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进山

  老头听了陈十七的话,乐开了花,讥笑道:“拜师,就你?不知你是哪地的公子哥,家里有点闲钱,出来游山玩水便罢,甭想些虚头巴脑的了。你以为青山观是寻常手艺师傅,说拜就拜?那得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往后要做仙人嘞!”

  陈十七笑道:“主要是我身上钱快花完了,听说这些修行宗门都是包吃包住的,我拜师之后,青山观养着我游山玩水,岂不乐哉?”

  老头气得鼻子冒烟:“除非青山观按说胡话的水平收徒,不然你做了梦想拜进去!”

  接下来几日内,包括滩头镇在内,坐落于青山附近的所有镇县里,都贴满了告示,布告杨廷铮重建师门,青山观广收弟子之事。

  朝廷料想到前来拜师的人会特别多,派了几支军队来,在各镇县间巡逻,警告心怀鬼胎之人不要惹是生非。

  秋日以降,群山凋零,本是枯萎季节,由于死去不久的青山观开始重生,反而比春夏时分热闹了许多。

  关于拜进青山观的方法,按告示上所说,非常简单。

  “自九月初一始,欲拜师者自行进山,凡能在群山中寻到青山观山门的,便有机会成为新青山观第一代弟子。”

  当然还有一条注意事项。

  “九月初一之前,大国师杨廷铮及其五位弟子,在群山中清理当初为了伏击圣殿妖女而布下的阵法陷阱,若有投机取巧之人提前进山,枉死或者受伤,宋国朝廷与青山观概不负责!”

  离九月初一还有两个月,陈十七看了告示内容,却对此微有疑心。

  当初他从青山观废墟中醒来后,在山里到处走,去了很多地方,并未看到什么危险的阵法或者陷阱,在叶怜投剑镇压青山观护山大阵后,那些低级的阵法陷阱就已经失效了。

  随着拜师时日临近,大量年轻人聚集到了青山周边,滩头镇人满为患。

  往往大宗门收弟子,都有严苛条件,此次青山观收弟子,却如此宽松,并且竟是面向全天下收徒,不像山海宗玄云宗等,每隔数年的收徒大典,都要预留许多名额给楚国和齐国的贵族。于是世人更赞杨廷铮圣贤无私。

  七月三十晚,陈十七坐在客房窗前看下面街上熙攘的人群,看了已经整整一个月,他终于看出了端倪。

  本来已没有阵法陷阱的群山中,反而出现了一座大阵,笼罩住了大范围的山川。

  这么庞大的阵法,看来是青山观护山大阵被修复了。

  陈十七心中暗道,不知这是不是杨廷铮的手笔,如果是的话,他确实有些本事。

  八月二十七,离拜师之日还有三天,陈十七开始与过去半年的人间生活告别。

  他前往西郊河边,与近来熟识的钓鱼人钓了最后一次鱼,将鱼获送给了玩水的孩童,鱼竿留在了他常坐的位置。

  他去听说书,说书人还在讲那听得人耳朵起茧的青山之战故事。陈十七听到半程打赏了几个小钱,得了几声道谢。

  福记火锅由于最近客人太多,老板偷工减料,给酱油里掺了水,醇香味淡了许多。

  八月三十晚,陈十七在客栈退了房,住了半年时间,掌柜和几个店小二都与他熟络,不舍地说着盼望他往后再来。

  拜师之日前的最后一夜,滩头镇码头上灯火通明,摆满了各类小摊,粉面水饺汤圆,炒饭烧烤河鲜,香味四溢,热闹非凡。

  陈十七来到红薯摊前,没有买红薯,他说:“我留个念想,往后下山来,再来您这吃。”

  老头笑骂道:“你这兔崽子,还真要去拜师?当心被人给扔下山嘞。”

  陈十七笑道:“当然要去,我行李都带上了。”

  老头朝陈十七旁边地上瞅,没看到箱子或者包裹,目光落在他背后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物件:“你行李就这个?看样是剑呢,你还会耍剑?”

  “对。”陈十七伸出两根手指,“两把。”

  老头低头用铁钳挪着铁桶里的红薯:“哎,你执意要去,老头我多说你几句,在山里当心些,豺狼虎豹的多哟。”

  陈十七真挚的道了一声谢。

  这最后一晚,许多人来码头乘船先行前往进山最近的出云镇,人潮不息,红薯摊的客人络绎不绝,老头不舍得收摊,卖了整夜。

  九月初一晨,码头上已不剩多少人,有两条客船在等客满,陈十七再次与卖红薯的老头道别。

  “老先生,吃了您这么多薯,还不知道您姓名。”

  “老头子与那杨真人五百年前可是一家,名么,杨大林,你也甭记我姓名,码头上都叫我杨跛子,记这个好使些。”

  “我叫陈十七,陈年旧事的陈,排行十七的十七。”

  “排行十七,你爹娘生了十七个娃?厉害。”看着陈十七朝客船走去,老头在背后招手道,“进山可小心着,实在不行就别逞能,回来没人笑你,被老虎豹子叼去了不划算!”

  ......

  九月初一这天,超过十万人离开青山周边镇县,步入群山中。

  陈十七中午抵达出云镇,没有急着走。

  他从未担心过会有拜师失败的可能性,只想着尽量晚些到,不要太引人注目。

  他之所以想拜入青山观,一是为了调查他在那里重生的原因,二是与他向卖红薯的杨跛子说的一样,身上没钱了,得找个包吃包住的地方落脚。

  既然如此,进去当个外门弟子是最好的,不被别人注意,方便做事,麻烦也少。

  眼见出云镇内的人不多了,陈十七才慢悠悠的离开镇子,步入了山中。

  踏入群山一步,他停在原地,就这样站了半个时辰。

  新的青山观护山大阵如今笼罩着三千大山,入得其中后,陈十七方明白其中各种细节。

  听着林间吵闹的人声,他轻叹了一句:“不知得死多少人。”

  刚进山的几里路,林子里挤满了抓住商机来赚钱的商贩,叫卖着衣裤帐篷行囊,砍刀斧头铁棍,干粮水壶打火石。

  陈十七买了个打火石,一大堆商贩便挤上来跟他推销这推销那。

  甚至还有个嘴里喊着“还魂丹”的小贩,说是“骷髅吃了我这药都能长肉”,陈十七还真被他这话吸引,扭头看了一眼,结果那小贩手里只是几颗普通的草药丸。

  为了防止自己一不小心就走得太快,冲到太前面被人以为是绝世奇才,陈十七挑了一条人极少的小路进入,蜿蜒了些,胜在清静。

  但没走多远,背后一个抱着行囊的人又鬼鬼祟祟追了上来。

  见那人靠近自己,陈十七不待他开口,先不耐烦的摆手道:“不要不要,你卖什么我都不要。”

  “这位兄台,话别说早,我这可是青山的详细地图,要去青山观,必须得有我这图!”

  “我说了不要,你的地图没用。”

  “这话说的,我这地图乃是山海宗的仙师绘制,是修行界大能亲自勘探地形所得,若有半分虚假,我不得好死!”

  陈十七定睛看此人,是个挺年轻的男子,面目还算清秀,一边说话一遍从他从抱着的包裹里取出一叠羊皮纸,便是他说的地图。

  陈十七看他表情诚恳,问道:“你专门来这卖地图的?”

  “那倒不是。”男子笑道,“我也是要去青山观拜师的,但怕别人不收我,小弟家在楚国颍川,路远着呢,先攒点回家的路费。”

  “楚国颍川人,不去山海宗,跑宋国来进青山观?”陈十七好心劝说道,“你还是别卖这地图了,不然买你图的人走错了路,再在山里撞见你,那你麻烦就大了。”

  “嗨,兄台,你是诚心认为我地图是假的?”男子不满道,“我还真敢保证,这图真就是山海宗画的,事情是这样的,小弟家中世代茶农,家父受朝廷征收,往脊山送茶时.....”

  “行了行了。”陈十七懒得跟他废话,“不管你怎么说,你这地图我不会买的,别白费口舌了。”

  “那好吧。”

  陈十七又走了许久,发现那男子还在后面跟着,停下来不悦道:“我不是说了我不买么?”

  男子一愣,无辜道:“大哥,我也是要去拜师的啊。”

  “......哦,忘了,抱歉抱歉。”

  半个时辰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条岔路口。

  陈十七看着眼前的两条路,驻足思索片刻后,在路旁背靠一株大树坐了下来。

  男子走上来笑道:“兄台不知道怎么走了吧?你看我的地图。”

  说着拿出一张地图展开,指着上面的图案道:“从这里要选右边的小路,往前走五里有片松树林子,再遇到岔路口朝北走,能看到条小溪,你走进去就知道我地图真假!”

  陈十七并不搭理男子,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土上划来划去。

  男子伸出四根指头:“兄台,四十文,看你有眼缘,给你个便宜价。进山前我可是卖一百五十文的,就收你个成本钱,我这羊皮纸都得是三十文一张。”

  他表情声音十分恳切,但陈十七依然低头做自己的事,默不作声。

  男子叹气道:“当真不买?唉,兄台你这般,进山里可是要吃苦的,大山危险得很呢。”

  见陈十七始终无视他,男子终于放弃了,自行进了右边的路口。

  陈十七在泥巴上逐渐画出一个复杂的图案,皱眉深思着,突然一张羊皮纸扔了过来,盖在了他画的图案上。

  刚才叫卖地图的男子,进了小路后,竟然又折返了回来。

  “反正后面我这地图也没地方卖了,送你一张吧,看你衣着不像乡下人,不知道山里危险,照着我的地图走,准没错。”

  陈十七抬头,见男子转过身去,正要再次进入小路。

  “你等等。”陈十七叫住了他。

  男子回过头来:“没事,不收你钱,说了送你就真送你,不是那些强买强卖的......”

  “你会死的。”陈十七看着他,认真说道,“你地图是真的,但你脚下的路是假的。这百里大山被一座大阵掩盖,蒙蔽了人的触觉,制造出了幻象。你往前不会遇到松树林,尽管你的确能看到松树林。如果我没有算错,前面是一片泥沼,你进去五里,必然溺死。”

  陈十七本不在意这人的死活,但既然先被他在意了死活,至少要警告他两句。

  陈十七把男子丢过来的地图挪开,仔细看着自己画的图案说道:“你现在站的地方长着一片铁海棠,现在这季节,铁海棠的刺最是茁壮,呵,你双腿恐怕已经流了很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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