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本是花连草,随风千里再生根

  这两年天灾就像一只徘徊的猛兽,令人神经紧绷,提心吊胆。根据老骑手们的经验,往年五月份左右,天气逐渐热起来,单量会提升不少,可是今年一反常态,即使到了六月,每日单量的涨幅也没有暴涨,但的确涨了那么一点点,众人都将理由推给了天灾。单量虽然有所提升,但不断有新人涌入,分到每个人碗里的汤也就没那么有滋有味了。

  而前些日子有一天,单量打破了今年的最高纪录,清明节那天的单量相比起来都略显逊色。这一天,就是母亲节。当天堂食和清明节比,是冷清些许,但是外卖单量,那真是镜框上贴隐形眼镜——不放在眼里。

  平日里送单,接电话取餐通常都是本人。可是在母亲节那天,几乎三分之一都是异地儿女给母亲点的。虽然送单中因为地址不熟悉,和顾客沟通中因为确定地址等问题导致有好多超时单,但是送单过程中心里暖暖的,而鼻子却酸酸的。

  掰着指头细细数起来,自从的大学开始,整整十年,我和母亲相处的日子加起来不过一两个月。

  小时候,每逢过古会,各种传统节日,母亲总会骑着自行车,驮着我去赶集,并且破例做一两种特定的点心,直叫人心花怒放。

  特别是过春节的时候,有吃的,喝的,穿的,玩的。初一去本家,初二去舅姥爷,初三去舅舅家,初四去姑奶……一到正月十五,这才算过完年。孩子嘛,也不用考虑太多的事情,做的最多的事情无非是:吃饱饭放鞭炮,磕头数压岁钱。每到吃饭的时候,各种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聚个三五桌,唠着家常吃着饭,好不温馨热闹。哪天要是下大雪了,骑不了自行车,徒步十几里地也要聚一聚。

  慢慢长大了,不再对吃饭放鞭炮感兴趣,就盼着赶紧拜年,领了压岁钱就开溜。再后来,压岁钱都不想要,只想窝在被窝里睡懒觉。如今,真的想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一屋子亲戚热热闹闹地闲聊,可是已经不可能了。走的人,走了,在的人,没有了那股能短时间放下一切的勇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要说这么多年来,最让我伤心的事情,恐怕只有一件——外婆去世。还记得每逢过年,外婆总会从那箱子的角落里掏出各种零食,或者从衣服夹缝中摸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手绢,一层层打开,抽出几块钱,交给我并嘱咐: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俩的秘密。有一次我和表哥打架,外婆为了保护我,在和表哥推门的时候手被门夹得鲜血直流。穿过外婆纳的鞋,缝的棉袄;铺过外婆织的床单,被褥;吃过外婆做的各种馋人的零食……可是,她不曾花过我一分钱。总说:“外婆,等我长大了,赚了钱,一定好好孝顺您!”可是,如今,我长大了,虽然没赚到钱,但足够孝顺您了,您在哪儿呢?

  外婆去世的那几天,我是一直在她身边的。看着她一天比一天吃得少,少到一碗,半碗,几勺;也看着她一天天消瘦,瘦到**干瘪,皮包骨头,舌头萎缩,甚至睡在厚厚的褥子上,也会被硌(没错,是硌,不是割)破皮肤,却不见一丝血迹。外婆走的那天晚上,大姨哭着喊醒大家,我却流不出泪来,或许怕是流干了吧。

  我相信自己是深爱外婆的,可是,这才短短几年,我已忘了她的忌日,却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爱她!我也是深爱母亲的,可是,在母亲节,我并没有像顾客一样,给母亲点一份外卖,甚至都没有主动去打电话祝福她节日快乐。后来抽空电话交流中,母亲说,只要我过的好,她就快乐。以前总听人说:要知父母恩,怀里抱儿孙。小时候觉得,这有什么的,不过是提供个衣食住行而已。现在想想,真想扇那时的自己两巴掌。

  到了什么阶段,做自己该做的事。现在,只能说,对不起,我的爸爸妈妈,我还不能体会父母的良苦用心,因为我还没有儿孙。但去我已成家,已经不再热衷放鞭炮,玩泥巴,承担起了眼下应该承担的,却不能早点报答养育之恩。

  前些日子,下了决心买房,在这座城市扎根。爱人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也倾尽所有,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我又有何德何能去偿还这份爱。等我长大后,等我赚了钱?只是孩子天真的幻想。等我有了孩子?等我有了孙子?那时却怕是也只能缅怀!或许,能做的,也只是等到离去之时,将外婆去世的场景重现一遍。

  在一次送单的时候,爬上一个老小区六楼,敲开锈迹斑斑的老式防盗门,里面出来一位老人,她热情地拉我去屋里喝杯热水。作为一个骑手,通常是不允许进入顾客屋内的,当时手里没有别的单子,的确也想找个凉快的地方喝口水歇歇,所以我就干脆接受了老人的邀请。

  老人很热情,也很健谈,自顾自的说着,我们骑手是不是很辛苦呀,这么热的天还送单,真的够拼,这些关心的话。我好奇地问,是不是她见到每一个骑手都这么热情呀。她说,是呀,但绝大多数骑手都会谢绝,因为他们还要送下一单。

  老人为什么这么热情邀请骑手进屋,主要就是由衷地关心,因为她基本上一日三餐都是孩子给点外卖送上来,偶尔有空闲时间,孩子才会过来做顿饭,陪老人一会儿。其次,也可以和骑手们唠唠嗑,聊聊外面的风风雨雨。

  我心里不觉一阵悲凉,这不就是所谓的空巢老人吗?可是老人洋溢满脸的幸福,让我的悲凉烟消云散。老人的孩子算是事业有成的,也在别处安了新家,三番五次邀请老人一起过去,可是她依然执拗地留在这里,嘴上说落叶归根,陪伴自己曾经奋斗的回忆,其实,更多的是不想给孩子添麻烦。她的孙子,也离开了父母,去深圳那边发展,要是顺利的话,就打算在深圳定居。尽管老人其实也希望孩子孙子能陪伴在自己身边,但是为了子孙的幸福,她更希望一切像现在这样,挺好。我还调侃她说了个梗:终是一人抗下了所有。老人眯着眼睛看着我问:“娃儿,你还没有孩子吧?”我尴尬地点了点头。老人爽朗地笑着说:“以后你会懂的!”

  说声再见,退出老人的屋子,拉上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外面的天气突然变得凉爽起来,即使烈日晒在皮肤上,也是暖暖的感觉。看来老人的那杯茶水,消暑效果堪比藿香正气水,也有可能是房子里太过阴暗的缘故。

  跨上那被晒得滚烫的坐垫,硬生生抗下来了,插上钥匙,却忘了转动,陷入了另一种思绪中。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会怎么办?

  我会乐滋滋看着他穿着优质的尿不湿,玩着高端的玩具,穿着品牌的衣服,吃着珍馐美味,打着全款的游戏吗?现在想,我是不会的,我不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满足他的需求,因为我还有好多背负的爱,需要偿还。或许,当真正有了孩子,这种想法会被完全颠覆。想得再多也是杞人忧天,做自己眼下该做的事情吧。

  母亲节这种节日,父亲节这种节日,情人节这种节日,已经是一种奢侈的纪念。甚至最隆重的春节,都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曾经居住了十几年的农家院子,前几年回家的时候,院里都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甚至稀稀拉拉长出了几棵小树苗。人去楼空,物非人非,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奔向明天的朝阳。那一簇簇蒲公英,随风飘散,飘过屋檐,飘过树梢,最终落到了哪里?我不知道!

  “滴,滴滴,滴滴滴!”

  骑着我心爱的电瓶车,它永远不会堵车,它带我回家里了!

  每日流水账环节:

  2022.06.15

  -15(一碗擀面皮,两个白吉饼,一碗紫菜蛋花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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