利维坦”,似乎是用素描的形式完成的,相当逼真,深渊大口,锋利的倒钩,令人生畏。

  浅翻了一下,她大概了解了这本书的内容,笔记记述了父亲对于一个海洋管理机构——潮生的部分研究以及对海洋部分异常现象的记录。其中就有提到那只每隔几年都会在海洋出现的海兽,人们都称它叫做利维坦。真言一直都希望能亲眼去见证一次利维坦出海的壮观景象。书中提到,如果说加入潮生,就有机会对海洋以及这只巨兽进行相关的研究。

  潮生是泛古镇专门管理海洋事业的部门,也是泛古几乎最为高端的部门,一般来说,只有东郊排名前列的那些学生,以及高精尖技术人员能够有机会去那里工作。要考究其原因,大概就是因为海洋对于泛古的巨大价值,以及海洋之下那神秘的难以发现的秘密。多年以前,人们都认为海洋与异世界有关,所以决定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来实行对海洋的研究,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异世界探索的进度受到了多方的阻碍,这其中最大的阻碍就是反地党。慢慢的,潮生变成了极为普通的,不过是管理海洋产业发展,维持秩序的一个机构罢了。不过潮生通过海洋而获益巨大,潮生的职位对于普通人来说仍然是一块香饽饽,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而获得的。

  真言听说过东郊中学,不过父母似乎没有想送她去那里读书的打算,以至于她对这所学校并没有太多的憧憬。

  以前真言觉得自己在家里什么也不缺,要什么几乎就有什么,只不过心里总是有些空虚,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过现在,真言发现也许自己似乎在憧憬许多东西,自己并不是什么也不缺,而是缺少了许多东西拼在一起的丰富多彩的生活。她没有了解过异世界,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去普通的学校上学,她没有甚至完整的认真的看过一本书,做一本完整的笔记……最重要的是,她没有一个能和自己照应的朋友。内心世界丰富多彩的真言,再丰富的世界也是她自己的。

  翻阅完了父亲的笔记,她又开始翻阅下一本,又一本,再一本,都是有关异世界的图书。她认识了许多没听说过的世界,暗界、意识领域、逆平行空间等等之类的,但是许多异世界都还处于一种不完善的、猜测的、假象的状态,尚且没有大量的证据表明真的有这样一个世界存在,人们做出的研究也不够多,以后会发展到什么样还是个未知数。

  真言就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遨游在新世界中,忘却了时间,忘却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她钻进隔间的时候还是早上,等到她看书看到感觉到疲劳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她决定躺下睡觉。现在是夜深人静,那些闹事的反地党早就已经走了,周围的环境是安全的。躺下的时候,真言看见面前有一支还没用过的笔,感觉好奇,拿在手上转,转着转着,也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第二天起来以后,真言爬出了隔间,开始在家里四处寻觅。父母都已经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信息给她,偌大的家里只有昨日留下的一大片狼藉,柜子上的东西被摔的到处都是,一扇玻璃门被砸碎了,地上全都是携带者泥土的脚印,是那帮反地党留下来的。许多柜子和抽屉都被翻开来过,看得出来少了很多东西,这些也毫无疑问是反地党进行了一次洗劫。家里给真言留下来的物资并不多,她寻找了一圈,值钱的东西几乎没有,有的只有冰箱里的一些食材,都没法直接食用的。

  真是一群暴徒,没有人会来管他们。真言感到怒不可遏。

  一个人生活的日子对她而言是几乎不可能的,没有钱,没有食物,没有朋友的照应。要说朋友……不知道兰斯顿算不算,之前真言并没有把兰斯顿看作朋友对待,毕竟两个人的生活基本上没有交集。不过现在,兰斯顿也算是救过她的命,姑且……姑且算作朋友吧,真言这样想。

  肚子已经叫个不停了,从昨天早上到今天早上,还没摄入过食物,家里有食材自己也不会做,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投奔别人家。离家最近的一户人家就是兰斯顿家……这是个尴尬的境遇,不过,也可能是个相对方便的方法。

  不幸的是,真言去敲兰斯顿家的门,完全没有得到回应,大概是不在家。这样的话就必须要另寻他路了,去其他人家敲门,一户一户敲过去,虽然说肯定会遭到很多的拒绝,但是她相信会有好心人出现。没有办法,这是唯一的出路。

  在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她拖着疲惫而饥饿的身子,一家一家敲门,一次一次被拒绝。这里似乎没有哪一户人家能满足她的全部需求,要不就像是兰斯顿一家一样不在家,要不就是自己生活就不够宽裕,要不就是把她当成了一个乞丐一样的家伙,甚至有把她当骗钱的家伙。

  之所以为什么有人把她当骗子,真言看看自己,有点惊讶,自己还穿着家里的昂贵的衣服,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没吃没喝无家可归的人。

  或许自己该把自己弄脏一点?真言这样想。不过她没有这么做,仍然像以前一样去敲人家的门。在经过了漫长的寻求后,幸运女神最终还是眷顾了她一次,她被收留了。

  收留者是一对学者夫妻,夫妻两人有一个一岁大的儿子,家里不算富裕,但是似乎其乐融融,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真言在这里居住了一天之后,就完全习惯了这种家庭关系,并且为之感到羡慕。这是过去从来没有的感受,学者夫妇给她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朋友,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父母。家不大,却可以到处乱窜,不够有钱,但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物资和金钱。囚笼一样的城堡和乐土一样的小木屋,果然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新家的父亲是一个喜欢做笔记的人,这一点给了真言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不管走到哪里,他衣服的口袋里面总会携带者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便于随时随地记下自己想到的东西。真言把这样的父亲看在眼里,自己也学着她的样子准备一本本子,一支笔(就是阁楼上捡到的那一支),然后有什么想法都会记下来。久而久之,真言也就养成了记录生活的习惯,这是以前坐在昂贵红木书桌前根本没有过的体会。

  不过学者夫妇并没有足够的资金供真言去上东郊中学,自然也没法把她送到潮生去工作,要想办法进东郊,就必须要真言自己去找赚钱的方法。真言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孩自然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找一个普通的工去打,别人也不一定会招她。学者父亲和她说,有一个办法,虽然有风险,但收益还不错,就是加入探世者小组,依靠团队的力量来完成任务,获得报酬。

  面对迷茫的真言,学者父亲给她指了一条路。他认识附近有两个比较要好的男生,和真言差不多的年纪,他们似乎正在想办法组建一支探世者小组,然后投入全部的精力用来探索异世界。这两个人,一个叫费少隐,一个叫于刚,都非常聪明,有很大的潜力,附近的人都很看好他们,希望他们长大以后可以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于是你就加入了神行组?”秦天津津有味地听着真言讲述她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已经几乎忘记自己正在期末复习了。

  真言面对着秦天家里的一排排书架,突然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这里不知不觉谈了很久了,那些书着了魔一样勾起了她的回忆。她叹了口气:“是啊,我们三个就这样走到了一起。一开始是去完成一些小任务,赚点钱够我交学费,后来就慢慢有了探索世界的基础,开始把探世者真正当成自己的职业来看了。哦对了,你知道收留我的那位学者家里那个一岁多的孩子是谁吗?”

  “是谁啊?”

  “是现在北极狐小组的凌云啊!当时的他还在妈妈怀里,小时候长得挺可爱的,我总喜欢捏他的脸……现在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小伙子了,还当上了北极狐的组长。他带着北极狐做了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虽然说这个组有点自大,还有点排他,但是好歹也有点水平。我嘛,现在已经是四十岁的老阿姨了,没什么能力能掀起波澜咯!”

  秦天笑着说:“当然能掀起波澜!你看这一本《始原法则》,不就把敌人都招过来了么?这本笔记可是你多年的心血啊!”

  “我到希望是掀起波澜,而不是掀起灾难。”真言自嘲着,“对了,你这是在复习……我会不会打扰到你复习了?”

  “没有没有,嘿嘿,我这最后几天也学不到什么了,你接着说好了。”

  “感觉你学习成绩应该挺不错的,还这么认真复习,是想去哪里工作?”

  “这个……”秦天挠挠头,“其实……我对潮生还是挺期待的,有可能的话我会去那儿工作。不过现在做为秦皇组的一员,也勉强能过,反正看情况吧。潮生这个部门我还没有了解过太多,真言阿姨,你对它了解多少呢?”

  “我的想法其实很多,但都停滞不前。主要是因为没有进行进一步研究,不仅没有资格加入潮生,而且潮生那边也没有开展什么考察研究,能获得的信息很少。”

  真言坦白,其实自己对于一些其他的异世界的认识已经过时了,原因就在于自己被逼无奈在暗界苟活,几乎与外界与世隔绝,所以导致了认识的闭锁。如果秦天获得了进入潮生的资格,那真言肯定高兴的不能再高兴了,这意味着她可以通过秦天获得潮生的第一手资料,从而扩大自己的研究。

  真言分享了自己的两个想法。第一个想法,尝试与管理潮生的人员进行沟通,然后就可以想办法重启潮生的海洋研究职能,这可能是一个比较困难的选择,单凭他们自己的力量就希望改变整个潮生的计划?这可能难以实现,潮生的管理层也许并不能这么简单就能沟通。第二个想法是基于第一个想法而存在的,在潮生开启相关的研究之后,探世者和潮生就能够完美兼容,从而探世者可以通过潮生而对海洋进行全方位的探索,这其中就有对利维坦出海事件的绝佳主导地位。

  秦天问:“一直提到利维坦,我只是听说过,为什么要把研究这样的海兽看的那么重要呢?”

  “经过几次观测,我和其他调查人员都有相同的疑问,就是利维坦的来源。有关人员曾经下海调查过,没有发现利维坦出海之后留下任何痕迹,这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所以说我相信海底一定别有洞天……等等,别出声。”

  秦天愣了一下,瞬间屏住呼吸。

  这样的警觉是必要的,自从阿迪尔族长时清被刺之后,整个环境就变得不安起来,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没有谁可以确保自己是安全的,尤其是持有重要笔记的真言,就尤其危险。

  真言在暗界居住了相当长的时间,锻炼的最好的就是自己的听力,所以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下,她瞬间就捕捉到了远方传来的异常声音。

  真言走到窗户边上,侧着身子,斜眼向外看。她听的完全没有问题,果真有一群不明身份的家伙朝这边走过来了。

  “呐,有人吗?”秦天问。

  “有,还不少。”

  “哦?确定是朝我们家过来了?”

  “应该是的,而且带着家伙,我猜是法则的人。你们家有没有比较好隐蔽的地方?”

  秦天盘算了一下,说:“家里比较开阔,不好行事,建议到外面的树林——离家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等等,你这是……要和他们作战?”

  真言心中泛起了强烈的欲望希望与他们进行一次作战。虽然自己还不知道对面一行人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就好像记忆深处的某一个角落被唤醒,激烈的情绪翻滚起来,促使她产生了仇恨,产生了愤怒。回忆中的那个夏天,真言被一群无事生非的暴动者赶出了自己的家,让她成为了一个无依无靠的探世者。今天的这一幕,却又像是那一天的一个投影,只不过今天面对这些的是两个人,是成熟许多的真言。

  “真言阿姨,我们可以从家后面的窗户翻出去。”秦天叉着腰,一脸坏笑着说。秦天带着真言去了自己的房间,去拿了自己存放已久的“装备”,“不管是发生什么,带上自己的装备总归没有错。过去打猎的时候,我就是带着这些东西过去。真言阿姨,你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吗?”秦天的装备是一件棕色皮革背心,外加一把长弓、一个箭袋。箭袋绑在背心的后面,而弓也能挂在背上,对于作战而言非常有用。

  真言摇摇头:“在没有光的环境下,我已经习惯了用我这一把蝴蝶刀和想要谋害我的人作战,现在也一样。我们尽快出发吧,尽量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能不作战还是尽量回避。”

  秦天感觉头上被浇了一泼冷水。倒不是因为她害怕去和法则对抗,恰恰相反,她很想试试自己的实力能否承受未来可能产生的风险。秦天本来认为真言会与他们正面对抗一番,而真言却选择了尽可能避开锋芒,想想也是,能够避开作战,为什么要选择冒险呢?

  家附近的那一片密林不过是用来作为绿化而存在,多年没有人给他进行养护和修剪,如今已经变得枝叶繁杂而茂盛。相对来说这里是个比较方便隐藏的位置,如果可能的话,真言和秦天会在这里选择停留一段时间,等到来闹事的人们都走了,再返回住地。

  秦天顺着地上踩出的一条泥土小道溜了进去,然后瞬间消失在了密林当中,她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快速融入了这样复杂的环境。真言刚刚进入密林之中还有些晕眩,林间的光点十分晃眼睛,加之以极度喧嚣的鸟鸣声,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朝四周看,已经找不到秦天的身影了。

  她想起了自己还在暗界的生活,无尽的黑暗吞没了她的身形,让她能够入鬼魅一般在暗界四处游走。而在树影斑驳的树林,真言看到了秦天,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一样。真言用心地抚摸着林中的树木,认真感受着周围的环境。鼻腔里是青草的气息,脚下是树叶断裂的声音。她如同雷达一样扫描着周围的一切,眼前的视界慢慢清晰……

  在迷雾中如鬼一样的狐狸敏锐地发现了远处的秦天,这对于她来说就已经够了。熟悉这附近这一切并不是难事,有了过去的经历就让她做的游刃有余。完全能够融入环境的真言游走到秦天旁边,吐了口气。

  同时,她也立刻察觉到了后方突如其来的危险。

  “不许动。”

  一根寒冷的枪管抵住了真言的后脑勺。罪恶的杀手从不知何处冒了出来,对她们举起武器。时间凝滞,林间没有了人的声音,冰封一样的沉寂忽然降临。不过真言早就感受到了来自后方的威胁,安静地矗立在原地,她并不打算对此而表现得慌乱。

  秦天本能地顺势抽出腰间的长刀,作出格斗架势。“放开她!”

  一个黑脸的男人举着一把火枪抵住真言的后脑,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威胁。枪口冒火的一瞬间,她就会长久的凋零。

  真言只是浅浅露出一个微笑,风平浪静地回答:“杀了我的话,对你们的价值只会最小化,你们的目的不是杀掉我,我说的对吗?”

  “你的狗命掌握在我的手里,一个死人还敢多嘴?”男人露出了被烟熏黑的牙齿,简直要把枪管摁在她头上。

  真言没有再继续回应什么,这样的辩论不过是多此一举。既然这样的话,她的出手就不需要任何理由了。

  她右手瞬间捏住枪管,顺势往脑袋右边一拉,让男子无法瞄准,接着,左手从腰间掏出一把蝴蝶刀,在手上华丽地甩出刀刃,伴随着一个鬼魅的笑,连回头这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侧过身子,一刀刺进了男子的腰。

  男子惨叫一声,往后踉跄倒过去,手里的火枪都难以拿稳,就这样拿着枪乱甩,腰部的血止不住地冒出来。他硬着一口气,哇哇乱叫,“乒”的一声巨响,他胡乱的开出一枪。这一枪失去准头打在树上,削去了一大块树皮。

  林间的鸟儿扑棱着翅膀起飞,真言抬头看着天。随着鸟儿散去,她又缓缓低下头。

  这显然是法则安排在这里的看守者,不管这里是不是只有他一个守在密林,现在的形式都比想象中的更加难以处理,问题就在于这盲目开出的一枪,就相当于信号弹一样,将她们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

  “早知道先对着他的手腕来一刀。”真言不屑地收起刀,“我们是时候藏起来了,秦天。狩猎,马上就要开始了。”

  秦天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灵活,她三两下就爬上了一颗很高的树,然后好像一位侠客一般开始在树间跳跃,寻找一个更加有利于隐蔽的点。真言不擅长在树上行进,但是她却又何须在意。在黑暗中游走的人,在林中也不会差。她倾听者着远方模糊的脚步声,然后隐匿进了这一大片林中。

  “把这片林子包围住,搜!”

  一大批拿着各式各样武器的家伙莽撞地闯进了林中,有刀,有锤,有棍,有枪,穿的倒还统一的蓝衣服,一看就是非常有计划的行动。尚且不知道他们的枪都是哪里来的,看起来都像是打猎用的双管猎枪,装填起来会有些费力,不太高级,准度也不能保证,不过威力倒是十足。走在队伍最后面的那位,装束尤其特殊,一头冲天银发,满脸胡茬,身着牛皮夹克,手中只有一把闪光的反曲刀。

  一行人非常缓慢的向林子里面推进,上午的太阳已经很大,密林的光点使人头晕目眩,只能微眯着眼查看周围的环境。

  长弓振弦,一支羽箭从乱枝之间割裂空气射出,直击队伍最前面一位猎手的胸膛!一阵血光飞溅,没有任何喊叫,那位短命的猎人应声倒地。

  “会心,毙命。”秦天收起长弓,立刻离开了原来躲避的位置,寻找新的藏匿点。

  “好准的……射击……”旁边的猎人已经没法连贯的讲话了,他的腿有些哆嗦,几乎产生了逃跑的想法。但是回头看了一下后面银发的男子犀利的目光,他立刻收起了自己的私念。

  “那个方向。”银发男子指着箭飞来的方向,“继续追。”

  最前面的猎人眼睛里已经没有了高光,他毫无目的地向前奔跑,嘴里面还莫名其妙的喊着什么。他明白,自己会被那两位隐藏在林中的恶魔精准地猎杀,但没有退路,哪怕是退回去,也可能会被那位银发处理掉。他疯疯癫癫地举着刀就开始往前跑,也不管敌人到底在哪里,直到自己就要消失在同行人的目光中。林子里除了蝉鸣和鸟叫就是他的喊声,直到最后他唯一的叫喊消失了。

  真言收起了蝴蝶刀,擦了擦刀尖上还鲜红的血迹,把那位疯了一样的猎人尸体扔在一边,然后开始隐匿踪迹。

  “无能的莽夫……”银发男子嗤之以鼻地放了一句。随后,他就消失在了猎人们的后方。

  其他猎人都站在了原地,不知所措的,一步一步往前推进,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压的喘不过气,希望寻找目标,却又只是看到远处树林中忽隐忽现跳跃的身影,赶到那里,却又找不到了。

  “咻——”

  又一位猎手倒下了。

  另外,猎手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总会莫名其妙的被刺杀,看不见杀手在哪里,但似乎刺杀的方式都是同一个:被刀从脖子刺进动脉。

  于是更多的猎人选择踟蹰不前,选择躲在树后面,静静地观察远处可能产生的动向,拿火枪的人选择用植物隐蔽自己,绝对不敢再轻举妄动一步了。

  秦天蹲在一颗极高的树的枝丫上,拉满了长弓,弓的木质纤维被扯得嘎吱作响。她安静地瞄准可能出现的目标,面前的那一群猎手队伍被打击的四处逃窜不敢出来。

  显然,怕了,抄着火器不敢出来开火,怂包。秦天心里窃喜。

  “乒——”

  火枪一声响。

  秦天还没有来得及寻找声音的来源,只感觉自己脚底突然一软,踩不稳了。低头一看,脚下踩的树枝居然断了!

  有人打中了脚下的树枝!

  秦天开始往下坠,她本能地伸手去抓旁边的树干,但是一只手却又拿着长弓,没有办法抱住粗壮的大树,一只手纵然磨破了皮,也没法阻止自己下坠。情急之下,她抛下了弓,想方设法想去抱住树,可是下坠已经无可避免。她没法够到树干了。

  她摔在了另外一根弹性的树枝上,缓解了相当大的一部分冲击力,然后压断树枝,继续往下掉,最后重重的摔在了地面的草堆上。

  幸亏有那根斜出的纸条,幸亏下面不是裸露的岩石,秦天只能庆幸。她的头收到了很大的冲击,一瞬间暂时看不见任何东西,头晕目眩,四肢松软无力……

  她感觉自己被人硬生生扯了起来,手法粗暴得离谱。那人揪住了秦天的头发,往上扯,让她被迫仰起头。接着,秦天感觉到脖子上面架上了一把刀。

  “再优秀的猎手也会有粗心大意的时候……你是太自信了。”

  沉重的男声回响在他的耳边。她看不见男人是谁,但能隐约感觉到他的实力非同寻常。如果没有错的话,应该就是这帮人的头儿了。

  秦天摸不到手边的武器——男人死死地控制住她的双手,限制她的一切反抗活动。

  身后又传来了一阵异常的声音,男人的手忽然猛的一颤。

  “绑架是需要水平的,你,不过如此。”

  真言从后方快速地接近了男人,在男人控制住秦天之后,从后面控制住了男人,同样的,刀架在男人的脖子上,一旦有任何轻举妄动,立马就可以放血出来。这样,形成了三个人的僵持局面。

  “不愧是‘鬼狐’之名的真言小姐,能在我完全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从后面接近我。”男人微微一笑,“不过,我相信你不会立刻了结了我。”

  剩余的猎手从周围跑了过来,围成一圈,围住这三个人,架起火枪和长刀。但是由于男人被围在里面,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真言突然慌了,手里的刀开始不住地抖动。这样的处境,明明就是自己的被动,对面的主动权。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银发,他的侧脸,都不像是一个好人。只是,她忽然眼前闪过了许多画面。

  头——猛然地刺痛。面前的这个人,那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和记忆中的某一个角落交合在一起,那个面孔,能在记忆深处找到千丝万缕的联系。

  真言好像回到了童年,看到了远处缓缓走来的那个男孩。他们的距离相隔很远,但是真言能非常清晰地看到他的脸庞,一脸老实的,一脸内向的,有些木讷的脸。他们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似乎他对于真言来说只是一个过客罢了,直到那一天——他找到了她。仅仅是一句话的时间,然后,就再也没有相见过了。

  真言不可能忘了他,她记得很清楚。

  “你应该没有忘了我吧,真言大小姐?”男人冷静地说。

  “兰斯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场的人全都静默不语,他们并不清楚这里面的故事,这两个人的确认识,但现在,已经是刀锋下的相遇了。一阵劲风吹过,林间树叶纷飞,土沙飞扬。真言的背后,寒意阵阵。

  “各位,把武器都放下。”兰斯顿慢慢的说。

  周围的几个猎手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次的任务大概就是要去猎杀真言和秦天,但这已经是近在眼前的结果了,却突然停止了。

  兰斯顿接着说:“我不会杀了你,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但,这是我的任务。我相信,你懂,没有谁的生命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我要做的,只不过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全自己罢了。”

  兰斯顿放下了架在秦天脖子上的反曲刀,也顺势推开了真言的胁迫。他站在原地,低着头,就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一切。真言本来想继续用刀控制住兰斯顿,但手却使不上力气。

  他又说:“我不想告诉你太多,你只需要知道,上面给我的我们的目标,是你们的生命以及那本《始原法则》。我希望你能把它交到我的手里,而不是我自己去抢夺。”

  “要是我说不呢?”真言预料到了这一点,笔记的存在惊动了整个泛古,必然是会引起各方的抢夺。但是,一旦笔记落到了法则的手中,探世者的未来就会因此而毁灭。

  “我说过,我不会杀了你,但是在未来,我一定会用各种方式来得到这一本笔记,无论如何,会得到它。”

  兰斯顿的目光已经不像以前一样清澈了,至少在真言眼里来看是这个样子。真言看不懂兰斯顿的心思,他的话,就像是完全违背了逻辑一样,又要来这里制造了这个事件,又说这不是本意,又说上面的任务是叫他取他们的性命,但又没有下手。到底是为什么?他到底在想什么?

  兰斯顿最终还是带着人回去了。真言总觉得,他并没有在认真执行这一次所谓的“任务”。友情这种东西薄的就像一层纸,在利益面前大概不值一提,更何况是他们这种虚无缥缈的关系,又不能说是熟人,又不能说是完全的陌生人。但他却没有因此而让她为难。

  在阁楼上的那一个早晨,兰斯顿钻进了隔间,为她隐瞒了她的踪迹;在树林的那一个早上,兰斯顿让手下放下武器,无功而返,这都是为了什么?他不需要利益吗?

  真言想起这些的时候,总是会感觉有一些疑惑。

  兰斯顿,这是一个非常难以理解的人,嗯,难以理解,揣摩他的身份和背景就显得十分有意思,这样的故事都很奇特,每次想起都会思考好久,这样的事情,就应该记录在笔记上。

  真言拿出《始原法则》,拿出笔就希望往上面写点什么,突然想起这些事情并不属于异世界的范畴,不应该记录在这本笔记上面。这样想的话,自己从来没有专门记录过一个单独的人的事情,如果真的要写的话,大概需要再单独换一本本子。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记录的东西都仅限于这个世界的宏大部分,而忘记了对一些微小的事情的记录,这可能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吧,目前想记录的人……大概有兰斯顿……嗯,兰斯顿必须得写写;然后就是秦天了,秦天和过去的自己很像,看到了她就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一样,可以写,只不过对她的观察并不充分,有待考究;还有谁呢?再想想吧……

  想了很久,真言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从没记录过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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