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武道极致的少女是否该来点血海深仇这样好推动剧情呢?

  你可能不明白十九岁时仅用三十天便驾驭了“武”这一规则的孟仲姿有多么天赋异禀,我们通常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种人,赌,不是,武神!当年达平小姐能用一臂一眼为代价获得“力”之规则的认可,那我孟仲姿仅仅是每月需生食血肉半斤便能不受规则的反噬,不是问题。

  虽说这种突然觉醒的戏码大多伴随着血海深仇或是凄苦身世,但很遗憾,这世界并不是那么公平,孟仲姿的家庭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上层贵族,但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只不过最近几年随着秦国四处征讨,村子里闹了点饥荒,亲友兄弟战死后的抚恤金被不知道哪个贵族扣着还没发下来以外,并无什么大灾。

  但世界也是公平的,如果孟仲姿是个赵国人或是晋国人,那她随便去当什么游历四方的侠客,想要仗剑千里还是为祸乡邻都是无甚关系的。但很可惜,她是个秦人。

  前文有所提起,秦国对侠客的态度是见之则斩立决。最早,在孟仲姿还没有走出她那个破小村庄为亲属报仇一人杀上秦国某个贵族家里制造了一起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前,秦人对这种有特殊才能的人才的态度都是:来参军,给你大官大爵。

  后来嘛,本就尚武之风盛行的秦国滋生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暴力氛围:下层百姓搞仇杀、上层贵族搞谋杀、中层士族搞屠杀,这种环境无疑是非常不利于稳定统治的,更不要说对秦人最看重的军事力量的大幅度削弱。于是乎,就得有个背锅的群体或者个体呗?

  如雨后春笋般蔓延生长的侠客们成了最适合的羔羊。

  从当代秦君嬴法下令清缴侠客的那天起,孟仲姿的日子便不太方便了。虽说她来去自如,纵使二十万大军围困也让她万军从中赤手空拳夺了三名大将十名千夫长性命且不伤普通士卒分毫的飘然而去了。但……这种情况下只能飘零一人无亲无友的感受,着实不太好受。

  “这就是你问我借钱的理由?”弗洛娜听完孟仲姿的自述,面色怪异地问道。

  “朋友,互帮互助。”吃饱喝足的孟仲姿随手掰开狱门走了进来,眼睛盯着弗洛娜的小布包看。

  顺带一提,不止这个小布包在,士卒们甚至没对弗洛娜搜身,只拿了腰牌报告上级,等着领赏了。大概是由于秦人的自信甚至自负吧。

  略微沉默后,弗洛娜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芥。她推开牢门:“我刚才发现那个狱卒根本没关门。走吧,一起逃走吧。你保护我。”

  “这不一样,”孟仲姿摇了摇头,“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明明你都可以随便出入的,为什么不和我一起逃走呢!”

  孟仲姿先指了指她:“秦律上说,囚犯不可以没事就出监狱的。”又指了指自己:“我不是囚犯,只是在这座没修好的大牢里躲一阵子。”

  弗洛娜听着这话像是被赵国特产的机关车创了三回啊三回一样,你个逃犯画像都贴到我赵国城里的违法乱纪分子是怎么好意思说我是逃犯的?

  哦对……现在的我也是逃犯啊……可就算秦要灭赵,那为什么要屠了我们家呢?从来祸不及贵族,秦人为什么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国君和百姓全都去死不才是常态吗?

  然而饥饿的肚肚和空空的脑脑不太支持弗洛娜进行高强度的思考,对于那些太过遥远的现状分析和未来境遇来说,眼下还是填饱肚子更实在。

  于是弗洛娜从布包里掏出来些金银首饰递给孟仲姿。“我没有秦特制的刀币,这些首饰能换不少吧?”

  只见孟仲姿摇了摇头说道:“金银首饰在秦国不值钱的,只能当个好看的物件罢了。”

  但这就与弗洛娜过去见闻的秦贵族好大排场大气魄事实不同了,她当下只能理解为面前的孟仲姿想要多贪一些,但眼下形式不由人,只能服软了。

  片刻后,弗洛娜看着接近拿了她四分之三首饰的孟仲姿推门走出,虽然心里很不爽,但也不敢说些什么。

  还是等吃饱再议吧。弗洛娜这么想着。她靠在秦人冰凉的铁栅栏上,怀里是弟弟在她二十三岁生日宴会上送给她的亲手缝制的布包。

  哦,现在是遗物了,真可惜。

  话说这孟仲姿离开大牢,在大街上左顾右盼找着些什么。她循着香味找到了刚才让她有个八分饱的街边小店,用三根银镯子结了刚才的饭钱——这么好看的银镯子,店主递给军爷能换差不多两三碗饭钱了。军爷再拿来抵些军功;算军功的给它装个好礼盒给上级行贿保点平安;上级再送给大贵族们讨些欢心……最后这几只品相镯子大概会出现在某位大贵族的小妾手上吧?左手套三个戒指,右手试着分清楚腿环和手镯的区别——慢慢试,反正也没人敢骂你。

  扯远了,说回提着不太数一数二的烧鸡和大概是某种蘑菇制作成的菜品的孟仲姿吧。她心里早就计划好了:这烧鸡上面还挂着一层凝着的油,看着就很有油腻,估摸着待会弗洛娜是肯定不肯下嘴的……这样她就只吃点蘑菇,我能再多来一盘烧鸡……不错不错,对待这种落难贵族就得这样!

  孟仲姿在回到大牢的路上看到一个人像是猴子一样在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很逗乐,于是她把头偏向另一边轻声呵笑起来。

  沐猴而冠的周重锦仅从外貌来看就和那身华丽的官服不太相合。照着市面上流传的故事来说,上层贵族们或者外貌丑陋衬托一下平民的高大,或者才俊过人表达一下自身的美好品德。总而言之,没有像周重锦这样从气质和形象上都平平无奇的看着像平民的怪胎。

  但周重锦还挺自我欣赏的——一种扭曲他人审美与认知之后的自我欣赏。这身秦国殿前大侍卫(周重锦自己生造出来的官职)华美长袍腰配三环青色鸠山玉,但没有官印、没有腰牌、更没有任命文书。

  等于说全部建立在周重锦自己编织出来的对他人的意识扭曲上。

  那么,既然出现了成果,那需求是什么呢?

  “你现在笑笑笑,过几天就只能哭哭哭喽。”

  周重锦对着逐渐走远的孟仲姿指指点点,眼睛看向城中心装饰华美的守城将领的府门。

  “多娜多娜一起来干坏事吧!”

  九月初,奉家族之命攻克并镇守菲德尔一年之久的秦将邱虎完成了来自秦君嬴法的命令:修筑菲德尔城城墙。

  如今九月中旬,虚假的殿前侍卫周重锦为他带来了一个真实的消息。

  “上曰:今赵国将灭,其大族六环首四发配,闻将军补漏擒贼,将往观之。然后……那个……然后……”

  周重锦编造着虚假的昭文,可惜语句不通且编了三四句就编不下去了,于是他干脆直接开摆:

  “嬴法要来审查一下你城墙修的怎么样啦,顺便听探子说抓到个身份挺高的人,到时候呈上来,侬晓得伐?”

  邱虎半跪在地上听着周重锦的瞎编乱造,从军多年来身为一名职业军人他从来没听过秦王发下来过这么奇怪的命令,无论是格式还是内容。但眼前这位殿前侍卫亲自带来秦君的命令,这事情应该做不得假。

  “对啊对啊,我身为嬴法眼前的当红头牌,怎么会骗你呢?”周重锦加固着自己毫无意义的蛊惑,毕竟他本就不靠这口头话语和行装打扮来伪装。他常年玩弄着规则,这也不过是想找点小乐子罢了。

  谎言会让人兴奋,不是吗?

  但另外一样东西更令人血脉偾张,这东西名叫权力。

  于是,在邱虎刚刚应答下来要在城外空地举办宴会来迎接秦王时,周重锦推进了毫无营养的对话。

  “邱家……为臣了多少代呀?”

  邱虎以为这位侍卫想要在秦君面前为其美言几句,现在需要借一下邱家的势力,于是回答说:“由第七代秦王至此,大概也有十几代了吧。”

  “世代贵族啊,你们家。”

  邱虎嗅到了一丝不太对劲的味道,他心里飞速盘算了一下回答道:“效忠秦王是我们应当的。无论世代。”

  “您这话……咱哪里是什么贵族嘛,跟那几家还比不了呢。”

  周重锦看着邱虎的眼睛,自傲,自大,然而嘴里却还在冒着些自谦自恭的说辞,不由得有些厌烦了。

  “我们敞开了说吧。”周重锦打断了邱虎的诸如百年君臣、忠贞为国之类的邱家小故事,随后用手指着涂抹着一层金粉雕刻出凤翔龙卧姿态的房梁。

  “那些有才有德的房梁被牢牢地卡在房屋下,不觉得不舒服吗?邱将军?”周重锦平静地蛊惑着面前这位秦国贵族阶级的上游人才。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笼罩在室内,很显然邱虎明白了这位侍卫此行来到底是要干嘛的,于是他以手比刀向着周重锦示意。

  周重锦点了点头。

  “可国君之死带来的灾厄,谁来处理呢?”

  “你不是早有准备吗?那位住在监狱里的秦国第一位侠客。”

  邱虎吃了一惊:“您连这都知晓了?”

  “我不仅知道这个,”周重锦双手抱胸,“我还知道你只缺一把能破开秦王行宫大门和殿前甲胄的兵器了。”

  邱虎一喜说道:“您已经?”

  周重锦故作高深,转身向门外走去。

  “秦君嬴法七日之后到达,五日后,你叫她来这个地方取。”

  “是!”邱虎抱拳称谢,但又疑惑地说:“哪个地方?”

  “时间未到。”周重锦淡淡地飘过来一句,但心里想的却是:

  坏了我好像还没给铁匠铺安排流程和触发点来着?

  不管这些了!先把他忽悠成了再说。

  周重锦结束了对话转身走向门外,他站在门口,双手装模作样地掐了一番——你个捏着剧情的人装什么老卦师呢?大概是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吧。

  他随即把一句话飘向房内:“那两位你就给放出来吧,反正都是生命的最后时刻了,不如给她们点喜乐汇搞点快乐综艺节目。”

  没等邱虎回答,周重锦又补了一句:

  “亡国公主好歹有身有份的,女武神反正也关不住,没必要做这些无意义的架势了。”

  邱虎应诺下来,可刚等周重锦走远,他就心急如焚地招来心腹下人分配任务。

  “去查查!到底是谁走漏风声了。”

  他的心里有几个猜测,无外乎那些顶层的能参与朝会的贵族们犯蠢了、同谋的其他家族背叛了、行动前期的准备工作出纰漏了之类的。至于秦王亲属的情报系统找到蛛丝马迹了?

  说实话,邱虎上一次听说秦御门办案立功还是刚当士兵那会呢。

  他们敢查这些贵族的话就不至于每年都莫名其妙离职不少人了。

  不对。

  邱虎看着听从指令低头向外走去的下属,他突然想清楚自己刚才好像说了些不太对的话。

  走漏风声?我走漏什么风声?他要是个聪明人的话是不是已经猜到什么了?那么……得换个人去办这件事了……就算你是亲属,哪怕有一点点的可能性,我也要为我的家族杜绝它!

  他从背后贴近下属,手却已经缓缓拔出了腰间的装饰性佩剑。

  邱虎说道:“最近城里巡防怎么样啊?”话音未落,他根本没想着下属能回答他,一剑刺入下属的脖颈。

  “来人!”邱虎从一旁拿来白布擦拭血迹,他看到走进来的身着布衣的谋士余歌人。

  这小子往常看着倒是有些小聪明,不如就他了。

  “此人意图谋反,欲与我和谋,不成,刺我,又不成。”他的话语带着些下定义的意味,现在,就看着余歌人是不是个真的聪明人了。

  “我这就收拾,大人。”余歌人与邱虎对视毫不畏惧。

  他的的确确有些小聪明,可以用。事成之后估计也猜不出来。

  再试他一试。

  邱虎看着在堂前收拾尸体的余歌人,待到他收拾完再回来复命时,邱虎心里想着:

  这小子未免太过于立功心切了,就这么急着想要我给你点赏赐、再给你点事情做然后进入我的视野吗?聪明点啊小伙子,不等下次机会未免太过于心急啦!

  很好,就你了。

  邱虎开口道:“拿着我的令牌去秦王行宫,看看最近朝会都说些什么,五天后速速回来复命。”

  余歌人露出惊喜的表情:“是,大人!我必全力以赴!”

  邱虎挥手示意余歌人退下,陷入自己的思考:关于未来、关于走漏风声的后续影响和处理,以及,关于那位御前大侍卫。

  他意识到了有哪些地方不对劲,比如莫名其妙的诏令、散漫成性的高级士官,但他没有改变自己的先前的来自家族的决定:

  刺王杀驾。

  今天是八月三日,距离秦王到来还有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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