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亲情 (之一)

  (7)亲情(之一)

  高高在上的“贵兴隆”几个字俯视着下面的台阶,从敞開的大门推进豪华的中式客厅里。李锡贵满面忧虑坐在神主位下椅子上发愁,一位女佣人从后面来客厅:“李老爷、医生来了。”

  李锡贵站起身,将四十来岁、提着个药箱的中医郎中彭医生让进客厅里来,坐定后李锡贵亲手拿瓷壶给医生倒茶水,瓷壶水少。他吩咐女佣人:

  “快去泡茶、泡好茶,给彭医生上点心。”女佣人拿了瓷壶匆匆跑进去。

  彭医生客套:“李老爷、李大老板,莫客气,你老也请坐。”李锡贵递上锡水烟壶给他,自己方坐定在椅子上:“彭医生,你看我大儿子李世杰的病体如何?”

  彭医生抽口水烟壶、吐出青雾:“李老爷,贵公子李世杰的病,我看是邪火直攻上焦肺腑,导致肺气亏虚严重、胸痛气短咳嗽不止。中医称为骨蒸,又叫做痨病。西洋医药叫做肺结核。叫法虽不同,对病情的诊断是一致的。这个病中医可以治得好。但时间长,要长期吃药、精心调理、荣养强身、理肺納气、以正驱邪、方可治愈。西洋医药认为是细菌感染。最有效的手段是注射最新药物‘盘尼西林’。这种针水很贵,也难买得到,但且疗效迅速,能很快控制住病情好转。但要调理身体、扶正固本还得靠中医。”

  李锡贵:“只要是能尽快治好病、吃药打针都行。难买也要想法买,只是要多长时间才能医好?是否还可以做点事?管点事?”

  彭医生:“还做什么事?象公子现在的身体还做什么事?为了公子身体,最好是先找西医用‘盘尼西林’针水注射治疗。控制住病情后,再找个有山有水有树的地方好好静养,一边服中药调理,或是到个空气清新的水边疗养院,疗养一年半载为好。”

  李锡贵不由长叹一声:“唉......”低头垂目愣不言语。

  彭医生:“李老爷、怎么了?有何忧愁,该不会是为钱的事吧?”

  李锡贵:“不是钱的事,钱倒问题不大。人生病就不是省钱的时候,实不相瞞,我有难处啊。自从我爷爷来个旧锡山走厂干矿,到我父亲创办起“贵兴隆”号炉坊。已近百年光景。虽然几经波折,但在这个旧百里矿山好歹立住了脚跟。现在是好事烂事都太多,我一个人穷于应付忙不过来,加上我年纪体大了身体也不好,实在是难以支撑。很需要有个后辈年轻人来帮我扛一把大梁,可是现在二儿子李超杰在国军当军官带兵打鬼子,大儿子李世杰又这样病歪歪的。大儿子媳妇罗敏要照顾自已丈夫,还要管家,管年纪还小的三儿子和小姑娘,也帮不上我太大的忙,难、难哪。”无奈摇头。

  彭医生:“不是还有佟管家吗?”

  李锡贵:“佟管家他告老还乡了,他曾经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师傅,我得他的力不少。他快七十的人了,身患几种疾病。矿山又冷、风寒潮湿又重,怕老骨头丢在矿山。向我请辞说建水农村老家气侯温热,有利他的身体。我只得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家含饸弄孙去了。”

  彭医生:“不是还有夫人吗,贵夫人也不简单。”

  李锡贵:“她回红河哈尼大寨去了,我那个丈母娘前段时间不小心摔断了腿,硬是要她的小女儿,也就是我那个老婆去侍候她才舒服,我只好让她去服伺她一段时间再说,现在诺大个家业,就靠我一个人撑着。”两人一时无语。

  彭医生伸手给闭着眼睛的李锡贵把脉:“李老爷,这样、我在这里给你把把脉,开几服提神补气的方子给你滋补滋补身体,让你强壮起身体来也好…..”李锡贵闭了半天的眼睛,才睁开点点头。

  傍晚的帐房里,满脸疲乏的李锡贵戴着老花镜坐在昏暗的灯下,咳着嗽看帐本。那位女佣人瑞着药碗走进来:“李老爷、药熬好了,这是头道药,你趁热喝了。”将药碗和一杯白开水放到桌上。

  李锡贵“唔。”了一声,动动手指让女佣离去。他看着药碗飘出的一缕蒸汽发呆。打开桌上的砚台,取来白纸毛笔写起信来:写了开头的一行字,(缓缓的画外音):

  “超杰吾儿如见:

  吾儿离家两年有余,为父深为挂念。前不久,滇南各县征往修建滇缅公路和飞机场的民工有人返乡。惊闻吾儿负有修建守卫责任的云良飞机场,也被日本鬼子的飞机轰炸,损失许多生命财产,吾深感痛心。亦闻吾儿作战勇敢,而且身体受伤,所幸不重,悬心略有宽慰。虽然吾儿刼后已尽力善后伤亡,修复机场。但上峰乃然斥责吾儿失职,有追究责任之念。不知受到何种处分?眼下所处境遇如何?请回信告之。

  为父从所闻情况分析,要吾儿承担机场被炸责任之说,实在牵强附会,望据理力争、分辨纵横。抗日守土、人人有责。吾儿已经尽心尽力、自问心中无愧便是了,要坚强。

  吾儿在军中服务已有所时日,如能允许吾儿因负伤复员回家,可速上书请辞。如今个旧矿山厂情复旺,家中诸事繁多,如:矿山挖采、洗选、溶锡、采买运输、分配使用、许多事情正缺人手,望吾儿能速返家中挑起大梁,以解燃眉之急。如需银钱疏通关节,为父定解囊资助之。速回信。

  另,秀华这丫头也没有回来。据说又留在机场做工了。见着她也叫她一起回来,家中不缺她吃的、穿的,不缺她的零花钱。只希望她回来多个帮手才好。

  祝安好。

  父笔。

  民国三十三年

  帐房里的白炽灯发着昏暗的光下,李锡贵的手颤抖着,执毛笔在纸上书写,他边写边咳嗽。取过药碗,吹上两口凉气喝一口、又喝一口,再喝口白开水。思索一阵又提笔写起来。脑海中出现两年多前,二儿子李超杰穿着一身笔挺漂亮的国军军官服,腰佩手枪的英俊形象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

  镜头:云良机场,一些起保养作用的草席铺盖在跑道上。十几双穿着沾满尘土泥污的草鞋的脚在跑道上往返奔忙。木轮小推车跟在后面吱吱着响。几把铁铲在把跑道上的黄土碎石铲进小推车里。这是一队有十多个人的机场维修大队的民工在干活。王华老师、丁刚、张大狗也在其中。

  镜头:云良机场长长的跑道延伸出去,跑道傍边有一条围在铁丝网内的巡逻小道,一队荷枪实弹由伍位战士组成的巡逻小队走在上面。走过木栅门闸口,走过维修大队的木板住房。从工兵连的帐蓬驻地经过。从民工们干活处经过。张大狗装憨作傻的眼晴闪出一丝仇视的目光盯住巡逻小队。丁刚和另外的两位民工边干活边暗暗监视着他。见巡逻小队渐渐走远,张大狗才低下头干起活来。

  工兵连驻地。代理连长史正才在连部小帐蓬里接电话。一辆军用三轮摩托车在外面停下,军邮员下车进入小帐蓬递交来个邮包:“史连长、这是你们工兵连的邮包。请你签收。”

  史正才:“好的、谢谢你,小兄弟。”在讲义夹上签字。军邮员敬礼乘车离去。

  史正才打开邮包,见到其中的一封牛皮纸信封上写“荣誉一师工兵营二连—李超杰收”的字样。落款是:个旧县贵兴隆炉坊。史正才不由自言自语:

  “李超杰、李连长的信。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送?”他把牛皮纸信封放一边,整理邮包里别的物件。

  史正才走出小帐蓬。走过哨位,沿着铁丝网巡逻小道走出木栅门闸口,来到维修民工大队伙房门前,只见灶台上的大木甑子正在冒着白气蒸饭,沈姨妈在井前冼菜。秀华在伙房里打扫卫生忙碌着。

  史正才走进去叫了声:“大嫂。”

  秀华回头:“哎哟、是史正才兄弟来了。怎么,想来我们民工食堂吃饭啊?还没煮好呢。”

  史正才:“不是。”

  秀华:“那你来这里整哪样?怎么还叫我声大嫂?叫这么甜整哪样?”

  史正才:“装哪样憨,你是我们结拜弟兄小老大、李超杰的夫人,李连长的夫人,我不叫你大嫂叫什么?”

  秀华:“哎哟、我与你的小老大李超杰不是还没结婚吗?就当上你的大嫂啦?你就这么抬举我呀?真是个知书达礼的秀才。”

  史正才:“我会连这种辈份大小的礼数不知道吗?要是我那位小老大、连长李超杰知道了,回来还不收拾我呀?”

  秀华:“都是好兄弟,他怎么会收拾你呢。再说、你就这么没出息,就怕别人收拾?”

  史正才:“我这是尊重兄长、尊重长官、尊重我的师傅。再说,我知道你也够厉害。会做豆腐、会做厨子、会干裁缝、还能骑马打枪,枪法还那么准。也怕你,敬重你呢。”

  秀华:“当真是个秀才。嘴巴子厉害,尽捡好听的讲。哎、莫斗嘴了,你来肯定有事,说,什么事?”

  史正才:“大嫂,让我猜猜,你想不想我那个小老大,你那个哥啦?”

  秀华很是尴尬:“你,我想不想关你屁事。”

  史正才:“也是,不关我屁事、不关我屁事。不过这里有件东西,你想不想要?”他拿出信来晃动。

  秀华:“谁的信?”

  史正才:“你猜?”也不递过去。

  秀华:“谁的?”伸手来夺、夺了几次才把信夺过来一看:“哦。”

  史正才:“想不想要?”

  秀华看了信封说:“他的信、你交给他就是了,你找我整哪样?”

  史正才:“麻烦你转交给他。”。

  秀华:“连你都晓不得他在哪里,我咋个晓得?”

  史正才:“你也晓不得?晓不得就算了,放我这里以后给他。”来拿信。

  秀华不给他:“不消了,就放在我这里行了。”

  史正才:“你不是说不收?又收了?”

  秀华:“咋个?他的家信,不能放在我这里了?”

  史正才笑了:“能。连你都不能,还有谁能?我就说你不想他才怪?你收下,可以折开好好看看。”

  秀华:“乱说,咋个能折?这是私信。”

  史正才笑着:“能,别人不能,你肯定能。肯定有偷偷话在里头,也许就是讲你们的婚事呢。”

  秀华脸红了:“没大没小的,去了、去了。”

  史正才笑着:“哎、大嫂、你不能轰我走!俗话说举手不打笑脸人,我现在可是个给你送福到家、送喜上门的人啊。”

  秀华含羞笑着吼:“滚、快滚、快滚你的。”

  史正才:“大嫂,结婚别忘了请我吃喜糖,早生个胖娃娃,来叫我叔叔欧。”秀华脸更红了,扬手中的抹布要扔过去,史正才赶紧嘻笑着夺门跑出去了。

  镜头:伙房灶门口,秀华坐在草墩上往灶中添柴,灶火更旺了。她拿出信封来看了又看,火光在她漂亮的脸蛋上晃动、在她的那双乌黑美丽的眼珠上跳跃。她看着信封上“李超杰收”这几字,把信放在胸前心潮激动、情思翻涌。

  (画外音):“李超杰、李超杰,超杰、超杰哥、阿哥,你还好吗?家里来信了,要我交给你,可是你在哪里?没想到,在飞机场被鬼子轰炸后的惨烈场面上见过你一面后,就分开了。你现在在哪里?在哪里?让我上哪里找你去?我想你、想你,你会想我吗?你真的想我吗?”她沉思良久叹了口气、把信装进衣袋里离开灶门口。

  镜头:井边,放前两只大木盆,秀华从井里提上一桶水倒入大木盆里,心事重重的坐在小凳子洗白菜。

  收工的民工们扛着工具,推着木轮小车的从木栅门出来,王华老师、张大狗、丁刚也在其中。在住所前放下工具各自分散。有坐下休息,有的拿木盆到井边打水准备洗涤身上的汗泥。王华老师坐在木头上休息。张大狗从井中打水蹲一边去洗脸。丁刚也去打水,他打水装满了木盆。又提了一桶水倒入秀华洗白菜的大木盆中。

  秀华朝他笑笑:“丁大哥,帮个忙。”两人把一竹筐洗净的白菜抬进伙房。伙房里,秀华切在着白菜,丁刚在一旁用个干净的大竹簸箕接住切好的白菜。。

  秀华眼睛朝外面瞅瞅,回头低声:“丁大哥,我还是按约定称你为丁大哥。丁大哥,有件事我想问问你,请你告诉我。”她盯住丁刚“李超杰他在哪里?”

  丁刚沉默片刻低声回答:“你不该问这些,你问这些干什么?”

  秀华:“我想晓得他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秀华停住切菜刀:“不可能。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哪里,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国军的中校军官,丁主任。你是晓得呢。”

  丁刚迟疑片刻:“你问这些干什么?你不该问这些。”

  秀华:“我不该问这些?我为哪样不该问?他是我、他是我的哥。我为哪样不可以问?”

  丁刚:“我知道你与他的亲密关系,但我不能告诉你,这是纪律。”

  秀华有些焦急:“我晓不得哪样纪律?我不是国军,我不是你手下的兵。我只晓得他是我的哥!我想知道他在哪里?”

  丁刚不断地朝门外和四周张望低声说:“怪了?今天你咋的啦?你要问这些干什么?”

  秀华:“前次云良机场被日本飞机轰炸,你们不去怪日本鬼子,反来怪说李超杰有失职之责,你们难道晓不得他拚死拚活地干活计修机场,不要命地打日本飞机?还受了伤。这些不是他的功劳是什么?”

  丁刚:“知道,肯定知道,怎么会不知道。但战场上,军人对自已的职责都是要负责任的。有功必赏、有错必罚,这是军纪。否则就无法治军,无法服众。但是我们会正确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你们不能为难他,更不能整他,你们把他整到哪里去了?”

  丁刚:“大妹子你要冷静,我们没有为难他,更没有整他,放心。他好好的,在执行新的任务。致于什么任务我不能说,你有什么事?”

  “我当然有事。”

  丁刚:“什么事?”

  秀华:“他家里寄来一封信,要我转给他。”

  丁刚:“就这点事?”秀华点点头。

  丁刚松了口气“早说,拿来。我转给他。”

  秀华:“等等,这是私信,不许你看,也不许你们检查。”

  “喝、大妹子,你倒是很有脾气的。放心,私信我不会看你们的,不到万不得以也不会检查你们的,这也是纪律。。”

  秀华盯住他双眼:“好,我就信你一次。”

  丁刚笑了:“就信我一次?太少了,你可以信我无数次都不会错。大妹子我了解你,你是有勇有谋的人。希望你配合我们完成好这次件务,这也是对李超杰最大的支持。”

  “丁大哥,你放心,我虽然不是军人,也不算是你的部下,但我是个中国人,打鬼子我绝不会害怕,也绝不会后退。”

  “好,秀华大妹子,我相信你,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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