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红薯

  在陈十七看来,杀死叶怜的罪魁祸首,并非统帅联军的宋国国师杨廷铮,亦非列国诸宗门任何人。

  就像虽然亲手把蚕抽丝剥茧,但杀死蚕的罪魁祸首,不是养蚕人。

  他在山中露宿,猜着罪魁祸首的身份。

  陈十七想到了一个人,但要杀这位遍身罗绮者,难度很高。

  他低头黯然道:“小明,我不希望是你,倘若果真如此,她一定很难过。”

  又过了许久后,他盯着地面沉声道:“你等我十年。”

  ......

  陈十七如今的修为只是感悟境。

  世人用天地灵气修行,初时强健体魄、延年益寿,然后能搏熊斗虎、飞檐走壁,再到呼风唤雨、上天入地,直至造化神通,身载大道、胸藏乾坤。

  修行者的境界高低差别,世间说法为“修行五境。”

  即感悟,化气,凝虚,道希,太象,五等境界。

  感悟境时仍与凡人相差不远,只是稍强壮些,若能修至五境顶峰的太象,便能如同神仙一般,飞天遁地、呼风唤雨。

  至于太象之上更高的世界,陈十七现在没有兴趣为其费神。

  他做事从不好高骛远。

  陈十七在深山中餐风露宿、打坐修行,如此十日。

  呼吸吐纳间灵气已溢满胸怀,往前一步便能打开气海,晋入化气。

  但突破之时,必须闭目内观,会失去五感。并且天地灵气会往突破者身上大量聚集,散发出异样美味,吸引野兽的注意,所以十分危险,不能在野外突破。

  到时候一条蛇、甚至一只毒蜂,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接下来的几天,陈十七在青山周边漫无目的行走观看,最终在橘子河下游一座名叫滩头镇的小镇停下。

  滩头镇的码头上几艘渔船正在起帆,陈十七在岸边找到个烤红薯摊。

  吃着热乎乎的烤红薯,陈十七想着可惜叶怜当年没来这个小镇,不然她一定会夸这里的烤红薯好吃。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小摊,几十年光阴荏苒,当年也许根本没人做这个生意。

  卖烤红薯的是个瘸腿老头,下巴四五挫杂乱的白须,坐在锈迹斑斑的铁桶旁,捧着本志异小说读得入神。陈十七买红薯时,和他闲聊了几句,老头见他是外地人,便开始讲起太和圣战中的故事传闻,陈十七只是应付回答几声,老头却逐渐滔滔不绝起来。

  老头看着志异小说,一心二用,对站在铁桶旁吃红薯的陈十七说道:“话说这黑暗大神官,本是为救那洁净圣殿圣君,才从天上下凡,可她来时已晚,圣君已被楚国大将军唐孤山手刃,仅剩她一个,又哪能再翻起波涛?最终也只能殒命在我中土大能们的手中。只可惜我们这青山观的仙人们啊,为了人间太平,送了自己的大好性命!可悲、可叹、可敬呐!”

  陈十七漠然道:“圣君哪有那么容易死。”

  瘸腿老头听这话,顿时不高兴了,把小说书本往大腿上一拍,竖着眉毛大声道:“怎么着?唐大将军乃当世武道第一人,曾出海搏杀几十丈长的妖兽!虽被妖兽咬去一条手臂,但实力丝毫未损。”

  “他亲自出手,更有楚国皇帝陛下诰书作证,还能有假?你这个年轻人,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乱发话!唐大将军和楚国皇帝陛下,威名满天下,岂是你能随意质疑说道的?也就是老头我不与你计较,若是给镇上年轻人听了去,保不齐火冒三丈打你一顿。”

  陈十七听着这话,不禁心中苦笑。

  从前圣君这个名号被所有人顶礼膜拜,而今已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离开码头后,陈十七在镇里找了家客栈落脚。

  他已经没有银两,翻遍全身,幸运地找到块玉佩。

  他把玉佩拿去当铺卖,这不起眼的小饰品竟然还算名贵,拿到了不少钱。

  陈十七在滩头镇住了下来。

  他想要在这世间用新生命存活,首先要学会做一个世间人,所以他想先试试所谓世间事。

  这一住便是三个月。

  三个月里,他去酒馆门口听了很多次说书,说书人讲着太和圣战中的英雄事迹,赞扬着各宗门高手和列国军队的才智勇敢,痛斥洁净圣殿的残暴虚伪。

  不论说书人对听众如何恳切献媚,他都没给过赏钱。

  他在小镇西郊的一条小河沟里学会了钓鱼,那地方是附近的钓鱼胜地,常有周边村镇的钓鱼人三五成群来。

  住在镇东的鱼老大家里公子飞扬跋扈,常在街上横行霸道,普通百姓避之不及。有一次那公子踩了块香蕉皮摔了一跤,硬把旁边卖水果的小贩拖出来打了一顿。陈十七坐在对街茶馆二楼,只是沉默观看。

  他吃遍了滩头镇的每一家火锅和烧烤,镇西的老李家火锅是最辣的,临街的福记火锅酱油很香,整个滩头镇里所有卖烧烤的店家都不会炒田螺,同样是码头边吃水产食材,齐国临淄码头的师傅们不论烧烤炖煮,都要比这强许多。

  滩头镇全城,陈十七还是最喜欢瘸腿老头烤的红薯。

  几个月来陈十七三天两头光顾,瘸腿老头早就熟悉了这个外地游人,这天早上陈十七又来到码头上,老头轻车熟路的挑出烤得最好的一个大红薯递过来,兴冲冲的说道:“大国师要回来啦!”

  “什么大国师?”陈十七一只手接过红薯,另一只手从怀里掏铜板递给老头。

  “就是杨大人啊!”老头本来满脸恭敬崇拜,听见陈十七的询问,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杨廷铮杨大人,你连他都不认识?”

  “哦,他啊,那当然认识,他回来干嘛,回来是回哪?”陈十七啃着热乎乎的烤红薯问道。

  “回青山啊,杨大人向皇帝陛下请辞,要回来重建青山观嘞!”老头竖起一根大拇指,在他看来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

  “重建?”陈十七拿着吃剩的半只红薯,想着青山观里的破败场景,这几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那遍地的尸首被野兽啃净了没,就算被啃净了,肯定也是满地白骨,惨不忍睹。

  瘸腿老头笑呵呵说道:“这杨大人啊,以他如今的地位名声,随便去那山海宗玄云宗,谁敢不奉为上宾?可他真是个性情中人,那个词是啥来着?哎对,故土情深!毅然抛弃权力金钱,回来重建师门,一般人哪有这等魄力。难怪当初人人都怕那妖女,只有杨大人主动请缨,并且还真的做到了!了不起啊!”

  陈十七不屑说道:“有啥了不起的,对外说是自己请辞,内里的真相谁知道?兴许是功高盖主,飞鸟尽良弓藏,宋国皇帝容不下他,逼他走的。”

  瘸腿老头伸出手指头指着陈十七,气得发抖,龇牙咧嘴道:“你这人嘿,嘴里净没好话!”

  眼见老头怒上眉头,马上要开骂,陈十七只好附和道:“厉害厉害,他确实厉害。”

  瘸腿老头便只笑骂了几句,不知怎的又说起青山观的旧事,赞美着皇帝国师、将军宰相,掺杂着说着朝廷公布的关于重建青山观的诸事,说到青山观要收许多新弟子,未来两个月应该会有很多人来滩头镇。

  陈十七听在耳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望着面前烤红薯的铁桶,打断口若悬河的老头道:“你说我去青山观拜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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