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休息后,李七九被一阵喧闹的声音吵醒,天尚未全亮。
打开窗户,整个街道上都是乱糟糟的,许多百姓正拖家带口,背着行囊往西城门出城方向去,应该是要去内陆避难。还有更多沿海方向来的城外百姓大批大批的涌入城中,有门路的跟随逃难大军出城去了,但更多的百姓则被安置在了城中各个临时搭制的避难所里。
街道上车马声、吵闹声沸反盈天,不少披甲持刀的长武军士卒正在组织秩序,有序的疏导百姓。
李七九意识到恐怕兽潮之事府衙已经有确切消息传回了,而且可能螃蟹群有可能短时间内就会到达潮州城,否则府衙不会这么着急,一早就将消息通知到城内外百姓,并安排避难。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组织起行之有效的方案并如此神速的开展!府令王大人对潮州的掌控力度非凡!应是个有才干且不乏手段的能人!”厉东海声音从背后传来。
“窥一斑而知全貌,你亦是不凡!”李七九也不吝称赞。
仅仅从一扇窗户下看到的景象就能推断府令是官能如何,厉东海的智慧,见识自然是不简单。
厉东海似乎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李七九的称赞并未回应,轻捻手指继续,皱眉道:“现在还不清楚敌我双方情况,难以做出准确判断,还是得等庞千户来找咱们,估计留给潮州城的时间不多了!”
“找的不是咱们,是你!”李七九笑着调侃道,“我们这种山野村夫,如何能跟厉家厉公子比较!哈哈..”大战当前,李七九的笑声略微冲散了空气中的凝重。
厉东海正要回答,却被门外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打断。
“是谁?”厉东海问道。
“属下长武军王鱼,奉命庞山千户之令,请厉东海厉公子前去府衙,有重事相商!”
李七九看厉东海,说道:“你去吧,我今天跟青山去码头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地形。”
“嗯,等我回来咱们再商议!”
厉东海跟着王鱼前去府衙,李七九也带着杨青山略微收拾下,来到了码头。
码头已经不复往日的热闹繁华,一队队黑甲士兵神色凝重,正在指挥商船离港,布置防御的沙袋木方,一架架重型火炮也都从远处运来一一布设。
看着忙碌的军士,李七九却是面色凝重。
潮州城海岸线太长了,根本不知道螃蟹大军会从何处登陆。在此处布设重型武器有何意义?要是螃蟹群不在此处登陆,不就白白浪费了人力武器?难道是要引诱螃蟹群在此登陆?可码头多是木板搭接而成,木制的通道下方就是海水,螃蟹可隐藏于海中攻击人类,人类却难以对螃蟹造成伤害,在此处狙击不是个明智之举!
李七九不禁挠头,他毕竟昨日才到潮州城,对这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七九哥,是有什么不妥吗?”杨青山看着面无表情的李七九疑惑道。
“没事,这安排应该另有深意,晚上回去看看东海那边的消息吧!”李七九相信潮州城府令应该不是愚蠢之人,李七九思考着若是在此处开战会是什么情景,眼光不自觉的看到前夜烤鱼的小沙滩,不知道韩冲他们怎么样了?
前夜随同长武军将李七九等人送至医馆后,由于人数太多,就将他们尽数赶回家去了,昨天也未曾见到人,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有没有进城避难?
时至正午,李七九带着杨青山才将潮州城临近的海岸线都大致走了一遍,心中略微有了一些认识,等待与厉东海商量后讨论。
两人正欲返回,就见到远处码头方向走来几个高大精壮,皮肤黢黑的汉子,应该是常在海边讨生活的人,远远地看着身影有些熟悉,定睛一看,竟是韩冲与大牛等人!他们怎么会从码头方向过来?百姓不应该都在府衙的安排下去避难了吗?
李七九疑惑不已,迎上前去。
韩冲等人远远地也看到了两个人影向他们走来,高一些的青色身影身后负剑!
“是李道长!”韩冲转瞬之间就认出了李七九,声音略显激动,“李道长!是俺们!”一边说着,一边加紧两步迎向李七九。
前夜李七九独自一人,不顾生死的为他们断后,后身体脱力,直到被长武军安排送入医馆,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令人没有喘息的余地,就连道谢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出口,韩冲等人一直在心里记挂着!
尤其是韩冲,本来已经有了为儿子、为大家牺牲的死志,可李七九却二话不说,一力承担下来,在韩冲眼里,这可不是单单的救命之恩可以解释的清的,还掺杂了对自己想要李七九赴险的愧疚,对自己无力帮手的自责,还有对李七九的崇敬。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韩冲刚到李七九面前就想要“噗通”一下子跪了下来,男儿膝下有黄金,韩冲自认不是那种随便跪人的软骨头,但此时跪的真心实意。
可是膝盖还没开始弯曲,韩冲一下就被李七九抓住了胳膊,他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
只听李七九先开口问道:“韩大哥,怎么你们还不去避难?府衙没通知你们吗?”
韩冲想说的话被堵在了嘴里,好不郁闷,本来想跟李七九致谢的,怎么变成李七九关心他们了!
“俺们也都知道了,螃蟹妖怪要进攻潮州城的事!这马上就回家去带着老婆孩子去城里!”李七九回答完,顿了顿继续解释道:“本来昨天俺们就想着去医馆看您了,不过府衙庞大人突然征用了俺们,说俺们见过螃蟹妖怪,要我们随军出去查探消息,直到今天才回来!俺….”
说到这,韩冲话突然停了下来,左右看看,见到杨青山这个生面孔少年,似有犹豫。
李七九心思透亮,开口道:“韩大哥,若是螃蟹妖兽有关的事,但说无妨,螃蟹群即将入城的消息就是青山小弟带来的!”
韩冲诧异的看了杨青山一眼,想不到眼前少年小小年纪但也是个有本事的,不愧是可以跟李道长走在一起的人!
“小兄弟勿怪,走的时候大人们交代过不让对别人说这些,怕动摇民心,您两位的话应该没关系的!”韩冲继续说道,“俺们这几艘船在返航的时候也见到螃蟹群了,它们在距离潮州不到半日的行程的地方聚集,远远地看去都看不到边,大人们说估计得有十几万只!当时俺们都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的!俺偷听那些大人们说这么多的螃蟹,恐怕…恐怕潮州城这次挡不住!”
韩冲表情中透漏着惊恐,确实对于一般百姓来说,随便一只入品的妖兽都能轻易地要了他们的命,如此规模的妖兽群中入品妖兽不知几何,怎么能不恐惧!
“李道长,您不是我们潮州城的人,您..您还是早做打算,快点离开吧!”
李七九听韩冲说了这么多,知道了三件事。
第一,螃蟹群距此处仅有不足半日的路程了,早的话可能今晚就会上岸!时间甚为紧迫!
第二,螃蟹群规模确实太过庞大,就算刨去其中有修为的,剩下十几万只像前夜那样可以随意追杀普通人的凶猛螃蟹,就算是四品、五品强者也绝对应付不了,最多只能像自己那样仰仗地形战至力竭,最后还是会被螃蟹群吞没,更何况那些入品的螃蟹肯定不会让人类高手为所欲为的。此战难度甚大!
第三,听韩冲的话,他肯定是害怕的!但为什么他自居然没有走的想法?为何?小雷子的和他自己的命不应该是最重要的吗?为什么?李七九想不懂!
“我已经知晓,多谢韩大哥!”李七九轻轻抱拳抱拳,“但我还有一事不明,请韩大哥指教!”李七九说道。
“李道长您说!”
“听你话中意思,你不打算走?那小雷子怎么办,此次与上次不同,你俩都有活路可走啊!”李七九不理解。
“小雷子…哎….”韩冲长叹口气,“俺本来昨天就让他跟他娘走的,但他跟俺说潮州是俺们的家,就像俺对待他一样,生俺们养俺们,从来没有因为俺们穷、笨,就嫌弃俺们!”
韩冲说着眼神逐渐发亮,心中像是有信仰的火焰在燃烧。
“这个时候父亲正要遭受大难,俺们也不能因为他可能守不住就离他而去啊!否则怎么对得起他这么多年对俺们的护佑!留下才能做些事啊!”
李七九想着韩冲口中小雷子的话,已经不知道是怎么跟韩冲他们告别的了!他只感觉自己再次从这对父子身上感受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韩冲身上的拳拳父爱,我生你养你,护佑你一生和顺是我的使命!
韩雷口中以城比父子,你生我养我,陪伴你承受艰难是我的坚守!
这些都是李七九从未感受过的感情,他渴望去了解!
“七九哥,要是青栀屿也这样,我也一定不会逃!”杨青山默默跟在李七九身后坚定地说道。
“嗯!我信你!”李七九笑着回答。
“韩大哥,你教出了一个好儿子,是个优秀的父亲!”李七九轻轻呢喃。
【我的父亲,你会是这样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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