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满城华灯初上。
东市游集街附近,居住的都是低层贩夫走卒,街道较为老旧,沿街全是杂物地摊,巷子里则是赌档暗窑。
虽然勾栏价格便宜,但档次放在京城实在太低,哪怕是刚入夜生意最好的时间点,老街上也没几个人,只能听到勾栏赌档里传来些许嘈杂。
一条赌巷后方的民宅,大门紧闭,过门石上沾着些许泥土,到了夜间基本没人从此地进过。
宅子内部很安静,白天负责挖地道的几个汉子,在房间里用热水清洗泼洒熔石油时沾染的油渍。
正屋之中的房门关着,徐白琳在椅子上就坐,手指轻敲扶手,脸色不是很好看。
曹阿宁则在面前来回踱步。
曹阿宁在宫里长大,又被曹公公教导,以前都是举止冷静从容不迫。
但经历一连串难以理解的怪事后,曹阿宁长期紧绷的心绪再难支撑,显出了歇斯底里的一面,不停低声说着:
“停尸房撞见他,我算他料事如神;逃命被埋伏,我算他。无凭无据的,他怎么会查到的邬王府?
“就算查到邬王府,一点蛛丝马迹没看到,他怎么找到的地道?找到地道就罢了,他凭什么和老拳魁打了个旗鼓相当?他有这本事,第一次凭啥让我逃走?……”
徐白琳也是今天,才从白袍老者口中确认,昨天潜入邬王府,一招败退南宫少烽的人,真是那阴魂不散的催命阎王。
夜惊堂这些天的动向,可以说是离奇到没法解释,不光曹阿宁满头雾水,徐白琳都感觉是见鬼了。
他们自认没有走漏任何风声,停尸房的事情过后,他们为防出事儿,都没敢在京城行动,只是偷偷跑去了广济一趟。
结果可好,几天不见,夜惊堂直接找上了他们背后的雇主,还差点在地道里人赃俱获。
这也就罢了,起初夜惊堂和曹阿宁略占上风,和他打明显弱势;这才几天不见,一掌打蒙南宫少烽;老拳魁去堵路,被两拳直接干愣了,这不离谱吗?
徐白琳思索了下:“夜惊堂能杀周怀礼,武艺肯定不俗,平日里可能在藏拙。至于料事如神……会不会是咱们这边出了叛徒,在通风报信?”
曹阿宁摇头:“下面人都是埋头干活,知道全盘计划的人,就我们几个和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不可能自爆,老拳魁今天才去地道,事前不清楚确切位置……”
曹阿宁说到这里,话锋一顿,看向了坐在屋里的徐白琳——徐白琳从始至终都参与,第一次和夜惊堂遭遇,还被夜惊堂激将,导致官府抓了个活口……
?!
徐白琳神色微僵,继而面露怒色,一拍扶手:
“你怀疑我给官府通风报信?上次不是我身手了得,已经被夜惊堂当街砍死,那阵仗能是假的?”
“今日夜惊堂展现的功力在你之上,上次和你交手,明显有所保留……”
“若非伱在停尸房被夜惊堂堵住,导致他咬着尾巴跟来,我能和夜惊堂交手?你先解释一下,你如何逃出的停尸房!”
“……”
曹阿宁想了想也是,他知道的东西比徐白琳还多,如果说邬王这边有暗桩,那这个人最可能是他……
徐白琳自己都被夜惊堂弄得疑神疑鬼,也没在意曹阿宁的起疑,开口道:
“如果暗桩是你我二人,夜惊堂今天不可能从地道另一头过来打草惊蛇。如今熔石油已经泼了,今明两天必须藏好,如果再出岔子,导致功亏一篑,就是满盘皆输。”
曹阿宁根本摸不清夜惊堂如何追踪,觉得待在这里,有可能还被找上门,就开口道:
“你我分开藏身,明天晚上汇合,再有情况独自逃遁,切勿冒然逃回驻地,以免被夜惊堂顺藤摸瓜一锅端。”
徐白琳点了点头,略微斟酌,又想起了什么,怒道:
“夜惊堂都能单枪匹马和老拳魁过招了,君山台是死人不成?消息都给他们送了,这么久一点动静没有……”
曹阿宁想了想:“上次想借刀杀人,没说武艺这么高,君山台可能没感觉到压力,在想办法暗中运作……”
“再暗中运作,也得有点水花,等夜惊堂把我们解决了,君山台才姗姗来迟,这不白送君山台一个消息……”
“现在说这些也来不及了,先忙正事儿吧。”
徐白琳感觉君山台连‘养虎为患’的严重性都拎不清,实在对不起顶尖豪门的名号,但君山台毫无反应,他们也没办法,当下不再多说,提着黄布包裹的铁锏,离开了民宅。
曹阿宁在屋里负手踱步,看着门外的手下死忠,不知为何,看谁都像内鬼。
但正在用人之际,又不好挨个审查,寒手下的心,想了想便准备让院子里的四五个手下,就地散去自行藏匿,明日再碰头。
但曹阿宁刚走出大门,便听到外面的建筑群间,传来房舍垮塌的响动,以及金铁交击的声响。
哗啦——
叮叮叮——
曹阿宁脸色骤变,知道这阴魂不散的黑衙索命鬼又找来了,连去搭救的心思都生不起,当即飞身逃向了建筑群深处……
——
太阳落下城墙,街巷间暗了下来,街边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巷弄里则昏暗无光,偶尔走过几个行色匆匆的赌客嫖虫。
夜惊堂身着黑色袍子,做寻常武人打扮,在巷子里缓步行走,注意着地面痕迹和来往行人。
此地是贫民区,三个江湖人走一起十分惹眼,为此骆凝和裴湘君只是等在巷口的马车里,以便随时驰援。
这片街区的巷子里,全是赌坊酒肆暗窑,房舍老旧又不隔音,些许勾栏为了勾搭色鬼,叫的还挺大声,骆凝和裴湘君武艺都不低,明显能听到巷子深处传来:
“嗯嗯……好厉害……”
“大不大……”
裴湘君以黑巾遮面,看不到表情,但眼底明显有点异样。
骆凝则眼神冷冰冰的,尽力不去回想小贼糟蹋她时的场景。
可能是有点无趣,裴湘君小声问了句:
“凝儿,惊堂有没有对你说过这些荤话?”
?!
骆凝微微蹙眉,偏过头去没搭理,心中暗道:小贼糟蹋人,嘴都没闲下来过,不是亲嘴就是吃西瓜,哪有空说这些……
两个女子挺尴尬,夜惊堂其实也差不多。
夜惊堂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大晚上走进花柳巷,还左顾右盼,有点阅历的人都知道是准备干啥。
在勾栏门槛揽客的窑姐儿,不时勾手招揽。夜惊堂也如同正常人的反应一样,迅速把目光望去别处,做出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继续行走。
接到的线报,说是可疑踪迹,出现在巷道后方的一间民宅里。
虽然距离还挺远,但夜惊堂为防被有心人‘请君入瓮’埋伏,走的很小心,让鸟鸟在高空侦查可疑动静,自己也一直倾听着巷子两侧房舍里的风吹草动,左手也时刻放在刀柄附近。
就这么走到巷道中段,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
夜惊堂看向不远处两栋房舍之间的小道,想着从那里拐进去,就到了线报所至的民宅附近,结果看见一道人影,大大方方从里面转出,朝他这边走来。
人影身着土黄色布衣,做市井小民打扮,手里握着根用布包裹的长条,气态看起来像是在这里消遣的赌客,有点眼熟……
徐白琳从一人宽的窄道里走出来,本来还在探查周边动静,刚转身走出两步,就发现昏暗巷道前方三十步开外,有个穿黑袍子的高个男子停住了脚步。
虽然光线昏暗看不清脸,但不倒苍松般的站姿,以及斜挂在左腰后面的黑色长条……
?!
昏暗老巷内嘈杂不断,但气氛却在这一刻陷入死寂,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徐白琳并未看清对面是谁,但已经撞鬼好多次,知道夜惊堂这黑衙阎王无处不在,第一时间就猜对了对方身份。
而夜惊堂则有点迟疑,毕竟光线太暗,对方又有所乔装,觉得熟悉但很难确认身份。
而且莫名其妙接到一条线报,而后真的迎面撞上正主,这若不是对方刻意引蛇出洞埋伏,那未免太离奇了。
两人相距半条老巷,对峙了一瞬。
徐白琳终究是江湖上的一方枭雄,心理素质过人,没有露出任何异样,自然而然走向旁边的赌档。
“阁下等等!”
夜惊堂开口叫住,结果前方的人影未曾停步,反而瞬间爆发,撞进了赌档门帘。
唰——
夜惊堂几乎同一时刻动身,重踏泥土巷道疾驰而出,半途一脚抽在房舍外的半截石墙上。
嘭——
石墙当中炸裂,几块砖头飞出,带着骇人破风声砸向赌档门帘。
其中一块砖头直接横着撕拉了赌档木墙,露出了里面尚无反应的几桌赌客。
哗啦——
徐白琳见此脸色骤变,手腕轻翻,青钢锏已经落入手中,当空横扫撕裂了包裹的布匹,击碎了飞砖。
啪——
巷道内霎时间尘土飞扬。
夜惊堂确定犯罪嫌疑人,未曾停步,一脚抽出后,腰间单刀出鞘。
呛啷——
巷子里寒光一闪!
几乎是在砖头爆裂的同时,迅猛无比的刀光,已经来到徐白琳面前。
徐白琳本来今天听说夜惊堂和老拳魁打了个有来有回,他还以为是老拳魁年纪太大不行了。
瞧见这和前些日子判若两人的骇人刀锋,他才惊觉夜惊堂确实是功力暴涨了一大截。
好在以前和夜惊堂有交手经验,八步狂刀为了追求极限速度,招式变化空间又不大。
徐白琳察觉不妙,已经先行一步把铁锏横置身前。
铛——
刀锋撕裂夜幕,自暗巷一闪而过。
外人看去,就好似一道闪电般的白芒,猝然从原地激射而至,直接撞在徐白琳胸口。
而徐白琳连一瞬都没站住,整个人以相同速度被轰出去,身在空中,便抬起铁锏,准备去接环环相扣的第二刀。
但夜惊堂一刀出手,并未连招,而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收,飞身跃上了房顶,扫视周边,以免被暗藏之人伏击。
哗啦啦——
转瞬间,巷子里碎木横飞,响起无数男女的尖叫。
徐白琳双脚落地,还保持着格挡之姿,眼见夜惊堂没补刀,毫不迟疑转身狂奔飞遁。
夜惊堂发现周边没人伏击,远处还传来远遁的破风响动,便知道真挖到了徐白琳等人的藏身之所,当即大喝:
“盯住逃遁之人,切勿轻易接敌!”
从车厢里冲出来的骆凝和裴湘君,见状迅速飞身跃上房舍。
夜惊堂说话同时,已经提刀飞驰过屋顶,追向试图逃逸的徐白琳。
徐白琳本就没啥战斗欲望,瞧见后方还有黑衙高手,直接放弃了和曹阿宁汇合的想法,往城墙方向飞遁,沿途右脚踢飞砖瓦,砸向巷道里跑动的平民。
“啊——”
几个跑动的百姓,当即被砸的倒地头上见血。
夜惊堂见状暴怒,不可能不管不顾,身形暴起如黑色闪电,在巷道左右游移,用刀锋和碎石拦下瓦片。
老旧街区内砖石横飞,尖叫声冲天,宛如忽然炸锅的沸水。
徐白琳靠制造混乱脱身,虽然没半点道义,但此法对付朝廷捕快确实好用。
砖石都砸向远方,夜惊堂纵然身法超绝,左右横跳的情况下,也必然被迅速拉开距离。
夜惊堂知道继续追,徐白琳只会狗急跳墙乱杀人,当下想要停步转身,去追另一头的贼子。
但让夜惊堂和徐白琳都没想到的是,两人刚拉开些许距离,一只穿云利箭,就从暗处激射而出,直射向徐白琳下一步落点!
咻——
徐白琳措不及防,凌空收腿,一锏砸断射向双腿的暗箭,狂奔的身形也因此稍有停顿,落向青石老街。
噗通!
虽然徐白琳落地后就弹起,但夜惊堂反应可不慢,暗箭袭来,就知道徐白琳必躲,身形已经冲到了老街之上,持刀蓄势待发。
徐白琳虽然不惧怕远处射来的暗箭,但格挡箭矢必然会干扰身法,在被夜惊堂追杀的情况下,这几乎是要命的事情,起身后就迅速腾挪,背靠一栋酒楼的廊柱,卡死箭士视野,面向夜惊堂如临大敌。
夜惊堂本以为是黑衙的捕快在暗中放箭拦截,还想再度强攻,但脚步一动,又觉得不对。
踏踏踏……
街道侧面传来两道急促脚步,从方向来看,是在往他背后绕。
??
夜惊堂察觉不对头,当即竖刀立在身前,余光锁死酒楼外的徐白琳和后方巷口。
徐白琳也有点懵逼,见对方不堵自己后路想跑,但又怕另有埋伏,只能仔细感知周边情况。
踏踏踏——
不过刹那之间,一个矮壮汉子,就从巷子里滚了出来,手持铁盾单刀,半蹲在老街上,锁住前方的夜惊堂。
而另一名身材稍高的男子,则落在了房顶,左手持强弓,右手是一杆七尺长枪,现身后就把长枪靠在腿上,把箭搭在了强弓之上。
“……”
月下老街,陷入死寂。
夜惊堂并不瞎,从这两人体型和搭配上,认出了这俩货,是前几天在抱元门刺杀他的专业杀手,心中有点疑惑——他叶四郎的身份,是怎么被这两人发现的?
徐白琳则相当懵逼,看着上方持强弓的黑衣人,略微回忆,错愕询问:
“崩山虎?你当了朝廷走狗?!”
王承景兄弟是燕地游侠,徐白琳则是天南游侠,虽然徐白琳名望更大,但王家兄弟从来都是二打一,综合实力很高,彼此江湖地位半斤八两,常年在江湖走动,互相听说并不奇怪。
王承景刚才就是认出了徐白琳,才出箭拦路,对此开口回应:
“非也。接了个活儿,取此子人头。”
?!
徐白琳听见这话,脸都青了:
“你们来杀他,射老子作甚?没看见老子在被他追杀?”
王二持盾目光谨慎:“此子武艺看起来不低,对你还有杀心。我兄弟二人助你做掉此子。”
“我做你娘!”
徐白琳岂能不明白,这俩人让他当炮灰打前排的意思,当下转身就想走。
咻——
刚刚踏出一步,房舍上的王承景直接开弓搭箭,射向徐白琳去路,箭矢在半空便爆开,化为千百根毒针。
飒飒飒——
徐白琳脸色骤变,飞身躲回了廊柱之后,怒目道:
“王大王二,你们他娘脑子进屎了不成?”
夜惊堂也有点蒙圈儿,谨慎提防的同时,蹙眉询问:
“徐白琳藏在这里的线报,是你俩提供的?”
王承景相当坦诚:“起初不知道是徐白琳,不然会提前和他商量商量。”
“你狗日的点老子?!”
徐白琳听见这话,脑壳血管差点气炸。
王承景平淡道:“是又如何?你不帮忙,我兄弟二人大可先把你打伤遁走,夜惊堂肯定追你,不会来追我兄弟二人。”
“你!”
徐白琳气的满头青筋,转头道:
“夜惊堂,这俩是君山台请来的杀手,要取你人头。我只想脱身,不敢和你缠斗,你最好防着他们俩。”
王二闻言有些疑惑,询问道:
“你从何处知道,我俩是君山台请的人?”
徐白琳怒骂道:“夜惊堂的消息是老子送去君山台的,你们俩憨货能干就干,不干就滚!”
“我只认雇主,不认你。”
王承景再次开弓,指向酒楼廊柱:
“再拖片刻,黑衙总捕便全来了,你不帮我兄弟二人对付此子,就帮我兄弟二人殿后,你自己选。”
“……”
徐白琳知道这俩憨批进退自如,想让他当炮灰打头阵,他根本拖不起,没得选。
三人合力的情况下,确实有把握搞死夜惊堂,徐白琳咬牙怒喝一声,从廊柱后冲出,身形如同出林猛虎。
王承虎当即调转箭锋,指向夜惊堂。
咻——
啪!
羽箭当空炸开,化为千百根飞针。
夜惊堂见状反应奇快,身形暴闪,几乎是在老街上横移,躲开飞针的瞬间,右脚便是一记侧踹。
咚——
王二手持单刀顶盾前压,以防夜惊堂逃遁,对方直接冲过来,着实把他惊了下,手中刀刚抬起,左手圆盾上便传来骇人巨力。
轰隆——
一击之下,身材矮壮的王二,当即连人带盾后仰,摔在了街面上,滑出数丈。
夜惊堂自盾上借力,身形闪电般折返,几乎擦着无数飞针尾端掠过,双手持刀前斩。
徐白琳手持重锏,力道相当刚猛,但速度真跟不上用轻刀的夜惊堂,面对突袭迅速顿足,双手持锏往前横扫。
嚓——
街面火花四溅,夹在雷鸣般的爆响。
双刃相接瞬间,夜惊堂手中刀就偏转带上了角度,从铁锏上擦过。
换做上次,徐白琳手中重锏很难被撼动,但这次却不然,徐白琳只觉一锏砸在了坚不可摧的斜坡上,未能撼动长刀,反倒是在惯性作用下往上打了漂,从夜惊堂上方扫过。
便是这刹那失算,刀锋已经入了怀。
夜惊堂压刀前刺,直取徐白琳咽喉,虽然徐白琳反应迅猛侧闪,依旧在胸口带出了一条血痕。
嚓~
血水飞溅!
徐白琳心神惊悚,知道夜惊堂和上次已经不是一个人,当即想飞身后撤,但刚退出一步,刀光便再度压来。
铛、铛、铛——
仅是王二翻身弹起的刹那,连贯三刀已经落下。
徐白琳一步退步步退,第二刀已经站不住,被劈了个趔趄,第三刀便在迅猛之际的刀势下,被砍得倒飞出去。
徐白琳知道和八步狂刀打到这局面是什么效果,尚未摔在地面,铁锏已经挡在上方,同时怒骂:
“你他娘还看!”
王承景本来的打算,是当渔翁,钻空子给夜惊堂一下。
但着实没料到徐白琳这么不顶用,一个照面就被八步狂刀压死了。
眼见夜惊堂追击,王承景开弓搭箭射向徐白琳落点,同时踢出身侧七尺长枪,身形跟着枪尾冲出。
飒——
夜惊堂一直注意着背后,听见响动就抽刀回闪。
王承景身在半空便抓住了枪尾,眼见夜惊堂从正面突袭,单手猛抖,枪身便发出一声爆响,雪亮枪锋旋转抖动,红缨带起重影,直刺夜惊堂胸腹。
夜惊堂本来想靠骇人速度单刀近枪,但出手就发现,这上次用长鞭的杀手,还是个玩枪的行家,风险有点大,直接一脚踏在地面。
嘭——
老旧街砖炸裂,王承景一枪出手,面前已经没人了。
夜惊堂身法如同鬼魅,避开枪锋,闪到刚刚起身的王二近前,单刀架开王二劈出的一刀,肩头借前冲之势,撞在了圆盾上。
王二武艺不如兄长,下意识顶盾对冲,盾上山崩般的力道传来,当即后悔。
轰隆——
老街上的几丈沙尘被气劲冲散,身形矮壮的王二,被撞的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往后飞去。
夜惊堂撞出瞬间,就用手扣住了铁盾边缘,致使盾牌墙停在原地,飞出去的王二,左臂当即传出‘咔——’的一声脆响,袖袍被扯烂,包扎好的肩头伤口也被撕裂,当即喷出了血水。
呲~
夜惊堂动作行云流水,撞飞王二同时,已经回身猛甩,把圆盾丢向后方。
呼——
铁质圆盾,如同横飞的磨盘,在半空带起沉闷呼啸。
王承景提枪追来,见状双手托枪往上一崩,枪头砸在圆盾上,竟是把圆盾崩成了凹面,往高空弹去。
但也在这一瞬间,身随盾走的夜惊堂,以刀锋架住枪杆,钻入长枪空档,待王承景急步后撤之时,左手抓住枪杆,螭龙环首刀直接掷出,劈向王承景面门。
唰——
王承景脸色骤变,身形后仰躲闪,依旧被旋转的刀锋,在肩头削出一条血口。
徐白琳翻身而起,本想合力绞杀,哪想刚跨出两步,前面的王承景就身形侧移,一把飞旋的长刀,直接对着面门劈来。
铛——
这忽如其来的一下,把徐白琳惊的寒毛倒竖,直接一锏扫开。
而夜惊堂抓住枪杆的同时,右腿已经抬起,一记刚猛至极的侧踹,落在王承景腰腹,瞬间把王承景踹成了弓腰的虾米。
轰——
王二飞出去尚未落地,王承景便往另一头飞去,长枪脱手,后背直接砸向徐白琳。
徐白琳反应极快,一手肘撞在王承景腰侧,把人砸开。
但王承景身形移开的瞬间,徐白琳瞳孔便猛地一缩,瞧见了一道黑袍人影,大步狂奔到了近前,双手持枪绕至身后,气劲暴起的刹那,七尺长枪已经崩成了半月!
轰隆——
月下老街,响起一声闷雷,继而沙尘四起!
夜惊堂一枪劈出,身前老旧街砖,便被轰出来一条长槽。
徐白琳也算名不虚传,仓促之际的情况下,依旧把铁锏架在了枪头末端,没被一枪崩碎脑壳。
但身体根本没法站住,枪锋蕴含的强劲力道,犹如强龙直撞胸腹,把徐白琳砸的半截腿陷入街面,继而整个人犁地般,铲翻了几丈老街,衣袍粉碎,半途口鼻间就咳出血水。
嘭嘭嘭——
连续三声闷响。
交手不过一瞬之间,合围的三人,便往三个方向飞出去。
徐白琳最先落地;王承虎撞烂了侧面的酒楼墙壁;而王二因为吃的招式特殊,被先撞上半空在摔下,竟是最后才摔在街面上,滚出去几圈儿。
当当当——
被崩上半空的圆盾,稍后落地又弹起。
夜惊堂瞬间爆发过后,浑身沸腾气血冲的他有点头晕,三面都是敌人不好找主攻方向,就提着长枪摸了把脸,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怒声道:
“来!有种继续!”
王二飞的最远,但除开胳膊伤口撕裂,并未受什么伤,翻身爬起就瞧见大哥不见了,徐白琳摔在地上,愣在了原地。
徐白琳在地面滑出老远停下后,就迅速撑着铁锏站起,眼神不可思议。
而王承景胸腹正中一记侧踹,受伤最重,没被踹断腰椎已经属于体格强健异于常人,洞穿酒楼墙壁后,摔在地上第一时间硬没爬起来,嘴里含着血沫,难以置信道:
“你是叶四郎?!”
夜惊堂心跳的和蛮牛一样,浑身肌肉都在抖动,扫视一圈,发现三娘听见动静已经驰援而来,便提枪大步杀向徐白琳。
徐白琳被震出了内伤,瞧见夜惊堂转了一圈儿还是准备打他,脸色一白,怒骂道:
“王承景,我干你娘!”
说话间掉头狂奔。
夜惊堂并未受伤,身法不受半点影响。彼此搏杀,老街上的百姓该躲的也早就躲开了。
徐白琳没法制造混乱阻碍,又受了内伤,哪里跑得过,亡命奔逃不过数十步,后方便响起凄厉破风声。
飒——
徐白琳毛骨悚然,飞身侧闪,一锏扫在枪锋之上。
铛——
夜惊堂单枪直入,刺空瞬间,便是一记横扫,砸向徐白琳腰腹。
轰隆——
徐白琳以铁锏挡住横扫,身形当即在街面画出直角,横飞出去撞穿了街边房舍,身在半空就用来了记‘撒手锏’,掷向夜惊堂面门。
这是用锏高手搏命的招式,兵器一丢便任人宰割,威力相当之大。
但夜惊堂都打到这地步了,岂会不防着对方这一手,察觉徐白琳气息不对,就飞身侧闪,下一刻劲风就从面前呼啸而过,刮得脸颊脸颊生疼。
擦擦擦——
重锏穿入房舍,在建筑群间带出一串爆响,不知穿出去了多远。
夜惊堂瞬间回身,眼见徐白琳想跃上房舍逃遁,身形暴起抬手便是一枪,扎在了徐白琳后腰。
嚓——
枪锋透体而过!
刚刚跃起的徐白琳,砸在了墙壁之上,直接面向墙壁被钉在了房舍中间。
“等等!”
一声夹杂闷哼的短促急呵!
夜惊堂只需转动枪锋,就能搅碎徐白琳腰腹,但并未动手,而是抽出了枪锋。
嚓——
徐白琳当即落下,摔在了地面上,腹部贯穿伤血如泉涌,眼神依旧狠辣。
夜惊堂抬枪指向徐白琳:
“老实交代案情,让你死个痛快。”
徐白琳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事儿,被抓住无非死当场和凌迟的区别,根本没求饶的意思,他看着夜惊堂,强忍剧痛咬牙道:
“闯荡江湖,本就是把脑袋挂裤腰带上,死在你手,算我技不如人,但你至少让我做个明白鬼!你到底如何查到这里的?”
夜惊堂见徐白琳死到临头还问这个,就知道对方报了死志,不会求饶用情报换命。
夜惊堂稍加思索,见三娘和骆女侠正在痛打专业杀手,黑衙之人尚未赶来,就收起了枪锋,抹了把脸:
“‘游身掌’是曹公公和南山铁卦张横谷一起开创,你同伙会游身掌,却不是张横谷徒弟,那只能和曹公公有关。恰好邬王去年联系过平天教,说起共谋大业的事儿,我怀疑到邬王身上并不难。”
徐白琳听的这个,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但马上又不解道:
“你为何知道游身掌是曹公公和张横谷一起开创?还有邬王秘密联络平天教主,你从何处得知?”
夜惊堂把枪插在地上,叹了口气:
“燕魂不灭,烈志平天。”
?!
徐白琳听见此言,眼神错愕,作为天南游侠,他自然知道这句大逆口号:
“你是平天教的人?!”
夜惊堂点头:“我是平天教的护法,来京城当暗桩,需要积累功劳,取得靖王和女帝的信任,为教主复辟大燕做准备。”
你娘的!
徐白琳听到这消息,都惊呆了。
但仔细一想,只有这个情况,能解释夜惊堂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只有平天教主才知道的秘闻,武艺还这么离谱……
搞半天是平天教主在背后运作……
念及此处,徐白琳直接崩溃了!
藏身之处被自己借的刀点了,还被借的刀当刀使就罢了。
明争暗斗这么多天,到头来朝廷屁事没干,是另一波反贼,在追着他们打……
这不是让他死不瞑目吗?!
徐白琳想清楚原委后,怒火中烧:
“你平天教是反贼,老子也是谋逆。邬王上门请人,你们不帮忙也罢,还帮着朝廷搞我们,你们脑壳也和那两憨批一样进水了不成?”
夜惊堂摇头:“邬王处于三战之地,根本没法成事儿,我平天教不可能把宝压在你们身上。”
“那你们也不能落井下石呀!都是造反!我们窝里斗,岂不是让朝廷坐收渔翁之利?!”
“邬王不可能成事儿,我需要功劳在朝廷立足,你们是大功一件,不打你们打谁?已经给你说明白了,下辈子……”
“等等!”
徐白琳发现夜惊堂是一路人,求生欲当时就起来了,低声道:
“你信我一次。我们事儿还有几天就能办成,只要把废帝接到邬州,邬王就能借势起兵;不管邬王能不能成事儿,都是祸乱大魏,对你平天教复国大计没任何坏处。你这个节骨眼上搞我们,立下功劳,也无非被靖王赏识,利益哪有挑起诸王之乱大?”
夜惊堂摇了摇头:“废帝保护很严密,你们不可能把人接走。我防患于未然,不比出了事儿亡羊补牢功劳大?”
徐白琳吸了口气,想给夜惊堂讲讲他们准备如何运作,把废帝从云宁侯府弄出来。
但话到嘴边,徐白琳又觉得不对,谨慎望着夜惊堂:
“你给我两天时间,我们定能把废帝接走。”
夜惊堂抬起枪锋,摇头:
“我知道你不信我,不会说实情;在没有把握确定你们能成事的情况下,为防身份暴露,我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
徐白琳咬了咬牙,虽然觉得夜惊堂和平天教关系不假,很想把计划全盘托出拉拢,但理智最终还是压住了求生欲,开口道:
“邬王当年救过我一命,我信不过你……”
噗——
枪锋自喉头一穿而过。
徐白琳瞪大眼睛,用手抓住枪头,死死盯着夜惊堂,鞋子在地上蹭了蹭挣扎。
夜惊堂眼神平淡:“我确实是平天教的人,必须灭口。不过你也死有余辜,下辈子记得当个好人,别再滥杀无辜。”
徐白琳死死盯着夜惊堂,神识涣散前,眼底依旧流露出不甘。
毕竟被朝廷打死,是罪有应得,但被平天教的同行当了投名状,实在让人没法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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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字是后加的,不算点币or2!
一万三千字,算还两章吧or2!
说出来大伙儿可能不信,这几天小区封着,阿关自己做炒米饭,结果炒的太硬,一口下去把后槽牙崩碎了,还好前几天感冒开了点去痛片,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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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游戏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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