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知道为什么需要俺巴孩和中原人交易了吧。
孛儿只斤理了理思路,“各部落需要向父王敬献牛羊马匹以示臣服,父王需要给予不同的赏赐展示亲疏,父王也需要和中原人用这些多余的牛羊换取用于赏赐的物品。但是中原人可以不和父王您交易啊。”
“哈哈哈哈,很好,想深了很多,这很好,上位者就是要多思考,想得深,想得透。”毕竟年轻人,被赞赏肯定后忍不住嘴角上扬。
“中原人当然可以和各部落私下小规模交易,我们不管,也管不了。但是想要将大批牛羊带离草原,可没那么容易,我们也是通过表面受中原人控制的熟番部落,一批批源源不断得换出去,想要大规模交易,就只能从我这过。”
涉及部落机密,孛儿只斤坐正身体竖起耳朵认真听“中原人当然也可以找下面的部落做这生意,但是规模一大,时间一长,自然守不住秘密。更何况你父王我又不傻,价格一波动,就知道下面有不听话的崽子在那偷偷出货了,到时候不听话的部落怎么吃进去的,就得给我怎么吐出来,中原来的商人也别想有命回去。”
“他们偷偷摸摸,只是替父王暂存货物而已。”孛儿只斤回想了下“去年俺巴孩征伐的不臣部落?”
大汗轻轻得点点头“不咬人的狗光知道叫,叫多了,他们也就不怕了,需要见见血。中原人贪婪,想要更低的价格,拿不到,便想新开一条商路。给你的那袋灵石便是那次搜到的。背着我偷偷做生意,可以,养肥的羊,才值得下刀子。”
“但是赶在冬季前把牛羊赶过来敬献,白灾的风险全丢给我们承担,这也太可恶了。”
“深秋时节,牛羊肥硕,人家把最肥美的牛羊赶来敬献,没毛病。”
“但是”孛儿只斤把自己代入了大汗的位置,只感觉这么做自己不就成冤大头了。
“但是什么?放弃了和中原人交易的权利,默认我们赚差价,赏赐多少并不以敬献的牛羊价值而定。再不帮着承担点风险,那奉我为大汗何用?真的只因为活不下去的时候可以跟着我一起去中原劫掠?没好处谁跟着你干?人都是有私心的,别看现在一呼百应,一个个毕恭毕敬,那是因为借了这次胜利之威,你看看如果当时没攻进去会怎样。很多时候,我也做不了主。”
“可明明是我们帮着承担了白灾的损失,在白灾后,却常有人私传是天神对您的惩罚,这也太狼心狗肺了!”
“哼哼,这么多年,我受的委屈还少么?”大汗转过头来看着孛儿只斤的眼睛道“爬得越高,手里的资源越多,受的委屈和非议就越多,别那么在意,并没有那么多人真的在意你。”
似乎前后矛盾的话,孛儿只斤听懂了,感觉一扇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很多知道该怎么做,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的事,一下子就看清楚想明白了。
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亲卫,他们家境和待遇比一般牧民好很多,跟着自己的中原文人奴隶却仍时不时提醒逢年过节要给予赏赐,自己当时还因为有的节日是中原的节日,质疑过,文人被问急了才说出实话“主上空留无用的死物何用?摆那供奉天神?草原上人才最重要,别说赶上节日,就算没节日都要找理由给赏赐,收买人心。平时不积攒人心,生死时刻,谁愿为主上卖命?”
为这事,外面少不了传自己年少无知,为中原人蛊惑,不年不节得分钱玩,挥霍无度。当时自己在意名声还冷落了文人奴隶好长一段时间。
后面发生过几次针对自己的下毒和刺杀,都是在还没近身就被自己亲卫挡下,当时以为只是护卫尽责,刺客蠢笨。现在想想,要不是听文人重金养着他们,将彼此利益绑在一起,他们凭什么这么用心,甚至拿自己的身体挡在淬毒的利刃前。
此时,数骑急急驰来,看那被包裹的样子,除了巴桑也没谁了。
护卫远远拦下跟随的众人,仅放巴桑一人近前,巴桑先看了眼孛儿只斤,轻轻颔首,压着激动,声音微颤得向大汗汇报“父王,儿臣发现俺巴孩的不轨之举。”
别说大汗,孛儿只斤听得都有些反感烦躁,胯下的坐骑颇有灵性,也跟着跺了跺脚,往侧面横走两步。
大汗举起鞭子挥了挥,旁边的护卫散开更远了些。孛儿只斤请示“儿臣去前锋处看看。”
“没事,你留下,听听。”对巴桑一扬头示意道“说吧,简单点,从结果开始。”
巴桑在来时路上组织的话,到嘴边被打了回去,重新挑拣了下“儿臣拷问韩家的人发现他们和俺巴孩交易已久,并且私下夹带很多禁止交易的物品。”
“这已经知道了。”
被打断,同时注意到大汗蹙眉,看得出他有些不耐烦,便换个进攻点,急急得把刚问到的另一个证据抛出来“俺巴孩私下收受了韩家不少好处,像去年中元节,还主动要了两棵火灵芝。韩家还想鼓动我以后直接和他们家做交易,说每年愿意私下许我两千灵石,还告诉我一处藏了灵草的地方,作为见面礼,孩儿已经让人去取了,稍后便会送到。那韩家人我也带过来了,随时可以当面对质。”
见眉头越蹙越紧,且孛儿只斤在,巴桑忍住没继续爆料。心想,许我都两千灵石了,俺巴孩现在拿的会比这少?已经够他死的了,后面的不说也罢。
“中原人喜欢逢年过节送礼,俺巴孩大都退回去了,一些小东西,我让他自己留着的,有的时候实在推不掉,他也会把东西交给我,像你这次治疗消耗的灵草你当哪来的。俺巴孩是把部落当自己家的人,小的时候羊走丢了,独自找了一天一夜把它找回来。别的部落偷拐了我们的马,别人都说没办法,要不回来的,他一个人堵着对方天天要,硬生生要回来了。不臣的部落哪怕躲进山里,他也会带人一直追进深山,直到将对方揪出来剥皮抽筋。他水平不高,人很简单,不会多想,经手那么多笔交易,卖贱了买贵了,难免的,本心不坏,不是故意想贪墨,都不是事。”
证据确凿却如此袒护,巴桑压根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愣在那半天反应不过来,“这,那。。。”突然想到什么,“他还说,您的护卫里,也有人逢年过节收他的礼物,一年也有几百灵石。”
“知道了,有说是谁么?”
“我名字没记住,可以叫过来问,人在那边。”
“不用了,这人,杀了,韩家,让自己逃出去吧。”
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想快点逃离,感觉很失望,又感觉很陌生,好像掉进了什么阴谋,自己掀开了一层遮羞布,然后发现自己是那个唯一的外人,格格不入。
“下去吧,这件事到此为止。”孛儿只斤犹豫了下也想跟着巴桑离开,被大汗招呼道“孛儿只斤,留一下,还有点事。”
孛儿只斤硬着头皮转回来,他一点不傻,还有些小聪明,大概能猜到大汗想和他说什么,也知道是想教自己,只是这些将要被灌输,还不能抵触只能接受的观念,和中原文人奴隶从小教他的温良恭俭让等原则性底线有冲突。
感觉非黑即白的世界里,突然被强行在边界里被插进了大块灰色,自己还得接受这种“不正常”的存在,不得不退让原有底线去接受新的“错误”底线,去适应一是一二是二很清晰的判断标准被迫模糊得模棱两可。
这让他很不舒服,感觉自己像个没有原则和道德底线的人,将要被变得和那些自己讨厌鄙视的粗人一样,本能得想要远避。
当发现避无可避,孛儿只斤便像勇猛的草原人一样,主动出击,虽然违心,却不妨碍说出口“孩儿觉得俺巴孩是可以相信的人,而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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