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阴还记得她在李明都穿越后的第七年接受安排进行冬眠的。
直到她冬眠那年,关于历书的项目依旧没有被搁置,她仍然担任这个项目的要职。尽管它始终没得到一个具体的名字,尽管它一直以来只是一个代号,尽管这个项目的主要的次要的工作者不停地被调离,但随着时间的沉淀,它造成的影响似乎还在变大。
三年前的一个夏天,无名基地有一场极为重要的关于是否要应用和推进无人机自动化的会议。当时有人援引了来自六十亿年后的信息宣称无人自动化的必要性。会议开了一半不欢而散。第二天,秋阴的长官、也就是那位严姓的女人在私下和她的部下还有关系好的同事说:
“我确实是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了。在我看来,人不就两手两脚最重要吗?难道不该踏踏实实地做每一件事情吗?所有的事情都让机器做,要是出了问题,该找谁呢?他说未来已经成功了,没有风险,现在往这个方向靠也是能成功的,没什么风险。可是,这个未来不只是那小伙子自己靠自己眼力劲的所见所闻吗?”
秋阴不太关心自动化的事情。当时,李明都留下的身体已经失踪了两年整,不过无名基地从他的身体里已经得到了不少那种比细菌还要小的“微型机器”的样本。秋阴主要在做的事情就是联系更多的人,尝试破解这些小型的机器。这个工作迟迟没有进展,让她分外疲惫。
会议结束的第一个晚上,心烦意乱的秋阴睡不着觉,披上大衣,走上地面,看到了与一百年后的城郊相似的干净明亮的夜空。
在接近天亮时,青年军官们已经晨起训练了,时晴远远看着,也就刚好看到她的姐姐和几个青年研究员一起从地下锆石研究所里出来,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时晴……”
秋阴犹豫了下,叫了声,远远地挥了挥手。
时晴没有听到她的呼叫,板着一张脸和别人不停地在说话。她又犹豫了下,就往时晴的方向走。
接着,她听到了时晴在人群里所说的话:
“人无往不在物理规律的枷锁之中,而这种枷锁,却又是支撑人类这种东西可以存在并得以存在的必然。其实,我最近在想一件事情……你们说时间旅行……会不会比空间上的航行更为简单呢?”
第一句话是她们的母亲在死前经常念叨的。
听到这话的秋阴停住了自己的脚步,默默地走开了。
夏去秋来,到了冬初一连串阴沉沉的日子里,秋阴陆续收到了三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时晴在夏天的时候已经进入冬眠状态。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在未来两百年的岁月里这是她唯一一次见到时晴。
第二个消息是她大学一个朋友在结婚前给她发了电子邮件。在邮件中,这位朋友说:
“秋阴,你现在过得还好吗?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不过我一直很想念你。如果你能看到这封邮件的话,祝你日日过得快乐。”
秋阴的工作带有保密性质,她所有曾经的朋友都不清楚现在的她在做什么,也很少能联系上她。
第三个消息是她的奶奶唐老太太去世了。
不算冬眠中的时晴,老太太就是秋阴在世的最后一个直系亲人。而她在得知消息后所要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亲自主持自己最后一个长辈的丧礼,没有任何人会帮她的忙。从那天起,秋阴感到自己已经坐在了死亡和衰老之上,以后她就没有任何一个长辈,她自己就是自己的长辈,需要自己安排一切事情,
李明都失踪的第七年,针对历书本身的研究在没有更多有效信息的情形下已经进入僵局。秋阴私下曾询问部长她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项目,她还记得以前的结论是一年。严部长眼镜都没抬一下,她说:
“一辈子。”
往后几天,组织上决定了一批冬眠名单,她也在名单的邀请行列中。对于历书项目,似乎确实可以等到发生了变化的时刻,再将相关的负责人唤醒。那时候的她对此并不感到苦恼,只在想时晴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于是毅然决然地进入冬眠之中。
在一百多年前虽然存在诸多悲观的论点,但积极向上的想法还是主流。在一种私底下流传的想法中,冬眠也被视为一种时间机器,一种穿越到未来的永生的时间机器。
当时的秋阴没有仔细地思考过在一百多年后她所会看到的新世界。
她从维生舱中被唤醒,第一眼所见的就是机器人的手,接着是带着头盔的不露脸的人的手。
纵然不露脸,他们也可以走路,甚至比有眼睛的人要走得更好、更平稳。
仿佛对于他们而言,使用这种辅助的虚拟设备就像是学习用笔,或者学习打字,乃至于学习走路一样是必须掌握的一门技巧。
而自称是人的机器飞舞在半空,引着她往另一个太空舱走。
周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所有的东西好像都需要重新学习。但假设重新学习的话,她还能跟上未来人吗?
她在这个时代凭自己原有的能力还能做些什么?
一个新的戴头盔的人告诉她无名基地在几十年前已经撤销,在十年前已经解谜了大部分文件。
“我明白。那你是……”
“我是天港号太空站综合处理部门的部长。你先在这儿休息半天吧。我知道你们冬眠人都喜欢找老乡说话。”
她被带到了接待冬眠人的客舱。在客舱,她遇到了几个与她算是同批次被唤醒的她可以确认是人的人。
一个不认识的一百年前冬眠的人人告诉她,这个时代的人类已经抵达了遥远的海王星的世界,在小行星带以外的外行星上建立了他们诸多的有人的太空城,还告诉她,人类已经攻克了大型复杂物体的培养技术,可以很短的时间里使用纳米机器的自我复制制造像人一样复杂的东西。
“并且,他们就像阎罗王一样把人的灵魂从一个身体里扔到另一个身体里。”
秋阴自认为是理性的,她并不轻信几个人夸张的描述,对于灵魂之类的词持保留意见。另一个不认识的约是九十年前冬眠的人,看上去要冷静些,则对她说:
“未来人,起码有十亿人就像玩游戏控制游戏里的角色一样在控制现实中的自我。”
“这很危险吧?”
“我也那么问过他们。有个机器是这么和我说的:你觉得人体是个完美无缺的不会出错的单元吗?如果你觉得不是,那么你觉得人体和机器的差距在哪里?”
这个说法秋阴很早以前听说过。
在自动化的会议中,就有人提到对机器的怀疑本质还是人类技术的不够先进。如果人类的技术能和大自然创造人类一样鬼斧神工,那么对机器还有什么怀疑的呢?
“这个时代的人类的技术已经像大自然一样鬼斧神工了吗?”
她不自觉地问。
那人摇了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不过他还讲这种技术被未来人用于太空航行之中,用来克服太空近乎无垠的技术。
以人类的飞船为例,载人飞船的最高速也无法达到光速的百分之一。不过单纯传播信息的速度在数百年前的旅行者号时代,就已经可以凭借无线电的技术接近光速。效率上的差距非常巨大。
而对于飞船本身而言,载人与不载人的差距也是巨大的。
“相比起把人送到外太阳系,国家好像更倾向于先把人在外太阳系造出来,然后再把人的意识传过去。”
现代的人类已经建造了一系列的深空网络站点,可以确保信息的传输安全。
她还在翻阅这种技术的资料,但部长通知她第二天,她就得依靠这种躯壳技术才能穿越数个天文单位的空间。
饶是秋阴过去已经足够大胆,如今也感到畏惧。
她没有贸然使用意识或灵魂的说法,只讲:
“我大约明白你们的想法了。你们的意思是先要在土星的太空城那里生成一个模拟的我,然后再让我控制处在土星卫星城的那个自己,就像人遥控机器人一样。但是就算是这样,也存在数个小时的延误吧?那个‘代人’的行动也不可能是连贯的吧。”
“因为远距离的遥控是个错误的说法,当然我知道你们冬眠人私下流传的是意识转移,意识转移也是错误的说法。意识的存在依赖于客观的大脑,我们还无法把意识单独从物质中分离出来,那在我们看来也是神迹。更准确的说法是,人格行为模式。”
当时,部长和几个机器带着她一起在太空站上慢慢地走。她侧过眼睛,便见到了湛蓝得像是一颗宝石的地球。
一半被太阳照耀,还像是一百年前。未被太阳照耀的另一半则要比一百年前暗得多,没有任何灯光打破这里深沉的自然的静谧。只有高高在上的月亮在黑暗的地球上洒下了一些若有若无的能够照亮些轮廓的微光。
“你可以这样想,人类控制身体难道是全部靠自己完成的吗?”
“你的意思是……无意识或者本能。”
“不错,谢小姐。”飞行的机器说道,“我叫你停止呼吸,你确实可以憋气,但不一会儿,等你昏迷了,你就会自然地开始呼吸。婴儿一生下来,什么都不懂,就会自然地吮吸。这是你们时代的生物教科书里都会写的动物本能。大脑确实控制了身体的绝大多数,然而就算把大脑切除,我记得你们时代的中学应该有个实验叫做牛蛙的脊髓反射。哪怕没有大脑,这种动物受到了稀硫酸的刺激,依旧会发生屈腿现象。把那些个本能放在一起考量一个人,一个动物,就是这个人、这个动物的无人格行为模式。”
这个飞行器背后的人好像还是个历史学家,他研究的是一百年前的新近代史。
“若是一个人希望自己别睡着,他的大脑反而可能亢奋得一时半会地睡不着。若是一个人已经忘记了睡着这个念头,却不知不觉睡着了,这是人人都有的吧。还有联想,联想就更是个神秘的功能了。你原本只是看月亮,月亮在这里已经四十多亿年了。但历来都有人偏偏能从月光之中想到了亲人、家人、想到历史兴衰、悲欢离合,至于基于这些功能的做梦,就更加神秘了。做一个梦只是人类在醒前很短时间的大脑皮层的综合反应。你说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梦,是错误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总归是有联系的。你要说人能控制自己的梦……呵,我是没见过这样的人。”
“之前说过了无人格行为模式,现在把这一切全部算上,再算上人比较特异的各自的个性,那就是综合行为模式。”
“我们传递的正是一种综合行为模式。你会进入一种与冬眠无异的状态,像做梦一样,先是完成记忆的传递,然后与远方的个体产生一种数个小时一次交互的联系。你的代人就会像你梦里的人面对各种事情做出各种符合你判断的‘应激反应’。那个人看上去是一个人,其实更像是在一种梦游的状态中,无意识地在做出各种反应,等价于你的第二身体。不过人是不可以控制两个身体的,这是由生理机制、大脑的反应机制、信息处理机制等多方面共同决定的。”
秋阴首先是想到了李明都。关于这个时间穿越者的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但她转念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不关键。
她问道:
“不对呀……那那个发育出来的人体,不就是真实的人体吗?”
“其实我们发育出来的人体,和真实人体是有区别的……也不是真实人体,你应当说自然人体。”部长说,“自然人体的自然大脑到现在还不算研究透彻,我们得到自然大脑的方式只有一个。”
“什么?”
部长说:
“生一个小孩。”
秋阴顿住了。
“很简单是吧,比工业制造一个人要简单得多。养起来也不难,种一块地等个十年也就差不多全功能了。我们现在制造的最复杂的一类机器需要十年的制造,比怀胎十个月要长得多,以及三四十年一个小型核电站的供电和数百个人的维护,这也比一块地要多得多。”
他或者她笑了笑,继续用合成声说:
“或者更直接点,拿到一个受精卵也行,当然得是全自然基因链的受精卵。而这里应用的替代身躯的内部系统其实是高度简化的,我们只能按照我们理解到的人体的神经系统原理,还原出了一个高度简化的大脑。说是简化其实也不正确,因为这不是按照‘复原自然大脑本身’进行的,而是我们按照‘复原一个人的反应模式该有的功能’进行的。换而言之,它的基因剪辑只支持我们理解中的一些人类应该有的功能,本质上还是个机器人,就像是AI一样看上去是人罢了。”
“说一个不太正确的比喻。你可以设想自然人体原本应该有做梦的能力,但它是没有的。你的担心是它会诞生属于它的行为模式,像一个人,这点也大可不必,因为它是诞生不了的,它就像是游戏里的虚拟角色,你不输入几个信号,它是动不起来的。”
讲到这一步,秋阴才稍微有些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这个时代对我而言……真是陌生。”
“如果你感到畏惧,可以不用做,地球上也有不少传统人的村镇。让你前往土星太空城,也有点浪费资源。过去的指示,现在也不用太当真。这看你的想法。”
当时的她没有立刻下决定,而是希望联系一下时晴,或者自己的几位长辈。
接着她就被告知,时晴仍在冬眠中。而她还熟悉的长辈们没有一个冬眠的,在一百年前就陆陆续续离开了人世。
于是,秋阴想了一会儿,选择前往后土太空城。
她也记得半年前的她是这么说的:
“因为太空城里有着一个她在这个时代可能是唯一一个认识的人。我想见见他。”
不过实际见到以后,这个人也与她印象里的人不太相似了。
最后便是现在,与一辆车一起置身在陌生的道路上,目视渐行渐稀的灯火,她发现她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坚强。
一百年前的姬水县在夜里不亮,一百年的姬水县入夜后同样几乎没有灯光。不过朝空中看,能看到一连串像是星星但比星星大得多的发光的影子,那是太空站在数万米的高空的运行。
而往地平线朝上的方向看,如果幸运的话,可以看到一条蜿蜒连绵的像是山脉一样的光云,这是覆盖了小半个地球的光帆在调整中不小心的反射。
谢秋阴任由车自动开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通过声控的方式,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姬水县里。夜空的底下传来了空旷田野上虫子的鸣叫声。她感到沉闷,敲了敲窗户,窗户打开,一股子夜里的冷空气便亲吻了她的脸颊。
这时,她听到了旁边传来一声喊叫:
“秋阴……你怎么还没走?”
那个把三亿年后的生物当做围巾缠在脖子上的男人就站在门口。打扫了一傍晚屋子,他的脸颊上流着细细的汗珠。
“是在等我吗?”
“等你……?”
“哦,我自作多情了,你别介意……”他恍然大悟道,“我以为你在等我一起去公墓。这件事在土星那时不是说过了吗?刚才我看到你还心想,你怎么不叫我一声让我早点出来……”
“哦,是有这件事情……但现在已经入夜了,大晚上去上坟,亏你想得出来。”
秋阴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说:
“我比较无知,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不过我就想马上去看看。能行吗?”
“那……上车吧。”
她侧过面庞,目光注视着这个即将上车的人。自动汽车应声开门,车灯同时光亮了两个人的肩膀。
然后这辆未来的古董车开动了。旁边是正在逝去的田野,而一条大路则在车的前方开始延展。在他抬起头时,那条银光闪闪的星河就好像哗啦一声向着他倾泻了下来。阴暗的森林在满天的星光下留下了它们叶子闪烁的轮廓。而银河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好似满天的繁花。在它的边上交织着其他遥远的星系。
李明都在摇晃的车里静静地凝视着缀满苍天的繁星,远处是黑魆魆的群山,群山的边缘能见到城市的灯火。灯火的上方,他也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像是月亮似的光晕。
两个人都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谁都没先开口,于是谁也没说,任由沉默伴随着灯光在模模糊糊的夜空下越走越长。
新修建的公墓比起他们想象得都要远,等到达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墓园在晚上也有人值班。李明都原以为会是机器,不过在飞行机器以外,居然有个真的活人,是个中年人。
“行吧,这几点啊,什么时候啊,要祭祖……”他说到一半,转口说:“要什么东西吗?”
李明都回忆了下小时候的清明节说:
“能给我一捆锡箔纸吗?再来一束鲜花吧。”
值班员说:
“锡箔纸有是有,但不能烧。”
“不能烧怎么祭祖啊?”
“要不要试试看电子纸钱?”
“这……算了吧,不烧就不烧,那就给我一束鲜花好了。”他说。
这公墓的业务很多。飞行机器从内室抱出一捧菊花来。
李明都顿了顿,又问:
“有柳枝吗?”
“有。”
飞行机器又抱出几根带叶子的柳枝来。
在这个时代好像还是有很多没有变化的东西的。
李明都把鲜花和柳枝抱起来,在飞行机器的指引下往墓园的深处走去。
秋阴在车上看了会,犹豫了下,也下了车,跟在他的后头慢慢地走。
墓园里种了几排柳树。现在正是柳树青翠的时节。银河似的枝条飘荡在空中,擦过了李明都的手臂。
他绕了好几圈,才找到这个现代化的属于一百年前的古代化的坟墓,安静地坐落在其他的无数的坟墓的中间,上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黑色的墓碑上刻了两行字,一行是他的父亲的,一行是他的母亲的。
在他到来时,一天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天的一侧已拖出了一条乳白色的狭带,群星逐渐隐没,只余下卫星群们在白昼到来之前的黎明中凝视着大地。几片淡白色的云在空中随着风飘荡,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了鹧鸪的鸣叫。四周是一片静谧。
他小心翼翼地把鲜花和柳枝一起放在坟墓前头的白色石块上,然后轻声说:
“对不起,我好久没来这里……一直没有好好地、安静地来看看你们。”
接着就站在那里,久久凝视着墓碑上的刻字。
风吹着柳树,树枝在沙沙作响。
秋阴站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她想起了她没见过几面的父母,也想起了她没见到最后一面的奶奶。
天很快就亮了起来,朝阳闪着金光,渐渐上升,灿烂的阳光照耀在成百上千的墓碑的前头,蒙荫随之无限地拉长,直融入群山自然无穷的阴影。
轻纱似的晨雾笼罩着这片古老的土地,车在路上开向了故乡。
“喂……”
车开的时候,秋阴叫了李明都一声。
“什么事?秋阴。”
她说:
“能收留我一下吗?”
“你不回家吗?”
“在这个世界上,我也没有任何亲人了。我没地方去啦。”
说话的时候,秋阴正静静地凝视着澄澈蓝天中的阳光。在太阳升起的东方,鱼鳞状的云朵的边缘是一片醉人的微红。
李明都像是没有听到这两句话,他像是在照顾一个女儿似的讲道:
“如果你是说那间老屋子的话,你想暂时呆多久都行。大房子得好几个人天天打扫保持干净整洁。”
“那可谢谢你啦!”
秋阴笑了起来。
然后车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向这世界上最遥远的又最近的地方,在那永恒燃烧的太阳之下。风吹了过来,车后头的红旗就在马路上迎风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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