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巫蛊之祸患

  卫家是因卫子夫得宠而发迹。卫家有美女,别人家就没有吗?李家就出了一个李夫人。

  李夫人能被武帝看中并收入后宫,着实是她哥哥李延年的一番心思。李延年早年因犯罪而被施以腐刑,作为一个精通音律的歌者,他善作曲,屡屡为司马相如等文人新写的诗词配曲,“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佩二千石印绶”。

  太史公和班固都将李延年归入《佞幸传》,大概就是因为他凭借这歌艺而不是建功立业博得宠爱,这在太史公和班固等恪守礼义的正统知识分子看来,当然不是正途。但是另有一种解释,说李延年是因为做了武帝的男宠所以得到武帝“特别的关照”,因为太史公对佞幸的解释是“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而史书上也确实有“与上卧起”的记载。他真与韩嫣一样,是武帝的男宠吗?

  李延年长年在武帝身边,知道他“求美若渴”的心理,于是宴饮时在武帝面前唱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武帝顿时起了兴致问,世上真有这样的佳人吗?平阳公主就说,这佳人就是延年的妹妹啊。后面的事可想而知。

  不过李夫人红颜薄命,不久就病入膏肓。武帝前来看她,她却蒙着被子躲在宫帐里不肯相见。武帝问她有什么愿望。李夫人就说自己命不久矣,只希望自己的兄弟在自己死后能够显贵,这样她就可以放心地走了。武帝说,你让我看一下,稍慰相思之情,我当着你的面立刻封赏他们,这样不是更好吗?李夫人却不答应,只说,封赏与否,全在陛下,见不见面都没关系。

  武帝只得怏怏离开。

  于是左右宫人问李夫人,为什么要拒绝武帝,让他不快?李夫人于是说了那段著名的话:

  “所以不欲见帝者,乃欲以深托兄弟也。我以容貌之好,得从微贱爱幸于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上所以挛挛顾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见我毁坏,颜色非故,必畏恶吐弃我,意尚肯复追思闵录其兄弟哉!”

  果然,在李夫人死后,她的哥哥李延年封为协律都尉,李广利也做了贰师将军。卫青死后,对匈作战都有李广利来主持,李广利的影响越来越大了。

  李夫人之后还有钩弋夫人。

  这年武帝已经六十一岁了,他巡游河间的时候,“望气者”说这里有奇女子,“天子亟使使召之”,看来很急迫。

  这个女子就是著名的“钩弋夫人”,那年她只有十五岁左右。她的奇就在于两手始终紧握成拳,任谁也掰不开,人们都叫她“拳女”。武帝看她两拳垂在体侧,就叫宫女上前查验。宫女费尽气力,就是没办法掰开她的拳头。武帝更加好奇了,亲自上前“动手”,还没用力,这女孩的手就松开了,叫人啧啧称奇,更奇的是她的手里攥着一对玉钩,这莫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豆蔻年华,青春妖娆,惹人怜爱,武帝把她带回宫,封她为“钩弋夫人”。

  “钩弋夫人”本姓赵,在她见到武帝之前,她的父亲已经因为犯法而被处以宫刑,在宫里做了宦官。

  这事就可疑了。李延年也可说是一个宦官,与武帝亲近,李夫人就是通过这位兄长“得见天颜”。钩弋夫人的“进宫”会否与李夫人相同呢?李延年谱写了一个“北方佳人”的传说,钩弋夫人的父亲就“模仿基础上另有创造”地编造了一个“拳女”的神话。

  打开钩弋夫人拳头的人是武帝,“发现”她的人却是“望气者”。而所谓望气者其实不过相当于现在风水师,其所言多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岂足以相信?其实,“望气者”与钩弋夫人的父亲之间早有勾结,一起来欺骗武帝。而这种欺骗是毫无“风险”的,他们早已摸清了武帝的夸饰的性格,知道要逗起他的好奇心实在是太容易了,而一旦他双眼放光地去找这个“奇女”,事情就好办多了。为了不让武帝失望,深知武帝脾气的左右之人在一种十分奇妙的“气场”里自然不会去揭破谎言,再加上钩弋夫人手上可能确有些力气,于是“神迹”诞生了。

  古人说“无欲则刚”,又说“有所求必有所失”。武帝多欲,遂让近臣佞幸牵着鼻子走,他们对晚年的武帝的影响有多么大啊,武帝此后犯了一连串的错误,其祸根都在这里。

  钩弋夫人入宫后非常受宠,受封为婕妤。两年后,钩弋夫人诞下麟儿。这里又有一件奇事,这位皇子弗陵在钩弋夫人的肚子里“徘徊”了足足有十四个月。后世每有臣属向主子献媚,都必要把主子比喻为“尧舜禹汤”,其中的尧的母亲也是怀孕十四个月才把他生下的。武帝认为弗陵的诞生跟尧很像,非常高兴,于是就赐名钩弋夫人所居为“尧母门”。

  武帝一生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也许赐名“尧母门”不过是一时冲动,但这也的确是武帝的一个大失误。这些年来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连见他一面都难,而他偏偏在这个时刻弄出一个“尧母门”,下边的人会怎么想呢?也许最尴尬的就是刘据吧,他已做了几十年的太子,谁想到人到中年突然出现了一个“尧”皇弟?

  武帝与太子政见不合,而李广利的受宠,钩弋夫人的得封“尧母”,在他人看来都是太子将要垮台的信号。从此以后,宫里的左右佞幸更不把刘据放在眼里了,因为在他们看来,刘据的皇太子的位子迟早要拱手送给尚在牙牙学语的弗陵。所以苏文、常融等人才敢诬陷太子,他们的气焰正盛。

  终西汉一朝,做过丞相的共有四十六人,其中武帝一朝就换了十三个丞相,其数量和换相的频率不仅在汉朝,放眼整个中国古代史,都是罕见的。这十三个丞相里,除去景帝安排辅佐幼主的卫绾,和武帝晚年任命并延至昭帝时代的田千秋,剩下的十一个人,三人死在任上(其中田蚡是精神错乱致死,亦属非正常死亡),三人被免职,两人有罪自杀,三人下狱处死。

  可见武帝的丞相不好做,已经隐隐有了“高危职业”的苗头。

  公孙贺是武帝的倒数第三个丞相。

  公孙贺,字子叔,北地义渠人。贺的祖先本是匈奴人。其祖父公孙昆邪,景帝时曾为陇西太守,因率军平定吴楚七国之乱有功,被封为平曲侯。

  汉武帝一改先代的和亲政策,从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起发动了持续几十年的对匈战争,公孙贺有了用武之地,他在卫青手下,三次参与重大战役,七任将军,两次封侯,为武帝一朝抗击匈奴的著名将领。

  公孙贺娶了卫子夫、卫青的姐姐卫君孺为妻,因此算得上是以太子刘据为中心的“卫家圈子”里的一分子。

  太初二年(公元前103年),丞相石庆死在任上,武帝意欲让公孙贺接任。升任丞相,按常理本是好事,公孙贺的反应却很奇怪。“不受印绶,顿首泣涕。”

  武帝很疑惑。公孙贺说:“我本是穷乡僻壤出身的粗人,因为在战场上杀敌立功才做了官,丞相一职干系甚大,我的才能实在不足以胜任。”武帝还是太子时,公孙贺就做过他的舍人,可谓是陪伴着武帝成长的同龄人;而武帝一生的事业此时也做得差不多了,因此也是武帝一朝文治武功的见证人。这一年的公孙贺大约有五十岁了,古人的寿命远较我们为短,所以公孙贺是实实在在的一个老人了。他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同样不再年轻的武帝垂首看着他,这里就有一种触动人心的老人独有的暮年悲凉。武帝哭了,左右也陪着哭。

  但对于为政者来说,这小小的情绪波动不过是一个小浪花,武帝很快“醒”过来了,要求左右扶起丞相。公孙贺还是磕头如捣蒜,不肯起身,武帝不管他,起身走了。公孙贺只能对着悬在头顶的印绶发呆——这个丞相他是做定了。

  别人问他为什么如此,公孙贺说:“皇上贤明,我却是愚鲁的人,怎么能追上他的思路和步子?当了丞相,责任更大,我此后危险了!”

  公孙贺的悲戚并非是杞人忧天,获罪而死在任上的丞相确实太多了,多得叫人害怕。前一任丞相石庆一生谨小慎微,但也数次受到武帝的训斥,更有一次靠着出钱赎罪才得以免死,所以他这个“善终”来的并不容易。

  武帝喜怒无常,公孙贺如履薄冰地伺候了十一年,大祸终于降临。

  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夏,时在建章宫的武帝看见一个男子佩剑走入龙华门。武帝认为这是刺客,就命人去捉他。男子把剑扔掉,跑了起来,转瞬不见。于是命人大搜建章宫,结果还是找不到。武帝遂“以为奸鬼为祟,疑为巫蛊”。这件事可谓后来祸事的前奏。

  公孙贺的儿子叫做公孙敬声,他是卫君孺所出,他的姨母就是皇后卫子夫。公孙贺是由太仆升任丞相的,他做了丞相,太仆的位子就由公孙敬声补上,父子俩同时做了公卿,一时尊荣无比。公孙敬声却是个贪财之人,他挪用了北军一千九百万的军费,给人告发,按罪当诛。

  恰好武帝一朝竭力不渝地打压豪强游侠,公孙贺向来溺爱公孙敬声,为了救儿子,他上书武帝,说要捉拿在逃的阳陵大侠朱安世,以此来赎儿子的罪过。武帝应允。

  公孙贺果然把朱安世抓捕在案。两人本无仇怨,公孙贺以丞相之尊,倾全国之力来抓朱安世,只是为了给儿子赎罪,于是没有仇怨也有了仇怨。朱安世大笑说:“丞相要灭族了!我要说出来的事情,即使砍尽南山的竹子也不够书刻。”于是狱中上书武帝,告发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通奸,又说他们行巫蛊诅咒武帝,巫蛊所用的木偶就埋在甘泉宫的驰道旁边。

  如此有声有色,有板有眼之言,形如真的一般。武帝派人一查,果然都如朱安世所言。于是将公孙贺捉拿下狱,并灭了他一族,连同阳石、诸邑两位公主,以及卫青的长子、长平侯卫伉也一同株连砍头。

  阳石公主、诸邑公主都是卫子夫所生。这一次巫蛊大屠杀对“卫家”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武帝连自己的女儿也杀了,这就表明了他搜巫蛊的决心。

  公孙贺一家是被人诬告冤死的吗?

  很难说。只是四年前,同是卫青的好友、同是卫家集团的公孙敖也是因为妻子行巫蛊而被杀。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巧合得就像是拳击擂台上的两个回合。会不会是公孙贺看到了公孙敖的下场,所以就行巫蛊想要先行结果了武帝?

  不管如何,太子刘据不会对此无动于衷,他必会想,父亲很可能已经把矛头指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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