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妙先生·彼岸花(二)

  “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卖掉的!”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二月里来暖洋洋,双双燕子到南阳,新窝做得端端正,对对成双在华梁。三月里来正清明,桃红柳绿百草青……”

  稚嫩的童音响起,戏腔虽然略显青涩,但也初具火候。

  “宁哥哥唱得真好听!”

  娇小的女孩轻巧穿过戏班子里的杂物,人还没到,甜美的表扬就从远处传来,发自内心的赞扬,要说过犹不及,也并不多。

  被她夸奖的小男孩戴着自己的虎皮帽子,穿着打了几个补丁的厚棉衣,并非是正规戏班子成员那套复杂至极的戏服,但学着勾了面,描了眉,似模似样。

  听到称赞,小男孩没有停下戏曲,满面的骄傲欣喜却掩饰不住,索性也停了曲子,努力装出一副并不在乎的表情:“云香?我还没看见你来呢。”

  叫云香的小女孩嘴一瘪,立刻就有要哭的样子,小男孩立刻慌了神,跑到小女孩身旁,一双手不停地擦去对方脸上的泪水,手上的油彩很快抹花了对方的脸。

  “好啦好啦,我看见你了。”

  小女孩还在抽泣:“可、可是,我害怕,万一哪一天,宁哥哥看不到我呢?”

  小男孩在身上一阵摸索,摸出一个像是手工制成的木哨,做工粗糙,仅有与嘴唇接触的部分打磨得格外光滑些,小男孩便把口哨掏出来,不舍的情绪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不会的。”

  小男孩拍着胸脯,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变得高大一些,十分认真地说:“只要你吹响这个哨子,无论我在哪,都会赶到你身边。”

  小女孩破涕为笑,珍稀无比地捧着那个廉价的木头哨子:“嗯!”

  ————————

  “快逃!云香,快逃!”

  稍微长大几岁的小男孩已经不能再称为小男孩,而是青年。

  略显青黑的胡茬未来得及打理,即便是补丁痕迹严重的虎皮帽,戴在那张英气的脸上也格外相称。

  被他紧紧护在身后的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尽管还是有些过分的瘦削,却也逐渐长开,眉眼间依稀有几分青涩的风情。

  正是这份情窦初开,含苞待放的懵懂,使得云香家里人做出了决定,把她卖掉,换来家里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其实……也没什么恶意,不过就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一个女娃,养到十三四岁,能嫁人了,哪有还在家里吃闲饭的道理?

  唯有此时挥舞着戏班子里未开刃假刀保护她,那位被她叫做“宁哥哥”的人,只有他,觉得不应该让她卖给杀猪的屠户,不应该从此蹉跎一生。

  他保护她的样子,宛如戏曲中不可一世的霸王。

  云香趴在他的背上,即便有些晃荡,却无比安心。

  最后为了阻挡前来追捕逃婚的村民,男孩把她藏在木筏上,拼命阻拦着村民们。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卖掉的!”

  当太阳终于从云雾后边探出头,云香悄悄从船中窥视,岸边一片寂静,云香再三犹豫,颤抖着握住胸前的哨子。

  哨子吹响。

  一息。

  两息。

  三息。

  云香小声抽泣,紧紧环抱住自己,心里的希望和温暖正在一点一点流逝,湖面的清晨竟是如此冰凉,云香心里的冷更十倍远超于此。

  破水声骤然响起,青年丢了虎皮帽,身上衣物有几处破损,脸上更是多出两道深可见骨的疤痕。

  可他看上去精神抖擞,神采奕奕,还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水,像是九分的羞涩,又像是十分的自信。

  “只要你吹响它,我就会来到你身边!”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

  千枫在不动用法力的情况下,早早输光了慧古给他的银子。

  赌场是不收杂色铜钱的,主要是上边的老爷们想钱想疯了,价值一文钱的铜,掺上不值钱的铅和铁,摇身一变就成了五百文的大钱,百姓们宁可以物易物,用更珍稀的银子,也不愿用这种钱。

  慧古依旧是那身白色僧袍,一尘不染,洁白如雪,唇边含着一抹漫不经心的从容笑容,看也不看赌局的内容,将大批银子挥洒出去,赢少输多,毫不在意。

  “四四六,大!”

  庄家当然是愿意看到冤大头来这输银子,管他是人是鬼,摆出什么欠揍的表情姿势?输钱的就是大爷。

  一边想,庄家一边乖巧地讨饶着:“佛爷,您可又输了!”

  慧古抬手就是一锭元宝丢出去,笑骂道:“佛爷还能差你这几两银子?佛爷高兴,送你钱又如何?再下,五十两大,五十两小!下等人才稀罕的物件!”

  庄家接住慧古砸他的银子,掂量着怎么也有七八两,老脸如菊花般绽放,这确实是正儿八经的送钱,宝贝似地亲了一口,立刻笑道:“佛爷说得对,最是那没权没势没能力的,才会稀罕这东西,偏又不懂稚童守金的道理,不过是替上边积攒。”

  “人家到时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你不还是得乖乖交出去?交出去的时候还得感恩戴德,生怕人家不收,收了你才能安心,可不就是一帮贱皮骨?可知道归知道,似我等这般俗人,自然是只能将此视为珍宝,甘之如饴。”

  “比不得佛爷随心所欲。”

  这番话说得慧古连连点头,忍不住道:“你也算个妙人,人生最怕活得毫无目标,浑浑噩噩,能明白心有所执,再放下所执,已是世间难得。”

  两人交谈间,一旁传来惨叫:“不——”

  全场视若无睹。

  如果赌场连赌徒后悔莫及的惨叫也要大惊小怪,趁早还是关门吧。

  自古久赌无赢手,只要不戒赌,万贯家财也要挥霍一空,赌场最不怕的就是你赢钱,总有一天连本带利都要让你吐出来,最怕的是你戒了不来。

  不过话说回来,赢了的想继续赢,输了的想翻盘,有钱的觉得不差这一星半点,没钱的觉得能一夜暴富。

  人性种种劣迹,唯有在这方面最为袒露无遗,有些人连烟酒吃喝都戒不掉,却以为浅尝辄止便是聪明人的做法,实在好笑。

  唯有慧古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个惨叫的赌徒。

  他的后襟上,有个明显出自女儿家手笔,细细密密的针脚,缝出的小字。

  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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