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能多活几个人吧。
及时是个简单的概念,也是个朴素的期待。特别是身处危难,对及时的救援便充满着热切的期待,如果能有人及时伸出援手,不仅被救者会感激涕零,感谢上苍庇佑,救援者也会得到很大的心理满足,有我对别人很重要的成就感,救人有的时候就像做好事,能让人产生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大善人这种飘飘然的错觉。
这是人类千百年进化过程中,因为只有依靠团体才能存活下来,互相帮助就成了最优选择,为了鼓励互助,身体慢慢进化出来的内在激素激励。
先贤智者隐约感觉到了这个人性规律,虽不知道怎么解释,却摸索出怎么强化,利用的方式。于是就有了“英雄”,“善人”这些称号来借水行舟,以道德的方式解释包装。这对他们有利,聪明人很容易成为一个集体的意见领袖,这种道德包装出来的制高点,从诞生之初起就被他们占据,或者被他们给予给他们希望左右的人。
可现实里,小说中的及时情节并不总能恰到好处得发生,绝大多数人在即将面对痛苦时,上天并不在意,甚至连冷眼旁观都懒得做。
当然这也不能怪上天,自己做的选择,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既然有好处分不到上天,那遇到危险凭什么让上天帮着兜底。
心眼活的成功人士会通过向宗教机构捐赠布施强行将好处分润给上天,不过用屁股想想都知道,如果上天有这大能耐和功夫助你成功,会只满足于你这点盈余财富里的小头?这只不过是自作聪明者的一厢情愿罢了,除了能哄哄自己,让自己安心,与现实无益。
当林忠良带着步骑主力“赶来”救援已经是两天之后,左贤王把控着节奏,及时给了一波下马威,当着中原前锋的面,紧了最后一波猛攻,一鼓而下。
越来越多赶到的援兵,眼睁睁看着被攻破了围攻多时的营寨,看着草原人在里面纵马烧杀劫掠。
其实也没什么好抢的,之前打破粮队防御已经带走了来不及烧掉的粮车,此时攻破这个相邻的营寨,发现并没有多少粮食,唯一能入眼的也就残破的兵器,带铁的哪怕只是个折了锋的枪头也要砍下带走,其他的破木盾什么的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杀戮泄愤就成了不约而同的选择,毕竟他们也死了不少人。甚至有几个太过热血上头的,提着挂血的脑袋跑中原人阵前叫嚣。
林忠良以治军严格著称,有这美誉自然是借不听话的人头堆出来的。一时气不过,逞个人勇武不听号令的砍多了,剩下的自然知道无令不得擅自出战,因为即便胜了,回来也只有被砍头的下场。更何况大家都知道林将军每次出征,都要借故砍几个自家来投他的穷亲戚立威,连自家亲戚都下得了手,非亲非故的,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哪怕那个草原人嚣张得下马背对着中原军阵,在死不瞑目的人头上拉屎,众人都只是静静看着,不得令,一步不前。
待到斥候探明,前锋休整完毕,中军到达展开队列。引诱不成的草原人才如风般卷走,留头顶屎尿的人头不甘得看着他们远去,远处的丘陵后面烟尘滚滚,才这几个人,是掀不起这么大烟尘的,马尾巴上拖树枝都不成。
路过粮队战场遗址的时候,太子就有些魔怔,带着亲兵特地赶去看了许久。此时又坚持要进火光未熄的营寨,林忠良看着太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担心,宽慰道“为将者,行军布阵,当以大局为重,有的部队就是用来消耗或拖延敌人的,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只是这次的安排,考虑得更多了些。”
“知道,都是棋子,不是这个卒子也会是那个卒子,一念生死尔。”太子没有太多说话的意愿,他现在也搞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只感觉很难受,很憋屈。就像被纠缠在一层网里,出不去,甩不掉,被缠得很是烦闷,想缩回去,又躲不进去,想顶出去,又差那么点意思。所以逼着自己看,希望能有感触突破心魔,不破不立。
待亲兵确认安全后,林忠良带着太子进寨,虽然太子身份更为尊贵,只要还领军在外,未归还虎符,林忠良便是军中第一人,太子都得靠后站,哪怕做的事是为了满足太子心意,他也得跟在后面,而且只能跟在后面。
寨内最显眼的是那座两人高的死人堆,那本是圈用战死者的尸体临时堆叠的最后营垒,只是营垒后面的人倒下后,便和攻进去的草原人纠缠在一起越堆越高,退无可退,只能踩着新鲜尸体越走越高,哪怕明知道这样会少了遮蔽成为极好的靶子,可也没得选择。
那个身上插满箭矢的将军至死,怒目圆睁,该是凭这凶样在死前呵散了草原人近战的勇气,草原人也不是傻子,能用弓箭远射,干嘛近身拼刀子。
可惜这员猛将守护的军旗已被砍了去,只剩一截光秃的旗杆,否则将军百战死的苍凉感必然更重。留全尸没有取他脑袋,当是草原人对他勇武的最后尊重。
林忠良命人好生安葬,他对这人既可惜,又无奈,是个堪任前锋的大将,可惜是齐地李家的世家子。这种人如果能活着回到齐地,名望战功具在,背后又有世家支持,当严重威胁齐地安全。这次齐地试图借机复国在那运作的几大势力里,李家偷偷给了不少钱财和关键人员支持,而且大世家习惯两边下注,这人便是被收编乱兵中的领军人物。
指着围绕他战死的一圈人“这当是他的亲兵吧,如果给他们配铁甲,能守到我们及时赶到吧?”
林忠良知道太子的意思,但是基于专业素养,摇摇头道“无非是现在让草原人再多死几个,铁甲都会被草原人扒了去,以后用在对付我们身上。他们唯一的机会是第一时间赶去救援粮队,然后一起死守,既然选择自保,结果只会是被各个击破。”
“至少该给配皮甲吧,亲兵都只能靠穿女人衣服增厚,想靠多填点去挡下刀箭,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你说给配足兵甲的。”
知道这是在发泄情绪,而且有意压低声音,知道理智尚在,还能意识到要维护彼此的权威,林忠良只是看着那个穿女人衣服搅在死人堆里的亲兵,并没有辩解。
太子紧了紧拳头又松开,道理都懂,穿女人衣服,这里哪来女人衣服可扒,这多半是收编的,就该死在这的齐地乱兵,给配皮甲就等于是给草原人送甲,现在就算多杀一两个,以后都得拿人命还,没意义。
他知道林忠良做了最对的选择,可就是忍不住,索性扭头不再去看那处,继续往里走,路过一处烧着的破车,那是战时临时放置战死者的地方,只是打到后面,没人再顾得上他们,便被蚊蝇占据着取食产卵,草原人远远看没什么好搜刮的,也没往死人堆里钻的怪癖。此时又有人路过,刚息下不久的蝇虫又腾得一下被惊起,夹着浓重的血腥味铺面而来。
太子挥舞着手臂驱赶,连退两步,轻呼了一声赶紧闭嘴,怕跑到嘴里,吃到恶心。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一声脆响,低头看,踩碎的是细棍上插着的一坨焦黑,脚跟旁露出来的脆黄依稀能辨认曾经是块馕饼。一个断臂的尸体趴卧在旁,仰着头,无神的眼睛盯着馕饼,似乎还想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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