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5 困惑

  这是我第一次带人去Jerry的小屋。

  Jerry平日里就有办活动的习惯,尤其傍晚,经常邀上借住的学生和邻里在院内摊开几张户外椅,坐着聊天。他把我当自己人,即便如此,事先没有打招呼属实有些不合适,只是这回,我莫名想将小木屋的惬意和Ava共享。

  站在铁栅栏门口,按响门铃。

  “这是要把我拐卖到哪去?”

  经她这么一说,被不熟悉的人带到陌生的地方确实不怎么安全。

  “诶Ava,虽然你很聪明一人,我觉得一般没什么问题。但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小心点好,千万不要放不下面子跟着走了。”

  “好啊,那我可回去了。”

  “我还蛮认真的好吧。”

  走廊那边响起脚步声,随着“吱呀”一声,从中间的厨房门,Jerry一边探身子一边嘀咕着“让我看看这会儿又是谁来了”。看到我们两人,他先是一顿,接着迎上来开锁。其实只是走个形式,那栅栏门总是半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Dan啊,请进请进,旁边这位是?”

  “下午好Jerry。这是刚去旁边的社区小学支教来着,和这位Ava一起,”我有些抱歉地合了掌,又跟他使了个眼色,“其实想蹭你两杯咖啡。”

  “您好,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听Dan说还以为是咖啡店来着。”Ava彬彬有礼地说道。

  “用不着客气,随意点,那家伙还真就把我这当咖啡店了,”他亲切地笑了笑,“唔......阿姆斯特朗啊,觉得那里怎么样?”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不了解这附近社区的居民,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我们教的那个班家境意外都还挺殷实,不像是属于社区小学的感觉。”

  “说来听听,你眼中的社区小学应该是什么样子?”

  “其实也不好界定。不是说私立校教学资金充裕,教学质量高一些吗?电影里看到的私立小学好像要干净花哨的多,在看这边简直朴实得不行。”

  “资金的问题是在所难免。阿姆斯特朗还算好的,因为有家族赞助,大部分社区学校都只能依赖公共基金运营。”

  “所以说算是给稍微不那么富余的家庭提供一个选择——学费比较便宜之类的?”

  “可以这样说。”

  我朝了Ava:“所以你看,那个班才更显得奇怪,有钱的话为什么不去上私立呢?”

  “或许只是因为离家近吧。”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离家近需要按经济条件来分班?岂不是有点区别对待的架势……”

  “总之,和那些孩子们多接触着问问如何?社区学校从督学理念上还是可圈可点的,其中就包括了对于学术面之外的关注,例如怎样去融入社区。”Jerry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三步并两步迈回厨房:“我可不管你们了,这还有派在炉子里呢。”

  “诶那个,Jerry,咖啡呢?”

  “自己做。”

  “还是泡茶包好了。”我和Ava嘀咕道,接着就近坐在靠街边的长桌前。她环视一圈,拉椅子并排坐到边上。

  “是家里面的朋友?”

  “没有,就只是朋友。话说你对长辈倒很有那种恰当的礼貌。”

  “不是挺正常吗,像年会聚餐的场合这种,或者和亲戚打connectioncall(商务电话)的时候。”

  “和亲戚需要上升到‘商务’吗?”

  “都会有那种亲戚吧。”她接着掏出从刚刚开始就震个不停的手机,低着头说道:“你能不能把手上的茶包放下,特地跟你过来难不成真给我泡那个?”

  “可我冲咖啡很一般。”

  她注意力已经飘走了,甚至可能没听到任何东西。这触动到了我的某根弦,我于是挪动了一下椅子,尽量发出声响。

  “有件事情我不明白,帮我捋一下。”

  先是侧脸转了过来,过了几秒才是眼神,最后她总算回到当下,左手将散落下的发束一把顺到身后。

  “咋了?所以说咖啡呢?”

  “稍等稍等。首先是,你喜欢今儿这种支教吗?”

  她一脸不解的样子,仍照例回答道:“还行吧。应该和大部分人一样。”

  “我没想到你会在意,”我忍不住说道,“小组活动这一类的工作。”不如说她看起来不像是会对任何费力的事情感兴趣的样子,甚至连简单的聊天也需要依心情来定。

  “算不上喜欢。总有成员拖来拖去的,要是我自己来恨不得一天就搞定。尤其是那个姑娘,拜托别再划水了。”

  “难道说其实你对应当做的事情很上心?”

  “这是对我有什么偏见?”她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因为我想到了红砖房晚上那次,你一直刷手机很显眼,大家还在想是不是你没兴致。”

  “我记不清了,可能觉得无聊吧。”

  Ava口中的无聊是什么意思呢?我本是顺着脑海中冒出的事情问下去,实际上自己也无法预测想在终点看见什么。她提到的无聊,无疑是和自身气场截然相反的状态。何止如此,她那简直满溢出来的张力从最初就传递给了我;唯有在和Ava的对话中,我少有地被允诺——哪怕从杂乱无章的思绪中抽出任意一缕抛过去,对方都定能以或灵巧或严肃的方式给与回应。我意识到这或许正是她那美的独一性,这份灵活的自信无疑将她从人群中割离开来,并吸引到了我。可我还在纠结于什么呢?

  头脑内有点嘈杂,我刚好站起来走动几步,来到吧台后面。“蓝山啊,要是泡了这个非得把Jerry气着。”我心想着,挑了边上看起来不太精致的包装袋,把豆子倒到Jerry嗤之以鼻的全自动机器里。

  “你是指身边的人还是发生的事?”

  “都有吧。”她单手搭着桌面转过来。“我要加奶的。”

  “那刚刚呢,在讲课的时候还有刚才,也是因为无聊吗?”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翻手机?”

  “啊,高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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