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再次接过手术刀，刀身被无影灯映射出雪亮的光芒。浮岚厅前门口，一个高年级临床系女生紧张地握起了拳头，喃喃道：“可不要开腹就死啊！很多病人就这样死的。”一个低年级的男生问道：“为什么会开腹就死？”高年级女生简短答道：“开腹会明显加快出血。”“哦。为什么？”这种常识性问题都不懂？学渣。高年级女生双眼紧紧盯着画面，不再理他。对于医生来说，这确实是常识。没开腹的时候，大量的鲜血被坚韧腹壁挡住，产生较大压力，反过来压迫主动脉的破口，大大减缓出血。一些患者因此获得喘息机会，凝血功能得以发挥作用，血块暂时堵住了破口。这也是部分主动脉破裂患者能活下来的关键。但一旦切开腹壁，压力骤减，血块被冲开，腹主动脉出血会暴增。往往没开腹还活着，开腹就死了。低年级男生没等到答案，还不死心，又追问道：“不开腹肯定死，开腹也会死，那怎么办？”高年级女生指了指画面。画面上，手术刀切开腹膜。这是腹腔与外界的最后一道屏障，腹膜绽开的一瞬间，早就淤积的鲜血奔涌而出。如果是其他不那么危急的手术，正常操作方式应该是切开一个小口，仅容吸引器头进入。然后吸引器会吸净积血，此时再将腹膜切开到需要的长度，整个术野就干干净净，不影响下一步操作。但这是什么病？你一边吸，主动脉就一边喷，永远吸不干净。真吸干净了，人早没了。所以通常操作是一边照常开，一边吸血。力争最快速度找到需要阻断的那个点，而不是追求最舒适方便的操作环境。此刻，满厅目光汇聚在鲜血流溢的术野上，但见画面上伸过一只弯盘，主刀的手将手术刀往弯盘上一丢，又往边上一伸，再缩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把长长的无损血管阻断钳。下一秒，主刀的左手、右手的阻断钳往切口疾插而下，没入鲜血的汪洋之中。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阻断钳的进入没有丝毫犹豫，仅仅是一秒钟，又或者只有半秒钟的功夫，那只持钳的右手便猛然一收，闭合了阻断钳。“盲断！”所有高年资外科医生心中都冒出同一个名词。“胡闹！”爱德华控制不住地叫出了声。“胆子太大了！”那个魔都来的专家老汪也不禁自言自语。他几十年的从医生涯中，别说自己做，就连听都没听过这么快下手的。盲断不是不可以，病情所迫，有的时候只能盲断，以尽快止血。这是高水平外科医生的看家本领，是他们有别于普通外科医生的地方。他们救治这类病患的成功率为什么高，就高在这一类细节操作能力上。但盲断不是乱断，必须建立在对患处解剖关系足够了解的基础上——首先，你得先对人体解剖非常熟悉，对常见的解剖变异也要心中有数。其次，你得用手指在患处进行足够的检查探索，通过各种器官不同外形、手感、相互关系来确定目标器官——主动脉。然后依据探查所得制定计划，综合利弊判断，确定在主动脉的什么位置阻断最佳。最后才能不待鲜血吸取干净就盲断。而现在，主刀医生虽然也把左手伸进去探索了，但这么一秒半秒的功夫，你就探查清楚解剖关系了？你就确定瘤体位置了？你就制定好阻断计划了？你确定夹闭的是主动脉，而不是乱七八糟的什么其他血管？你不怕夹的是肠道？你不怕夹了很怕外力直接作用的实质性器官，比如肝脏？要知道，不是每个人的肝脏都老老实实缩在右上腹的，会发生位移。有些患者的肝脏体积很大，非常脆弱，别说这样野蛮夹闭了，手指头碰得用力了一点，都会引起损伤。雷俊把众人的表情都收在眼里，他虽然也有些担心，但出于对王磊的信任，还是自信地说道：“大家好象都有些担心？”废话，这能不担心吗？爱德华又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话筒，大声说道：“雷先生，这种盲断闻所未闻，请贵院以患者生命健康为重，不要因为与我的约定而冒险。”雷俊摇摇头：“爱德华先生，您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们一院向来以患者生命健康为最高行事准则。”“至于盲断的效果，大家担心得早了点。主刀医生敢这么做，自然是因为有这个水平。”“究竟是不是有效阻断，究竟有没有误伤其他组织器官——现在正做自体血回收，如果阻断有效，很快就能吸取干净。”众人都沉默了。是啊，画面上看得很清晰，自体血回收设备正在运行，如果没有后续出血，那腹腔内原先的出血很快就能吸取干净。浮岚厅内外鸦雀无声，屏幕上，吸引器持续的工作中，腹腔积血肉眼可见地下降。而手术台外侧的自体血回收设备中，那个储血的大袋子迅速鼓胀起来。没过多久，一截肠道便露了出来。魔都的老汪再次自言自语：“阻断成功了。”雷俊脸上笑意满溢：“诸位，腹主动脉出血之快毋庸置疑——目前看来，阻断肯定是成功了。”爱德华没有吭声，他现在有些失神。又过了一会，整个腹腔的脏器都已显露，只有寥寥几处地方还有少量淤血积聚。起初的时候，吸引头随便往腹腔一搁就能吸血，现在，必须要专门移动到淤血积聚处才行。前门口，高年级女生松了口气，转脸看向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弟。咦，学渣学弟还是蛮帅的嘛。她脸蛋微红，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你问怎么办，一院的老师给我们答案了——只要阻断足够快、足够准，就能把必死变成必活。”学弟也看了看学姐，咦，学姐还是蛮漂亮的嘛。他心跳略微加速，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学姐你懂得真多，难怪雷老师说阻断是关键，那下面还有什么关键之处吗？”听到他的夸奖，学姐脸蛋越发娇艳：“我已经在二院实习了，看方主任做血管手术时，听他讲过——学弟你要是实习，肯定也懂得多。”“方主任是我们江南省血管第一人，他说这种手术的关键就一个字‘快’。”“阻断要快、输液输血要快、血管缝合要快。”“其中血管缝合比阻断更吃时间，我听方主任说，技术差距之大，可以导致血管缝合时间相差几倍。”“死亡率也就有了几倍的差距。”学弟听懂了：“所以，如果这位主刀医生的血管缝合水平也这么高的话，咱们一院跟爱德华的比试就有希望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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