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I.1 花园

  走在中央广场喷泉边,我寻思这不是什么要紧事,以Ava来看,多半是平日应酬太多,最后一刻决定还是省下些时间的好。让我有些不痛快的是自己没被告知。正值周六的中午,我发消息问她要不要去哪里转转,心想如果排不出时间,一起在她公寓附近吃点东西,总之当面问问这事。她回电话过来问去哪里,我说饿了想吃饭。“你明明从来都不想吃饭。”说的在理,我顺路找家面包店打包凑合一下就好,于是回问她想去什么地方。她说想去有春意的地方。我说好,在楼下见,接着打了车过去。

  “但其实一月多还算是冬天。”我站在公寓门卫处,隔着玻璃门跟走过来的Ava搭话。

  她刷了卡,顺我进去,应道:“可这是洛杉矶。”

  “你收拾好了没?”

  “嗯。去哪?”

  她穿了浅灰休闲西服、米黄内衬,搭一条棕红阔腿裤,问题是穆勒鞋......

  “地下车库。算了,你有没有帆布鞋之类的,先去换一下。”

  “车里有。你这是要干嘛?”

  “要开车的,在城北面,靠Pasadena那儿,还是说你坐得惯平民版的UBER(北美网约车)?”

  “我说,真不客气是吧?”

  “今儿之后还有事吗?”

  “今天的话,其实倒还好。上午刚打了几小时电话。”她说着往楼梯间走。

  “我还以为电话是以分钟为单位的。”

  “那就是二百多分钟。”

  “还是connectioncall?话说你春节不回国探亲?”

  “爸妈都在这边,回什么回。”

  “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她站停在一个车位前,面前有红色的特斯拉。

  “这么喜欢红色?”

  “驾驭得住。”她故意眨了一下眼,将手机递给我:“导航,自己输地名。”说罢打开后备箱换鞋去了。

  “Des-ca......有了。”

  她看了眼手机,系鞋带的双臂耷拉下去:“老总,这有十多miles你知道吗?”

  “但我保证真的很美。”

  她笑着叹了口气:“晚饭你请。”

  我们从市区上了110高速,经过中国城、Dodger篮球馆,和数不清的两旁楼宇。如果说海岸线的一号公路代表了加州的浪漫精神,这条110就像是浓缩体现了洛杉矶的商业繁华;它一路穿过城区的腹地,尤其在南半段,正前方看过去便是天际线楼群,一栋栋建筑通体的蓝钢化玻璃在正午的冬阳下泛了刺眼的金光。这时的车流也难得稀少,起码是在跑的,Ava摁下车窗叫风灌了进来,呼呼地拂过身体,湿润凉爽,只是会掩盖掉对话,我们便没怎么做声。出了110,转上二号公路基本就出了市区。视野宽阔起来,前方的景致变成了山脉,通常看不明了,像是隔了一层雾,是掉了色的、浅灰的土山,没有实体。今天倒是通透得棱线分明,由大片高空绵羊云罩着,阳光投下来阴一块晴一块,变幻莫测。

  “放......”Ava好像在跟我说话。

  “你说什么?”

  她还盯着路面,头侧过来一点,发丝飘到我脸上:“我说,你放点歌啊。”

  我也迎着提高了嗓门:“你想听什么?”

  “你怎么老问我?放你歌单不就完了。”

  连上车载音响,什么都听不见,我只好旋了音量调到最大。

  “这不BeginAgain主题曲吗?”

  “你还看过这个?”

  “在纽约发生的故事我当然要看。”

  “你长岛算什么纽约。”

  “长岛怎么了,长岛我就只能看盖茨比?诶切掉,我要听男生的那版。”

  “我是中途不切歌主义。”

  “你哪里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主义。”

  ......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个小时的路程转眼也过去了,停下车看表是三点不到,我伸个懒腰站起身,不知怎么刺激到了胃,紧缩了一下,又“咕”出声,我才想起还没吃饭。

  “走Ava,我现在就请你吃饭。”

  “麻烦你清醒一点。”

  在门口买票,票务的老妇人扶着老花镜数钱,心情颇佳地跟我们寒暄。我问早樱开了没,果然早也还是早不到这个份儿上。“还是能看见粉色的,花苞长出来了。”她安慰道。我转头朝向Ava,一边朝里走:“花苞够不够春天的气息?”

  “所以这是什么地方?”

  “DescansoGardens,一个打着日系庭院旗号的花园,实际上无论哪种花都整的很专业。”

  “哟......”她饶有兴致地左右观望,“没想到你还知道这种地方。”

  “嘿我就纳了闷儿了,之前那些小地方不也很精致吗,人还少?你还更喜欢这花园吗?”

  “嗯。”她轻盈地点了一声,仰头合上眼睛深呼吸,但半途“噗嗤”漏了气,索性不管不顾地笑出来。“诶这不是你选的吗,怎么还觉着不平衡了。”她就这样笑了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重新开口道:“简单易懂的地方挺好的啊。”

  “形容一下好吧。之前不还说都无所谓吗。”

  “那是因为都是些很平常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描述的,比如像公园海边之类的。”

  “可这和SPA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要说购物街我还觉得贴切一些。”

  “不会啊,都是让人觉得放松的地方。”

  “我是着实搞不明白你的喜好。”

  俩人沿着主路向深处走。周末的缘故,园区里人不少,尤其是一家子四五口人的,围了花坛拍花的拍花,合影的合影。我问要不要给Ava拍照,她立刻摆了个无比绚烂的笑容,正待我要掏出手机,她便扭头接着往前走了,我跟上去:

  “你那算什么?”

  “给我讲明白一件事情就让你拍。”

  “怎么变成我要拍了。”不过这个问题本身令人好奇。“你说。”

  “你之前说不怎么看手机,也不喜欢我看手机,是为什么?”

  “我还以为是什么世纪难题呢。就是有这个个人习惯。”

  “所以说我就在问是怎么会有这种习惯。”

  Ava突如其来的兴趣令我意外,她向来很少问我什么,却也不像漠不关心。她出于什么要挑如此细节的点,我想不明白,但又不可能将一整个的情绪与背景故事打包给她——各类问题的答案往往都出乎意料的平淡,兴致勃勃的只有在知晓谜底之前。

  “为什么要问这个?”

  “好了,照片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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