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靠他们自己。
“但是你说过,经历了白灾,左贤王养不了那么多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多余的人命耗在我们身上,我们可以打败他们。”指着正远去消失在火光阴影里的草原人“或者至少像打退他们一样把他们打跑,不一定要白白损耗那么多人命,里面还有很多应徭役的齐民,他们最难的时候也只是逃亡躲藏,并没有和乱民同流合污。”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听过吧,我不是神。左贤王能到今天这位置,也不是傻子,几次交手下来殿下也感觉得到,他不仅不傻,还是个用兵的行家,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处处在要紧处逼迫,一直在和我们争夺主动权。”
“现在虽然腾出手来,也只是能转个身,不再被逼进墙角。先不说我们是否能寻得战机,即便寻到,对他这种对手,也该是以我方精锐铁骑为先锋雷霆一击,继而全军突击,这样才能有胜算。如果这样,我们的损耗不可避免,一旦主力折损过度,国境内外皆会蠢蠢欲动,我们保全下来的这些齐民将摇身一变成为最大的不稳定因素,齐地的民乱还没平。”
“我知道。”
“我们已经经不起损耗了。既然都找到了能接受的血肉磨坊,想来左贤王能控制节奏,把多余的性命一点点磨在里面。”
“但是。。。”太子试图为自己的良心做最后一次挣扎,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清楚林忠良说的是对的,但是这和自己心中的道理又是冲突的,这让他心里很是扭曲。想到那个在自己发表完讲话突兀问自己“跟着你有饭吃么?”的齐地小伙,太子对自己当时信誓旦旦的保证很汗颜,很无力,就像一头头狼总想尽起自己的职责保护自己的族群,却发现自己想要保护的小狼已经是两只老虎嘴下待吃的鲜肉。
林忠良无情得打断“赦免参与叛乱的齐地乱军,该是我王才有的权利。”
太子瞪着眼睛看着林忠良,知道他没把“邀买人心之嫌”说出来已经是给自己留面子,深吸两口气,小声说“我来担。”
林忠良转回头去“是老臣指挥失误,救援不利,与我王和太子无关。叛乱,罪无可赦,且按律当行连坐,齐民不冤。”
。。。。。。
毫不冤枉,来自齐地的四丫将手拢在花袖子里一屁股坐下来,不小心将旁边的人挤翻,慌忙伸手去扶。
“别费劲了,死了。”
四丫回头看了看说话的老幺哥,将放旁人肩上的手往下探去,从这不认识的倒霉蛋怀里摸出个麻布做的小袋,搁手上颠了颠,也不管上面一碰就簌簌碎落的血块,嘿嘿笑着揣进自己怀里“谢谢老幺哥。”
叫老幺的精瘦汉子一看他脖子上的色差就知道不是常在户外干活的人,斑驳血污下细看还算清秀的脸,被斜劈割破嘴唇留有一道可怖的刀疤,嘴唇还肿着,嘴巴一开一合就抖得厉害。人就那么瘫靠着一辆断了轮毂的破车,一只袖子空空的。
抬手给四丫丢了个馕饼,力道不够,差点掉火堆里,不过丢完他就不管了,反正他已经给了,自顾自给面前的馕饼翻了个面,一边翻一边骂“你就不能不拿死人东西么?连女人的花衣服都扒,还真把自个当女的了?”
把馕饼从地上捡起拍拍上面的土,发现手上有血,下意识往腿裤子上擦,发现越蹭越脏,便在旁边死人屁股上和着泥沙蹭蹭干,顺手捞起一根木棍,穿上馕饼起身走过来“还不是因为我那几个倒霉哥哥,生一个死一个,阿爷给我取个女名说好养活,俺娘说了,要不是这贱名,小时候给穿女孩衣服,我早死了,和我那几个哥哥一样。不就女人衣服么,暖和就成,在山里躲的时候,我还看过有人穿墓里起出来的衣服呢,也不怕墓主人晚上来找他。”
“唉!挪挪位。”踢了踢老幺哥身旁人的腿。
“挪开吧,也死了。”
“唉。”
“别摸了,被人摸过的,连吃的都没有,也是个穷鬼。”
紧着老幺哥坐下,明明位置很大,四丫就喜欢贴着他坐,还拿肩膀顶了顶,深怕没听见自己凑过来说的悄悄话“老幺哥,俺升将军亲兵了。”
“唔”
“俺昨天开了两人的瓢,还是大镰刀顺手,跟锄地似的,一乎一个”说着还比划了下,挤得老幺哥撞到伤口。
“哎呦,你说就说,别乱动,疼死了,滚旁边去。”皱着眉头嫌弃得呵斥道。
“哎哎”往旁边挪了两屁股,见挪开太远,又挪回一屁股,凑近脑袋“昨晚俺听将军吵架了。”
“唔”
“他说,让守着个破寨对粮队见死不救,现在那边完事了,要来吞俺们了,当时就该听他的去救,和一起说不定还能活命。”
“唔,谁对谁说的?”
“那谁,俺不认得,反正都是将军。你说咱们这破寨什么都没有,来吞俺们干啥?”
“唔,无所谓了,都这样了,吵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就是,有这闲工夫,眯一下多好,这打起来没完的,连拉个屎都不安心,听说我顶的那个亲兵就是拉屎的时候被箭射到脖子,掉进去,老惨了。老幺哥,你说太子什么时候会来救俺们?”
“唔,路上了吧。”
“我也这么觉得,会骑马的都去报信了,总不可能一个都跑不出去对吧。老幺哥,你帮俺算算,俺现在有三个人头了,俺是应徭来的,回去会分多少田给俺?会分牛么?”突然想到这同村的老幺哥是被收编的乱军,纠结了下“要不我让一个人头给你,太子说了,打了草原蛮子,就会赦你无罪,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对着笑了笑,没有接话。
四丫纠结得狠狠挠了挠头“一个不够么?两个中不中?我再去弄。”
仰着头叹息道“回去又怎样,家都没了。”
“那也要回去啊,俺们再不回去,俺们村不就没人了么?”
“唔,他们?”
“唉,许三爷中了两箭,他拼了那么久拼出来的半身皮甲屁用没有,一箭都没插那上面,蛮子净往下三路招呼。李大傻这憨货跟他说了别把身子探出去,听到点声响就探头,听到点声响就探头,昨晚听说被草原人勾到拖出去,没拉住。陈家那小矮子将军让爬出去拔箭,没回来。。。。。。俺们村,就剩俺们两了。你说,回去村里的田是不是就都是俺们的了?”
“唔”被称为老幺哥的年轻人喃喃道“认识的都死了,如果我也死了,那就没人知道我来过了吧。”
“哪能,还有俺呢,俺们还要一起回村的,俺一个人回去可不中。”咬咬牙,“真不行,三个都给你。”
喊杀声再次响起,四丫往嘴里狠塞还没烤热的囊饼,太大口噎到了,接过老幺哥递来的水袋,仰头喝了老大一口,才好不容易顺下去“娘的,没完了,都不给吃口热的,你帮我看着啊啊。”把带着一口牙印的馕饼朝火堆斜插在地上,起身匆匆往寨墙跑,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是亲兵,转身去找自家将军。
老幺哥一只手撑着往旁边爬了几步,从死人身上拉过一把破盾,又从另一个死人手里掰出紧握的弩机,从散落在地的弩矢里找到三支,叼了两支在嘴上,用脚踩着往上面压弩矢。喘着粗气靠回原位,看到冒烟的馕饼,又强撑着俯身给翻了个面,刚动作太大,又崩到伤口,有些晕眩,还是咬着牙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可不敢让馕饼被烤焦了,在齐地的时候,如果有这口吃的,该能多活几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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