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你不得好死!”
“臭种地的,地痞流氓!等县里搬兵来了,扒了你的皮,给你做成稻草人放在地头上!”
“老娘要你生生世世不得超生!死之后也要风吹日晒,曝尸荒野!”
王赵氏被挂在半空中,疼痛使得她肥胖的身体不停扭动,如同一只硕大的蛆虫。
她尖叫着诅咒所有围观的人,尤其是真正动过手的李二狗。
李二狗见她这狼狈的样子,裂开嘴,露出一嘴的大黄牙:“以前还以为你们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哩,现在看来,什么税吏,什么地主老爷,挨了打也一样知道疼嘛。”
“不得超生的事儿就不用你操心啦,咱现在身上有天兵天将护体,死之后要回真空家乡享福哩!到时候自有无生老母她老人家派下童男童女接引,你就是把俺曝尸荒野俺也不怕。”
当一个人完全笃信白莲教的话的时候,他自己会编出一套完整的世界观闭环。
这个时候,只需要别人一点小小的认同,他就会彻底地沉浸在这一套世界观里面,无法自拔。
所以秦峰看着李二狗投来的、寻求确认的眼神,不由得一时恍惚。
作为一个人,一个相对正直的,来自文明社会的人,秦峰很难接受自己把一个人彻底推进了邪教的深渊之中,尤其是这个邪教其实就是自己现编的。
可李二狗,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纯净,那么的真挚。
只需要微微一个肯定,和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他就愿意为了这个希望奉献出自己所有的一切。
这里的日子太苦了,希望和糖一样,都是奢侈品。
它来的是那么快,又是那么容易破碎。
仅仅恍惚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李二狗的眼睛里又重新浮现出些许的绝望色彩。
“无生老母她老人家说,没有童男童女。”
秦峰恍惚了一下,给了李二狗一个相对中间的回答。
无生老母存在,童男童女不存在,至于能不能去真空家乡,这个就取决于个人的信仰了,信就是去,不信就是不去。
“啊?”李二狗果然有些失望,“没有童男童女啊?那到时候俺不认识路怎么办?”
被挂在半空的王赵氏癫狂地嘲笑道:“哈哈哈哈!一个五岁的小屁孩子,随便编一点儿瞎话,就把你们全都唬住了!”
“谁知道无生老母是哪一路的野狐禅?我官人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也没听说这这么一路神仙。”
“假的!都是假的!他骗你们的!”
“现在放老娘下来还来得及!不然等官兵来了,你们都得死!”
李二狗像个孩子似的,眼睛里含着血泪,看向被抬着的秦峰。
他无比需要一个肯定的回答。
秦峰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愧疚感,微微一笑,回答道:“回归真空家乡,当然是普渡和接引道人开路,天上的黄巾力士抬着八抬大轿给你接回去,要两个小毛孩子来是干什么的?”
“老母自有神通接你回去,不该你操的心你甭操。”
说完这话,秦峰感觉自己的心都在哆嗦。
一个套一个的谎言,这就是自己在这古代立足的根本吗,就现在来看,它或许会被千千万万劳苦大众推到一个根本不应该属于它的位置。
秦峰真的很害怕,到时候,只要有一个像皇帝的新衣里的那种敢说真话的小孩儿出现,自己带着这些信众们就只有万劫不复的下场。
李二狗不会考虑这些,他只要一个“真”。
只要秦峰笃定这件事是真的,他就愿意为了无生老母献出一切,只因为他蒙受神恩,看到了虚无缥缈的希望。
“听到了,你们都听到了!无生老母是真的,真空家乡也是真的!咱们只要在这儿洗干净了冤,就能活着的时候吃饱饭,死了之后当神仙!这可是佛爷亲口说的!”
李二狗说罢,又是狠狠一鞭子抽在王赵氏的身上,抽得她皮开肉绽。
“下一个!还有谁要回归真空家乡的!还有谁心里有冤的!站出来!说清楚,洗干净!”
“咱们重新做人!”
顿时,人群沸腾了。
一场又一场相似而有不同的压迫,被一个又一个相似而有不同的面孔嘶吼出来,伴随着皮鞭,无情地回馈到王赵氏扭曲而肥胖的残躯上。
从正午,一直到傍晚。
王赵氏已经奄奄一息,身上再没有一块好肉,就连上好的绸缎衣服,也变成了烂糟糟的破布条,盖不住她的身体。
没有人可怜她,这是她自己曾经作的孽,是真真切切的现世报。
“等着吧,你们等着吧,等官兵......”
再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等官兵之后,秦峰终于决定给王赵氏一个痛快。
他拍了拍手,几个大汉抬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从后厨来到王家门前。
里面煮着肉,问着香味,似乎是驴肉。
“官兵?没有官兵,官兵从来都不会来。”
秦峰说道,
“你闻闻,这个肉的味道是不是很熟悉?”
王赵氏闻到驴肉的香味,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想到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报信的家丁,骑的是驴。
秦峰玩味地看着王赵氏的表情说道:“其实,在你派人出去通风报信那个人出门的时候,就被我们的人抓住了。”
“我没让他们告诉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让你感受一下这份绝望,苦苦挣扎,苦苦求活,却溺死在这世道上的绝望。”
“我说的这些,他们听不懂,不过没关系,你听得懂就够了,早晚有一天,我要揪着你们这帮肉食者的耳朵,撕开你们的眼皮,让你们所有人都看一看,这王八蛋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王赵氏呜呜咽咽地想挣扎,想咒骂,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这么做了。
绝望抽干了她最后一丝生机,她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欢天喜地中,结束了自己满是罪孽的一声。
这是秦峰穿越后见到的第四个死人。
前两个是前身的爹娘,后两个是逼死爹娘的税吏两口子。
原本属于后世的那份满是规矩的内心,也像是被煽动的民众一样,逐渐褪去了枷锁。
李二狗或许不善言谈,但他真切的行为就像是在河堤上筑巢的工蚁,只需要非常渺小的一个洞,就释放出了滔天的洪水。
值得庆幸的是,至少现在,这洪水的走向还紧紧地握在秦峰的手中。
至于未来何去何从?
没有人知道,所有人在这天下午,不约而同地只有一个念头。
驴肉真的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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