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致人而不致于人

  踩在地上的脚步声有些重。

  直到往回走到罪囚营,周围仅剩贴身近卫,窝阔台才开口道“欺人太甚,他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做事,大汗又没有命令我们主动出击,我看他这是故意想消耗我们的人。”

  窝阔台一如既往地平静“你也觉得打不赢?”

  “兄长领兵肯定能打赢,他,哼!”

  “别说友军是俺巴孩,就算我们的人再多五千,我也打不赢。”察合台平淡得描述着,像在说别人的事,丝毫不觉得比对方多一倍的人还打不赢有什么好羞愧的,“别看他们这五千人里只有一千骑兵,步卒却配大盾劲弩,持一丈长的长戈,只要躲在大盾后面守住阵脚,用弩箭不停攒射,就无法形成成股的骑队突进,被射散的骑兵就算近身,凭个人武勇冲进去了,口子也很快会被堵上。这也是我这几天让你只带人零星骚扰,着重寻歼运粮部队的原因。”

  窝阔台羞愧道“都怪我,那次太急,出手早了,粮队毁一半不到就被大井关赶来的敌军接回去了。”

  “不怪你,你带着千人避开烽燧眼线,跑到一百二十里外打了突袭还全身而退已属难得,这种遭遇战,时机和战场选择皆不在你可控,对方守关的也是果决,敢连夜带人出关救援。换我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也会见好就收。”

  “可惜了他们现在宁可让民夫在长城上长途驮运,都不愿再派人护着粮队出关,没有截粮道的机会。”

  “领兵的是只老狗,深知自己的弱点和长处,很懂得藏拙,抓到的斥候俘虏交代得很清楚,他们从大井关出关后,日行三十里疾行三天快速通过远离长城的草原区域,第二天就已经成功袭击了那个部落,直到到了距此八十里外,长城从山里绕出来的山坳处,扎下营寨,这才让那牧人找到机会抢马逃出来,被一路追来报信。刚开始我就有些怀疑,这几天看我不为所动,昨天压到六十里外挑衅又连夜撤回,我就确定他就是在诱我去攻。”

  “他们那粮队也是诱饵?”窝阔台有些后知后觉。

  “可能他们也没想到离我们这么远,刚出大井关就被你烧了,没伏击成吧。”

  “难怪救兵来得那么快,幸好我当时收兵跑得快。”窝阔台这才感到一阵后怕。

  “他深知粮道是他的弱点,可能为我所截,以之为饵,很聪明,而且也做好背靠长城运粮的准备,不然你看怎么可能一下子找来那么多背粮的民夫。用车运粮的粮队可不需要那么多民夫”

  窝阔台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忍不住感慨“笨办法,却是稳办法,老狗!好稳!”

  察合台继续道“他们多步兵,两条腿的步兵撵不上我们四条腿的骑兵,逃时更是只有被追杀屠戮的份,被我遮蔽了战场,再加上营地里这些奴隶混杂其间,远远观望无法确认我军人数,怕人数太多他那点人堵不住豁口,战败了没退路,便想诱我等前去先打掉一批。”

  “诱使我们分兵?”

  “如果要打他,怎能不分兵,豁口不守了么?人太少没用,留一定的人守豁口,能派去的自然就少了,派去的人少还想胜,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个冷不防。算得倒是精,八十里,不远也不近,骑兵大队疾行一天可至,昼发夕至可突袭,还是夜袭,有几个将领忍得住不利用这能出其不意的天时?”

  窝阔台挠挠头“我会想试试,机会太好。”

  “对吧,别说,你打粮队的时候情况是类似的,你就这么干了。但是有利必有弊,行突袭之法的确有可能打出奇袭的效果,士卒却因远途奔袭必然疲累不堪,仅剩一鼓之力,不可持久,对方躲在营垒里以逸待劳,只要别防备太过松懈被突袭打乱,熬过第一轮冲锋便重新掌握了战场主动,外加在他们主动挑选的战场,天时、地利、人和三样,战未启,对方已占了地利、人和。如果是对方故意部的局,以为是最大优势的天时,事实上也不占。”

  窝阔台张大了嘴巴,“凶!大凶!只要动了突袭的心思,差不多就已经败了。跑不过我们就用丢饵调动我们占主动,高,实在是高。这老狗也太会算了,你不说,我还没想那么多,现在细想一下,真可能会被一步步带沟里去。”

  “更凶的是,如果一般遭遇战,败了还能靠高速拉开距离脱离接触,急行军败了,逃都跑不动,全军覆没的风险都有。”

  “这是想防守反击一口闷啊!”

  上有所好,下必傚焉,察合台也和其他首领一样添置了不少中原物件,他不像其他人只是表面做做样子,真心花了心思在那学习中原文化,特别是兵书,让他收益颇丰,此时忍不住掉了句书袋子“中原兵法有句话叫:致人而不致于人,这是个会兵法的。他一直不停设局想调动我们,为兄不为其所诱,可拦不住俺巴孩这蠢猪刚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要急吼吼往陷阱里冲。”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答应出兵助他,明明是个陷阱,只要我们不出兵,不就可以不掉陷阱了么?”

  “刚你也在,该劝的都劝了,给你选了么?摆明了不出兵,就结仇,他那小鸡肚肠你又不是不知道,被他记挂上,三天两头找你麻烦,有得烦了。”

  “明知道啃不下的硬骨头,还派人去送死?”

  “他这人,色厉内敛,贪婪有余,却不敢下死手把事做绝,想来也知道自己多半打不过,但是又想借中原人的刀杀人,所以拖我们一起背锅。到时候你领两千人马跟着就好,以保存人马为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事有不殆,立撤。”

  “诺!”

  穿过罪囚营,窝阔台趋近两步小声说“俺巴孩让我们把重甲给他,到他手,准被扣住自用,就没机会到罪囚营手里了。”

  察合台看了他一眼笑笑,“还念念不忘呢?你觉得以俺巴孩那尿性,这仗打完罪囚营还能剩多少人?”

  “总有命硬的,实在是便宜了俺巴孩,不甘心。”

  又并肩前行几步,察合台思索后笑道“可以告诉罪囚营的,俺巴孩接下来会让他们硬冲中原人营垒,并且把我们送给他们的重甲截了去。再让奴隶赶三辆载甲的牛车,插上旗子,大的,远远就能看到那种,从罪囚营里过,至少保证一辆牛车到俺巴孩那就好。”

  窝阔台嘿嘿直笑,“俺巴孩都敢做初一了,这群桀骜的家伙绝对抢着做十五,已经在罪囚营,还怕个球,多件甲多条命。对上这些不要命的硬骨头,俺巴孩被抢了还不见得敢要回去,哈哈哈哈,这个好。恶心死他,让他们结死仇。”笑出声后,觉得在俺巴孩那受的憋闷都舒畅了许多。

  这天晚些时候,已整顿完成准备出营的大队人马又因为罪囚营抢劫事件空等了许久,这群人也狠,居然一车都不给过,全抢了个精光,赶车的倒霉奴隶早得了训诫“发生异常往俺巴孩处说,敢往回跑,杀全家”。

  俺巴孩的浓眉护卫拎着鼻青脸肿的奴隶来指认讨要,其实都不用指,抢了重甲的已经将甲穿在身上,骑马列队等着,“这甲爷爷觉得挺合身,你想要啊?自己来拿啊!”说完,驭马前驱,大有再不滚,踏成肉泥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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