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找她谈话时，用非常自信的口吻保证：“待遇向一线倾斜、向手术室倾斜。未来我们的手术肯定多到来不及开，你作为手术室元老，只要努力工作，收入肯定比现在多得多，翻倍轻轻松松。”当时她只是假意表示兴奋，实际上根本不信。但现在看来，难道王磊说的有可能成真？那还去什么县医院，县医院合同工的待遇她清楚，也就比谪仙乡稍微好点，距离翻倍远得很。她已经受够了没钱的日子，别看才结婚一个月，婆婆就已经开始嫌弃她不挣钱，嫌弃她娘家穷，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高攀。女人啊，还是得有钱，自己挣的钱！很多很多的钱！如果王磊没骗人，那就一定要抱牢他的大腿！纷乱的思绪中，沐霜雪又抽好利多卡因，与罗哌卡因混合后，就配好了臂丛神经阻滞的药物。臂丛神经是控制手臂的神经，用麻药阻断臂丛神经后，自然也就起到了止痛、松弛肌肉的效果。上肢手术常用这种麻醉，效果好、副作用小。但臂丛神经看不见摸不着，还会有变异，阻滞难度比较大。如果说臂丛神经阻滞是高中数学的话，局麻就是幼稚园的游戏，腰麻最多是二年级算术。李秋虽然不懂麻醉，但毕竟兼了手术室护士的活，专门被送到县医院手术室学了一个月。学习期间，她看到过好几次臂丛神经阻滞无效，最后被迫改全麻。带教老师告诉她，无效其实算好的，这种麻醉还会误伤喉返神经，或者引起气胸、霍纳氏综合征等等诸多并发症，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市医院要比县医院好得多，因为他们常规在超声引导下进行，这才能保证成功率。然而由于床边超声还没来得及到货，沐霜雪只能在盲视下操作。看着她在水柔颈部摸了两下，然后拎起抽好药水的针筒，将针尖朝着颈部刺下，李秋的心顿时揪了起来。这么快，她确定找到臂丛神经了？刺入，注射，拔针，沐霜雪动作流畅，没有任何的犹豫，一会儿就全部完成。做好阻滞后，下一步就是等待见效快的利多卡因发挥作用，然后检测麻醉效果。过了一会，沐霜雪自己还淡然坐着，李秋先等不及了，不时地拿眼看沐霜雪。别看现在是完成麻醉了，有没有效果还难说得很。全麻的效果是百分百确定的，世界上没有人能抵抗现有全麻药物，007也不行。硬膜外阻滞和腰麻的效果也相对确切，有就是有，没就是没，麻醉师手里直接就有数，几乎不会出现意外。唯独神经阻滞，麻醉师认为到位了，药也推进去了，却经常会毫无作用。县医院的阻滞失败，一半是压根就没找到臂丛神经，另一半是自以为找到了，最后却证实找错了，药物全打到了别的地方。眼看王磊他们即将完成洗手，李秋终于忍耐不住地问道：“沐医师，效果怎么样？”有些检测相关仪器还没到货，沐霜雪只能用土办法，拈起钝针头，在手臂上戳来戳去，不时地询问水柔：“痛吗？”除了肩部以上，水柔一概回答：“不痛。”有时候还反问：“医生你戳了吗？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沐霜雪丢下针头，李秋由衷地赞道：“沐医师你真厉害！”沐霜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就做个盲视下臂丛阻滞，跟厉害这个词有半点关系吗？而且你为啥这么开心的样子？李秋确实很开心。王磊描绘的蓝图中，外科是关键。而麻醉又是外科的关键，沐霜雪这么强，王磊的话就更可信了，他的大腿也就更粗了。又过一会，王磊等人洗好手进来，孔一刀也忍不住问了一句：“沐医生，效果怎么样？”李秋兴奋地抢先答道：“效果很好。”“不错。”“何止不错，”田维嘉笑道：“沐医师可是幽燕大学医学部的高材生，靳明先生的高徒，她的麻醉水平在和谐医院都是得到称赞的。”孔一刀陈澜李秋三个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沐霜雪是在系统帮助下进的谪仙医院，他们三个今天是第一次了解到她的专业背景。虽然不知道靳明是谁，但能被田维嘉专门提出，想来必定是行业大佬。就算不是行业大佬，光凭另外两条，也足以傲视同侪了。这种人，天生是进和谐医院的料，怎么会跑到我们这鸟不拉屎的破医院来？现在也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众人穿戴好手术衣、手套，站到手术台前。首先做的，是左侧的尺挠骨双骨折。常规准备后，王磊拎起手术刀，一刀划下。田维嘉眼皮一跳，传说中的暴力猛男一刀到位，果然名不虚传。孔一刀则眼皮猛跳，哪有这样切皮的？“王磊，你……”王磊的操作将他后半截质疑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看看貌似淡定自若的田维嘉，孔一刀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尺挠骨双骨折，应该优先做尺骨，可以有效保护桡神经。王磊三下五除二显露尺骨断端，田维嘉默契地抓起水柔手臂，准备进行牵引对抗，协助王磊进行复位。骨质疏松经不起折腾，王磊关照道：“轻一点。”田维嘉点头，顺着王磊的力量协助，也就是眨几下眼的功夫，复位成功。王磊关照轻一点的时候，田维嘉没觉得什么，这是基础知识，没学过医的人都能懂。然而复位的时候，田维嘉心里情不自禁地一震。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复位八法说起来简单，拔伸牵引、端提挤按、挤压分骨……是个骨科医生都会。但人与人不同，骨与骨也不同。象水柔这种重度骨质疏松患者，手术要点里面，就比别的骨折多了一条：不能过于追求完全复位。原因是骨头太脆了，要避免强行复位造成的额外损伤。可王磊干什么了？自己跟他对抗协助，对他的用力清清楚楚，从头到尾，都顺着势，顺着解剖关系，没有一丁半点的额外损伤。然而力度、角度、手法都极其巧妙，明明没出多大力气，就达成了完全复位。这可是形成了假关节的反曲骨折啊，哪有这么容易完全复位的？田维嘉不由想起赵明宇的话：以王磊的学习速度，你去个三五次，他就不再需要你的指导了。而我是怎么想的？什么三五次，两年之内，他都别想达到我的高度。呵，三五次？两年？呵，他不懂骨科，需要我的指导？还是请他先指导指导我的复位技术吧。沮丧之余，田维嘉重又打起精神。复位手法跟手术两回事，说不定他手术就没这么厉害了。那样的话，说不定还可以用我的手术本事换他的复位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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