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恭谨答道：“全部是满意。”丁主任一愣，缓缓问道：“没有诱导吧？”那人赶紧保证：“绝对没有。”“拿给我看看。”丁主任接过表格，看了一会，往桌上一丢，目光与许主任遥遥相接。许主任露出一个微笑，丁主任也干笑一下，目光扫过旁边面色淡定的江婉柔，重又抱起保温杯。那调查人员却没离开，而是凑到丁主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丁主任不耐烦地低声斥道：“长点脑子，王磊开支气管断裂的事没听说过吗？开个肺大疱有什么稀奇的？”“丁主任，这不是一般的肺大疱，基础疾病是肺结核，多次引发气胸，多次手术，多次复发，最近已经没有医生愿意给他手术了——但王磊说能开，这可能吗？另外，乡镇医院做这手术，是不是超标了？”丁主任沉吟了一下：“据说王磊手术水平很高，不过这不重要，能开这种手术的医生多得是，难点在于复发率高——但病人确实有手术需求，就算明知复发率高还硬着头皮开，也不能算错。”“至于超标，他们趁着老许管事的时候，在手术范围上早就做好准备，程序上完善了。”那人又道：“但他还说能保证复发率很低。”丁主任精神一振：“他真的这么说了？”“对，病人家属亲口跟我说的，就是因为这个保证，他们才决定在这里开刀。”丁主任摩挲着保温杯，缓缓说道：“欺骗患者，那可就不对了啊。”“那？”“先不要声张，杨主任就是胸外科，一会你请他去看看，确定一下情况再说。”打发掉手下，丁主任喝了口茶。西洋参泡的茶，微苦中又带着微甜，恰似这苦苦熬了几十年，即将熬成一把手的幸福生活。几十年啊！姓许的女人压制了老子几十年！眼看着我也老了，现在虽然上位，这椅子又能坐几年？可恨的是，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找不到她的大问题。不过这家医院实在出风头，也实在有些出格，我就不信没问题。这是她任上办的，要是趁这机会抓住她什么错处，那就再好不过了。虽然这事损人不利己，但能看到她倒霉，简直比利己还快活。丁主任想得心潮澎湃，站起身来，走向财务科。这种地方，才是要害。财务科里，张桦陪着笑脸，不时地回答着问题。他名为主办会计，却一直没有自己的专属办公室，只好在挂号处混着，还得参与挂号收费工作。现在医院越来越忙，门诊和住院病人越来越多，手术病人数量更是翻了N倍，江婉柔拍板招聘了一名出纳，把张桦解脱出来。新房子落成之后，还给了他一间办公室，让他找到了主办会计应有的快乐。房门推开，丁主任抱着保温杯进来，张桦连忙招呼道：“丁主任。”三位审计人员也同步招呼，丁主任笑呵呵地回应，又对领头的会计问道：“怎么样？”那会计是多年的老人了，跟许主任丁主任都很熟，丁主任暂时主持日常工作后，他也有意往丁主任靠近。此时他不解丁主任之意，便按照通常的理解答道：“目前没有什么问题，张会计的账目做得不错，也全都合规合法。”“那就好，那就好。”丁主任笑呵呵地说道：“你来一下。”两人到了无人处，丁主任问道：“这么大的基建、采购项目，没有一点问题？”见丁主任举动蹊跷，那会计越发谨慎地答道：“目前没发现。”“你要认真审核，尤其国有资产，不能流失。”“是。一定认真审核！”“那就好，好好干。能做事敢做事的人，肩膀上才承担得起更重的胆子。”丁主任声音不高，听在这会计耳中却如雷鸣，他马上站得更直，低沉有力地应道：“是！”“嗯，去吧。”打发掉会计，丁主任又亲自去督促对病历、处方的审核。然而令丁主任失望的是，忙活半天，这会计最终回报的结果是确实没有任何问题。这令他难以理解。不可能啊，难道江婉柔王磊两人真的志存高远，根本不在乎眼下的小利？更令他失望的是，病历上小错误找出不少，大问题一个没有，放到所有评审医院中对比，也是在前列的。可这仅仅是一家申请一乙的乡镇医院啊，医护人员就这么认真？一个个水平都能达到标准？丁主任不信邪，亲自翻阅了几份，确实没问题。大概是准备工作做得特别扎实？嗯，听说给职工许诺了不低的奖金，那王磊还许诺了各种大餐，有全院聚餐，也有各科室聚餐，对于一个穷山乡来说，多少是有些诱惑力的。再加上他们接手后心狠手辣，把谢红梅的人开的开、转岗的转岗，大概都被吓住了，没人敢不认真对待。呵，但是有一种问题，是无论如何准备也没法解决的。他把心腹邹主任叫出去耳提面命：“着重看看有没有使用不必要的昂贵药物，或者开一些‘安全药’。”邹主任秒懂。安全药就是不正经药，副作用很小的那种，其中“好处”懂的都懂，医院、医生、药房、医药代表、厂家五赢。这种玩意是普遍现象，既然副作用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一般大家都默契地不去管它。但象谪仙医院这种特殊情况，拿出来说事的话也说得着。一乙的评审是打分制，这种单一的问题可能没多大影响，但对许主任、江婉柔、王磊三人的影响不小。邹主任回想一下，迟疑道：“改制之前是有，但是近期好像没有。”“怎么可能！”丁主任完全不信。哪有猫儿不吃腥的，就算江婉柔跟王磊真的志存高远，他们也管不住手底下这么多医生啊。要是敢管，一定会出问题。除非……他们舍得花钱，覆盖掉这部分“收入”。但是可能吗？世上会有这种傻瓜？“肯定是你没重视这个方面，所以没发现，”丁主任斩钉截铁地说道：“针对这个，认真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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