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普顿轨道,特里同星。
汤汝则回剑,搭在自己的脖颈上。
他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一沉,便要发力,却只觉这剑如同钉死在空间之中,如何也撼动不得半分。
他疑惑,顺着剑的方向望去,却只见剑尖处,搭上了一双葱葱玉指,正夹住了剑刃。他回望,那却正是曼殊沙华。
一时之间,惊喜与疑惑一并涌上心头,他一时之间,竟然语塞,期期艾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反倒是曼殊沙华,笑语盈盈,说道:“谁说,缘尽了?”
曼殊沙华牵着汝则的手,将其长剑收回入鞘。见汝则仍是一脸惊诧,她于是便挽着他的手,说道着“走。”汝则也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一阵光芒闪过。周遭的平原与苍穹都不见。四下望去,虽有光,但全然不知光自何处而生,亦不知四周有无边界,便是这样朦朦胧胧地作亮的一片空间。
“这……是何处?”汤汝则问道。
“嗯……是我的地界。”曼殊沙华这样回答。她说着,伸手,“你手中的剑,可否与我一观?”
汤汝则闻言,左手反手抻出玉衡剑,将剑柄递向曼殊沙华,随即一加力,那其余六柄剑也顺势飘行,围聚在周围。曼殊沙华接过剑,端详一眼,说道:“这字,是你自己刻上去的?”“是。”曼殊沙华点点头,随即又问道:“你将这剑,称作‘七星剑阵’?那么说来,你为何挑选这把‘玉衡’,拿在手中?”
汤汝则略加思索,说道:“玉衡者,驭而衡之也。不过说到底嘛,还是因为其它剑拿在手中,效果不甚理想。或是力场激发不出去,难以施展开来;或是力心向外偏,不好操纵,等等。”
曼殊沙华点点头。但随即,她便左手拿剑,右手食指中指作一诀,搭上剑身,自下而上抹过去。须知汤汝则刻字虽然所入甚浅,但毕竟是阴刻不是阳刻;可曼殊沙华这行云流水地一抹,剑身上的刻字竟然消失不见。
“这是……”
不仅如此,曼殊沙华仅仅是抹了玉衡这一柄剑,可其余六柄剑上的刻字也一并消失。
曼殊沙华笑了,却不答,说道:“走吧,我们接下来还有许多要事。”说着便转身,向着光芒之中的一个方向走去。
汤汝则连忙跟了上去。边走,他边说道:“喂,先等等——我说,我在此只见你表演了一大堆,又是缘、又是剑的,却无半分解释,搞得我现在可是满头雾水。所以,在你把这一切解释清楚之前,我哪都不去——你也哪都不许去!”
曼殊沙华回首,莞尔,说道:“放心,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且把这一切,慢慢道来……”
乌拉诺斯轨道,米兰达星。
赵明华正在这荒原之上踽踽独行。
不知走了多久,她如同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抬头张望,却发现天空整个是暗红色。这显然相当不对劲。直到此时,她才开始回想:这里是何处?我为何在此处?我现在是要做什么?
她完全不记得了。她怔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这是梦吗?应当不是——当自己能够问出这种问题的时候,就大概不是在梦境之中了;况且这环境的体感也太过真实了。
她又从最基本的事情开始思考。我是谁?我是赵明华。我手中的是何物?是我的刀,名唤清虚。这些事情,她还记得清楚。可她置身何处、为何在此云云,她却毫无印象了。她努力回忆自己能够记得清楚的最后一件事,却发现在记忆与空白之间,并非是明显的断层,而是模糊不清的一片地带。她说不清她的记忆是从何处开始被抹掉的,也说不清记忆中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她深呼吸,希望这清冷的能量能使自己冷静下来;可同时,她手握长刀,不时地敲在地面上,侧映出其内心的焦躁不安。
她思考甚久,未果。却只听得,在这刀叩地面的铮铮声之中,逐渐地混入了些低沉的含混的声响。明华注意到了这些声响。她警觉地向四周张望。只见得四周的地平线,似有着什么大片大片的东西,正蠢蠢欲动。明华极目远眺,看不真切,于是她决定选一个方向飞过去看个究竟。
她足踏月轮,不多时便靠近了那一片阴影。却是一支军队。只不过这些军士行进的方式,有些不太对劲。明华于是提高警惕,在距离其约两百米处落地,隔空喊道:“在下神族中军右部赵明华,未请教阁下是——”却不见得回话。明华蹙眉,便静待他们靠近。待其行进片刻,明华只觉说不出的怪异。首先便是,神魔之军队,基本是飞行为主,鲜少有走路的;而眼前的这群人,与其说是在走路,更像是在——蠕动?或者说,这一群,与其说是人,倒更像……
丧尸。
明华仔细端详他们行进的姿态,要么是一瘸一拐,要么是一条腿整个地拖在地上,甚至有的完全是在扭曲地爬行。再靠近点,明华便看得真切,不仅是走路方式,他们的身体完全就不像是活人——所有人的甲胄均是覆着一片片暗褐色的血迹,断手断脚比比皆是,或有开膛破腹,甚至还有头颅破碎残缺的。无论如何,一言蔽之——这,绝对不是正常人类。
明华决心作最后的尝试,她喊道:“我不管阁下是谁,意欲何为,”她说着,足踏月轮,月轮荡漾,扩散开来,在其身周形成一约莫半径二十米的圆,“但有踏足此圆一步者,在下定以死相拼!”
然而眼前这一群怪物却置若罔闻,仍然是自顾自地如蛆虫一般围聚过来。明华屏息凝神,暗中思索对策,却只觉不对,不仅是面前,就连身侧、身后,也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明华回头望去,却只见其四周,密密麻麻地围拢的,是如潮水一般的怪物。明华只道不对劲。最初她四下张望,怪物自地平线围过来,而自己处在其围拢的圆心;但自己明明是踏月轮飞到了一侧,为何现在,自己还是处在包围的中心?总不可能她身后的怪物飞一般地围了过来吧,明明看上去这些东西只能缓慢且艰难地前进。
明华再回过头来。先前,其面前的怪物距离自己尚且有七八十米的距离,可仅仅是她这一回头的功夫,这怪物便已然接近她月轮的边界了。
明华顿觉毛骨悚然。她不敢再回头,生怕一个不注意,前方的怪物就要扑到自己的脸上来。她横刀,以刀为镜,窥探身后;身后的尸潮也已经行进到了相仿的距离。
明华再顾不得许多,抹了一把手上的汗,重新摆好作战的架势,死死地盯住眼前的尸潮,只待其跨过月轮的边界。
她眼睁睁地看着为首的一“人”,面色惨白,右腿拖在地上,皮开肉绽,却不见半点血流出来,便靠着左腿一步一步地挪过来,一点点地靠近月轮。愈近,她便愈能看清楚眼前这群魔乱舞的景象。那折断的骨骼刺破皮肉,暴突地露在体外;那肠子拖在地上,或有被地面的石头挂住,随后便被无情地撕扯断;那破碎的面孔、残缺的大脑……这些可怖的怪物,这副可怖的画卷,将明华团团围住,并逐步向内收紧。
就在为首的那只怪物将要踏足月轮的一瞬间,明华的情绪紧绷到极点。她只觉,面前的怪物似乎是停顿了片刻。她从内心的最深处发出了渴求:就让它们这样停在这里吧,就这样停住吧,求求你……
但是下一瞬,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凄厉的嚎叫,打破了明华的幻想,同时也撕碎了明华的最后一寸心理防线。几乎是同时,明华冲着这尸潮,歇斯底里地怒吼!
明华暴足而起,一个飞身便掠过近百米的空间,转瞬冲入尸潮之中,激荡充盈的能量化作无数月刃,狂暴无情地撕扯着周遭的怪物,仅仅是一个照面,平原之上,便是断肢、躯体,四下横飞。紧接着,明华站定,在尸潮之中,回转横扫,能量毫无保留地喷涌倾泻而出,光芒冲天而起,能量刃如同爆裂一般,周围方圆百米的尸潮齐刷刷被斩作两断,下半段皆是硬生生地立在原地,再无动作;上半截则如同冲击波一般横飞出去。
然而,这却并非是明华重拾起了勇气。正相反,这是明华极度恐惧之下的表现。看似勇武甚至于暴戾的行动,实则是其意识对自己的最后保护。她杀得愈狠,却正也愈濒临失心疯的深渊。
明华一招一式,毫无保留,能量几乎是争先恐后地从其体内逸散开来;而失去了能量的加持,在这真空而又极寒的环境之中,失温、缺氧、精神崩溃,种种感觉一并涌上,顷刻之间,明华的心智便败下阵来。她拼劲全力甩出最后一刀,同时也是挥洒出了自己最后的一点理智。能量爆发,刀也脱手,呼啸之后,插在地上。明华完全脱力,昏死过去,在低重力下缓缓倒地。
然而,这一幅画卷仿佛便定格在了这一刻,明华的身体不再坠落,四周的尸潮也不再有半点动作。唯有一人,从无处而现,嘴角挂着浅笑,施施然而行,便去取那柄飞出去的刀。她伸手拔出刀,细细端详。明明这些丧尸的血早已干涸,这刀却还是挂上了一层殷红的光晕。她伸手,食指中指作诀,将这股能量抹掉。
但随即,她却蹙眉,举着刀细细端详片刻,脸上的笑也全然不见。只听得她“啧”了一声,一挥手,那些丧尸便纷纷倒下,变回了毫无生气的尸体。她再一抬手,明华直身,却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脸上无半点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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