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尽,黎明之前。
盆地间的小村落里极为安静,村口的房舍里又亮起灯火,隐隐传来一对母女的低声对话:
“娘,那个坏哥哥长得好好看呀……哎哟~……”
“再胡说揍你信不信?你爹被人打了还夸人家俊,没半点良心,没看到你爹昨晚上疼的直抽抽……”
“咳咳——”
……
斜对面的院子里门窗紧闭。
房间里的油灯早已经燃完,梵青禾环抱着胸脯,侧躺在枕头上,可能是当着男人面睡觉不太好意思,面向墙壁背对着夜惊堂,因为身材曲线比中原女子丰腴些,侧躺着可见腰线大起大落,红纱搭在臀峰上承托出极为饱满的曲线。
夜惊堂自然没盯着姑娘屁股看,坐在桌前闭目凝神,听见斜对面传来的言语,心头也多了几分释然——我就说嘛,我还以为就我疼,看来都一样……
而在村子里当走地鸡巡视半晚上的鸟鸟,此时已经下了班,倒着躺在梵青禾脑袋旁边,睡得十分香甜。
在等待片刻后,夜惊堂见天色快亮了,便起身开始收拾起随身物件,准备待会出发往回赶,因为梵青禾睡的挺熟,动作很轻,以便让她多睡会。
但就在窗外微微发白的时候,村子里忽然安静了几分。
夜惊堂动作一顿,半蹲下来,以手掌贴住地面仔细感知。
床头熟睡的梵青禾,也是有所察觉,先是回过头,而后又迅速坐起来,蹙眉望向窗外:
“什么动静?”
“马队,十几匹,速度很快。”
夜惊堂本以为是从山外朵兰谷路过的马队,但从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来看,马队速度相当惊人,绝不是寻常凡马,而且距离盆地越来越近。
夜惊堂见此,自然心怀戒备,把鸟鸟摇起来丢出了窗户,同时带着兵刃和梵青禾来到门外。
蒋札虎的听风掌也是柳千笙教的,此时发现了异样,从屋里出来,抬眼看向盆地入口,又转向夜惊堂:
“是伱的人?”
夜惊堂摇了摇头,转眼看向旁边的梵青禾。
梵青禾自然是一无所知,稍微思索弄不清缘由,便取来了望远镜,往盆地入口方向打量。
盆地被群山环绕,约莫三里方圆,四面皆可出入,但都是陡坡,适合大队人马进入的,只有东南方小溪流出去的山口。
此时东方已经亮起了霞光,谷内虽然昏暗一片,但四方山顶和谷口的崖壁上,已经能看到晨光。
“唳——”
升至云层之下的鸟鸟,在侦查四野过后,发出了示警信号,继而就在高空来回穿插。
夜惊堂眯眼仔细看去,却发现鸟鸟在追杀一只黑色游隼,不过刹那已经把游隼撵到了群山之间。
夜惊堂察觉形势不对,就吹了声口哨,让鸟鸟不要深追,同时道:
“有人杀过来了,快让韩先生他们退到安全地方。”
蒋札虎回头吩咐媳妇带着闺女随十余名族人往群山深处转移,他则站在村口,蹙眉等待。
踏踏踏——
很快,雨点般的马蹄轰鸣声,自群山之间响起,不过刹那间已经来到盆地入口。
夜惊堂按刀而立抬眼望去,却见盆地入口淌入金色霞光,随着马蹄声渐近,首先冲入盆地的是一匹金甲烈马,而后是十余匹塞北名驹。
后方马匹上皆是携各种兵器的武人,虽然衣着扮相并不统一,但前面六个坐下一水的白鬃狮子马,还是显示了这群人的身份——北梁左贤王帐下白枭营的人。
白枭营的名字,对西海诸部乃至北梁江湖来说可谓谈之色变,其并非军队,而是左贤王的门客。
因为北梁疆域太大,又地广人稀,京城很难遥领,左贤王李锏可以说就是西北数万里疆域的帝王,而其本身也位列四圣之一,对人才来者不拒也不计前嫌,为此投奔到左贤王门下的武人极多,用‘门客三千’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这些人有北梁犯了案的悍匪,有大魏难以立足的江湖狠人,也有追名逐利之徒,虽然成分复杂,但共同点是有点本事,且擅长方面五花八门,被统一编入白枭营后,担任左贤王的耳目喉舌,掌控着北梁官吏乃至西海各部的情况。
能骑价值不菲的白鬃狮子马,说明这几人其皆是左贤王近臣,放在白枭营中都属于高层统领,平时依仗左贤王背景,单枪匹马都能在西海各部横着走,一次性来了六个,阵仗不可谓不大。
六匹白鬃狮子马已经算气势如虎,但和最前方一骑比起来,此时还是显出了小巫见大巫之感。
十余人纵马冲入盆地,在背后带起漫天尘土,而走在最前的则是一匹雄壮烈马。
烈马浑身披挂鳞纹金甲,在晨曦下熠熠生辉,体型比后方的千里名驹都要大一圈儿,四肢健硕腹如滚石,率队狂袭如走地龙蟒,声势甚至不输女帝的那匹胭脂虎。
而马背上坐着的,则是个同样身着金甲的男子,外罩青色蟒纹披风,头戴金盔面甲,看不到面容,但背后白发飘摇,配上手中过丈长槊,飞驰间犹如踩着霞光从天而降的金甲神将,刚刚踏入谷口,便让人感受到了几分居高临下恐怖压迫力。
梵青禾瞧见这身白发金甲的装扮,眼神骤变,如同见了阎罗鬼差一般,低声道:
“是左贤王,快跑吧。”
夜惊堂其实不用提醒,光看见对方这身僭越至极的装束,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左贤王李锏实际年龄已经过六十,但放在南北两朝六位武圣之中,年纪还算比较小的,不光武道造诣超凡入圣,西北数万里疆域也在他治下,可以说当世地位和武艺都走到了顶点。
虽然左贤王有点虚吕太清,但吕太清是南北两朝最大教派的掌教,光把名号摆出来就知道是活神仙,换谁碰上都得虚半分。
而左贤王作为步入圣境的武人,基本上已经算跳出了俗世江湖的范畴,武魁单枪匹马撞上只有跑的份儿,能不能跑掉还得看运气。
蒋札虎虽然目标是奉官城,但那终究是目标,现在显然还差了不少火候,瞧见左贤王带人杀来,脸色沉了几分,回头看了看往山里飞遁的家小,开口道:
“劳烦夜大人护送岳父离开,我拦上一拦,给你们争取时间。”
梵青禾见此就想拉着夜惊堂赶快走,不然可能连逃的机会都没了。
但夜惊堂看得出形势,他和蒋札虎联手,指不定还能有点谈判的余地,让蒋札虎独自去殿后,那肯定是有去无回必死无疑。
夜惊堂稍微沉默了下,翻身上马,提着鸣龙枪,朝谷口走了过去。
蒋札虎见状,也没有再言语,翻身上马并肩而行。
梵青禾自己没了,都不能让夜惊堂出事,当下自然也跟在了后面……
——
红日破晓,在盆地里洒下万丈金霞。
气势森严的十余骑,并肩立在谷口齐膝深的草地上,遥遥望着走过来的三人,虽然有所依仗,但两个巅峰武魁压过来,他们这些跟班说没压力,那也是不可能的。
杜潭清此时已经归队,骑马站在金甲骑士的右侧,示意盆地里被碾出来的几个大圈儿:
“昨天两人便是在这里交手,多少都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
左贤王李锏带着面甲,只能看到满头白发随着晨风飘舞,古井无波的双眼透过眼孔,看着最前方骑黑马持长枪的年轻男子,开口道
“这骨相和天琅王相差无几。和天琅王较量数十年,如今能再遇故人之子,也称得上幸事……”
而身后,曹阿宁、许天应也被裹挟而来当了跟班,发现左贤王亲自到了场,感受可谓心如死灰。
按照曹阿宁的判断,夜惊堂加蒋札虎,应该是打不过左贤王的,这就和许天应打夜惊堂一样,同级别才有较量的资格,弱一线就是全方位差一点,实战直接被对方当狗遛,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区别并不大。
他感觉夜大阎王今天凶多吉少,当下最稳妥的选择,肯定是站在左贤王这边,想办法参与围杀交个投名状,彻底博取左贤王的信任。
但曹阿宁见识过夜惊堂有多邪门,真不相信势如破竹的夜大阎王,能在这种小地方翻船,如果他今天没作为甚至火上浇油,夜惊堂又跑了,那他怕是活不过这个月。
为此瞧见双方即将发生冲突,曹阿宁心急如焚,苦思冥想许久,顶着压力上前些许,恭敬来了句:
“王爷,恕在下斗胆直言,家师曾说过‘宁惹老仙,不踩新苗’,江湖上的老神仙再霸道,闯荡多年武人心中总是有个底,且不会出现太大变数;而新苗子不一样,古往今来的豪杰经历皆不同,但成长期无一例外都是谁碰谁死,和其产生冲突,阅历再老道的人,也猜不出对方能变出什么花活……”
曹阿宁师承曹公公,虽然本身武艺不行,但师承这东西,无论是在南朝还是北朝都是认的,不然以他的武艺,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左贤王听见这话,明白其意思,对此道:
“能被踩死的,都成不了豪杰;而最后成事者,年轻时必然逢凶化吉气运通天。曹公以结果下定论,以偏概全了。”
曹阿宁有一句提醒就足够了,事后左贤王吃了亏,自然会想起他的叮嘱。
几人闲谈几句,三匹马已经来到了谷口附近,彼此相距一箭之地,中间是随风飘舞的杂草与霞光。
夜惊堂骑马站在中间,扫视十余人一眼后,目光集中在金甲烈马之上,遥遥开口:
“阁下就是北梁左贤王?”
左贤王单枪匹马在前,倒也没急着动手,不紧不慢道:
“当年燎原一战,天琅王被本王斩于马下,你我是不共戴天之仇,遇见本王,你该跑的。”
夜惊堂要是能无损脱身,早就跑了,但左贤王的马肯定比他们快,轻功怎么想也不可能比他们慢,掉头就跑除了挫自身气势,没任何意义。
眼见左贤王直接挑明来意,夜惊堂手腕轻翻,取出了块金牌:
“在下夜惊堂,大魏天子亲封武安侯,黑衙副指挥使,携圣令暗中护送梁王幼子入琅轩城商讨通商事宜。左贤王是想代梁帝撕毁两朝停战盟约,挑起边关战事?”
?
此言出,盆地里忽然安静了下。
蒋札虎和梵青禾余光瞄去,见夜惊堂手里拿着快‘如朕亲临’的金牌,眼底不由显出讶异。
而左贤王麾下门客也是眉头一皱,杜潭清瞧见这牌子,知道事态有点失控,回头询问:
“他是夜惊堂?”
夜惊堂成为刀魁的事儿,基本上已经传遍南北两朝,但和女帝的关系远近,京城都没几个人知道,更不用说万里之外的北梁。
曹阿宁见此,上前答应道:
“应该是。我以前帮邬王营救废帝,谋划便是被夜惊堂挫败,我结义兄弟徐白琳更是被此人所杀,柳千笙柳老也是被此人擒获,这还是第一次瞧见真人。”
许天应见状,也咬牙切齿补充了一句:
“燕王世子行刺的计划,也是被此人破灭,我师父便死于此贼之手!”
杜潭清微微点头,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和夜惊堂都有血海深仇,杀心很重。
为此他还蹙眉安慰了一句:
“此事涉及两国邦交,不要被私仇冲昏头脑,要以大局为重,听王命行事。”
说完后,杜潭清看向左贤王,询问当前该如何处置。
毕竟两国停战通商,是两国天子互通国书定下的决议,涉及到南北两朝方方面面。
左贤王李锏权势再大,也是‘王’不是帝,作为臣子擅杀南朝外使,若是导致两国再起兵祸,梁帝怕是得提刀从燕京杀过来问问他是不是飘了。
左贤王正面抵御梁洲军和崖州左路军,现在起战事影响有多大,他远比一个门客清楚。
但他当年亲手平定了西北王庭,而夜惊堂显然有重整西海诸部的资格,如今还和南朝女帝关系密切,他要是能做出放虎归山的事儿,那也不配坐在现在的位置了。
眼见夜惊堂自报家门,左贤王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
“既然是南朝国使,远道而来本王岂能不尽地主之谊,还请夜大人随本王前往平夷城,等本王上书魏帝验明身份,自会亲自送夜大人出关。”
夜惊堂要是真跟着过去,就算不莫名暴毙,也得以天琅王世子的身份,被直接送去燕京当质子,能恢复自由身除非是梁帝脑壳进水。
为此夜惊堂直接道:“公务在身,需要即刻折返复命,王爷的好意在下心领,改日必回登门拜谢。”
“你下次登门,是来杀本王还是谢本王,你自己心里清楚。”
左贤王没有那么多废话,直接抬手挥了挥:
“你束手就擒,本王还得上书魏帝,探探南朝的口风,你不一定死。如果继续油嘴滑舌,本王只能认为你冒充外使借机脱身,你拒不受捕乃至还手,都是意图刺王杀驾,本王格杀甚至不用给南朝赔礼,该怎么选,你自己心里清楚。拿下。”
“诺!”
身后六名白马门客,当即提着兵刃上前,朝三人压来。
夜惊堂提着长枪眉头紧锁,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当下也没再言语,和蒋札虎余光对视一眼,统一了意见——设法打退,打不退就各奔东西。
梵青禾哪里敢让夜惊堂落入左贤王手上,当下也是从马侧取了根软鞭,望向了杀过来的六人。
——
蹄哒、蹄哒……
万丈金霞光洒在盆地之间,奔腾如雷的马蹄声远传千山。
六匹白马,犹如在茂密草地上急速穿插的六条白龙,四骑在前,两骑从左右绕向背后,展开合围之势。
夜惊堂三人骑马站在盆地之间,目光停留在谷口的金甲身影之上。
眼见距离拉近到三十米开外,夜惊堂眼神恢复了宁静,右手轻翻横举起鸣龙枪,枪锋向前直指左贤王,继而手腕猛震。
嘭——
墨黑枪锋剧颤,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九尺枪身便裹挟气劲冲出,激射过茂密草地,枪身旋转直接在草地上卷开一线长槽。
飒——
尖锐破风声响近乎刺耳!
四名处于前方的白马武人,心里知道对面站着的两人是谁,岂会有半点大意,发现夜惊堂动手,皆是目光惊悚,齐齐跃出马背往左右躲闪。
但他们马上就发现,鸣龙枪射的是左贤王。
虽然知道左贤王不可能被这种程度的攻击所伤,但作为贴身高手,四人还是下意识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擦身而过的枪锋之上。
便也在此时!
呛啷——
盆地内猝然传来一声出鞘脆响。
夜惊堂双脚发力紧随长枪冲出,身形如同奔袭狂雷,半途螭龙刀出鞘,在左前方武人注意力分散的一瞬间扫到了面前。
被突袭的武人手持长刀,甚至还没来得及把注意力拉回来,就发现一把银色长锋从眼前一扫而过,继而胸腹传来巨力。
嘭——
半空血水飞散!
夜惊堂凌空一脚踹在武人身上,武人身体飞出去,被斩断的脑袋依旧保持错愕目光悬于半空。
而夜惊堂也借力在空中折返,顺势抓住了丢出的长枪,不过瞬息之间已经越过白马,杀到了右前方的武人之前,一式黄龙卧道当空砸向。
轰隆——
右前方的剑客,有了同伴垫背,反应稍微快了半分,本能抬手一剑刺向劲风袭来的方向。
但一个寻常宗师,去对付一个落入绝境正在舍命突围的巅峰武魁,能抬手做出反击,已经是他此生江湖路的最高成就,根本没法去奢求太多。
长剑刚刚出手墨黑枪锋便当空劈下,三尺长剑触之及断,枪锋毫无阻碍的劈在脑门上,裹挟的浩瀚气劲也在此时爆发。
嘭!
当空顿时爆出一团血雾,无数肢体残骸往四方飞散,等落地时只剩一双小腿。
两招不过一闪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余地。
距离稍远的四骑,见状骇的肝胆俱裂,哪里还敢上前半分,落地后往回飞遁拼命拉开距离。
而左贤王背后山剩下的七八人,也眼神惊悚下意识驱马后退了几分。
夜惊堂眨眼连斩两人,落地瞬间便再度爆发,想要清理掉所有杂鱼。
但左贤王家业再大,门客也不能白给,有两个人垫刀试探出夜惊堂深浅足以,待夜惊堂再度暴起之时,左贤王握马槊的手也是微微一紧!
轰隆——
爆响声中,整个盆地都在此刻骤然一静。
夜惊堂持枪狂袭,尚未冲出三丈,余光忽然发现一道明黄残影,从侧面闪身而来,甚至没看清完整身形,便已经来到了一丈开外,单手持马槊顺势抽击,带起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抽击便如同小孩在拿着树枝抽草叶,没有任何技巧性可言,从出招姿势到身法站位都相当随意。
但这一枪却蕴含摧山撼城般的力道,朔锋所过之处连草叶和黑土都被卷起,如同裹挟一道大浪,朝着面前铺天盖地压来。
!!
夜惊堂眼神少有的显出惊悚,以前在云梦泽见识过璇玑真人信手拈来的一刀,当时就觉得离谱,而这一记横抽,完全就是当时那一刀的完全体,大巧不工直来直去,能指出一百种破绽又如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连看清都是奢望,更不提破招反击。
轰隆——
夜惊堂反应堪称非人,瞬间拉枪回防,知道肯定站不住,为此提前后撤以免承受不住的气劲全数倾泻在身上。
而槊锋砸在鸣龙枪上的瞬间,夜惊堂便感觉被体型如山岳的龙蟒撞了一下,双臂当即短暂失去知觉,眼前的视野也瞬间化为残影,等再恢复时,左贤王的身影已经到了数十丈开外,如果不是骨头肌肉够结实,这一枪绝对能把他抽散架。
蒋札虎并没有站着看戏,在夜惊堂暴起之时,已经紧随其后冲出,本来想解决掉左侧的敌人,发现夜惊堂被突袭,又转瞬折返驰援。
左贤王一槊抽开夜惊堂,也没啥章法,就是抬槊回抽,犹如在军阵中无双割草,裹挟浩瀚气劲再度劈向蒋札虎。
蒋札虎昨天刚吃亏,今天长了记性,眼见左贤王枪势太快,便刻意慢了半拍,待槊锋从面前扫过瞬间,整个人便全力爆发往前弹出,孤身进枪右手一记炮拳,直击左贤王面甲。
轰隆——
这一拳是蒋札虎为掩护家小逃离的搏命一拳,把此生武学凝炼到顶点,拳风如猛虎啸山声势惊人,但距离左贤王还有两尺,还是被一只手挡住了去路!
咚——
左贤王左手准确无误拦住炮拳,身体如同黄金铸造的雕像,稳若磐石没有任何反应,背后的草地却被凄厉拳风掀开,犹如滚石砸入湖泊掀起了扇行水浪。
“喝——!”
夜惊堂被一枪抽出去,尚未落地就将鸣龙枪插入地面,长枪崩成半弧,整个人直接弹了回去,凌空一式青龙献爪,直刺左贤王面甲眼孔。
而蒋札虎反应奇快,一拳被截停,当即往前猛扑,试图抱住腰身限制左贤王身位。
梵青禾同样没有看戏,身法也跟得上两人,知道暗器没法破防飞驰到附近甩出长鞭,卷住了马槊的槊杆,用力往回猛拉。
三人眨眼合围,配合可谓无间,换成任何一名武魁,可能都得折在这里。
但左贤王作为四圣之一,方方面面就是要快过三人。
眼见蒋札虎想要抱住身体,左贤王脚尖一点,整个人便如同窜天猴,冲天而起霎时间消失在了蒋札虎面前。
左贤王手里的马槊也未曾脱手,而是抖枪猛震。
啪——
全力猛拉长鞭的梵青禾,只觉难以抗衡的气劲只攻肺腑,整个人被拽得一个趔趄,鞭子瞬间脱手,发出了一声闷哼。
夜惊堂心神高度集中,一身武艺在此刻催发到极致,眼见左贤王飞身腾空,直接一脚重踏在扑空的蒋札虎背上,整个人紧随其后冲天而起,一枪直刺左贤王下盘,想绕过甲裙刺向双腿之间。
夜惊堂这反应不可谓不快,连左贤王眼底都显出几分惊疑,觉得这小子年纪不大,但已经青出于蓝,肯定比末代天琅王要厉害,未来更是不敢想象。
但左贤王早已不是多年前和天琅王交手的年轻王爷,而是一身武艺练至大成的北梁武圣,彼此差距不是一点反应能弥补的。
两道人影如同脱弦之箭,从盆地外围冲天而起,刹那间到了七八丈的高度。
夜惊堂持枪前刺,但手中枪锋和左贤王的距离却在拉远,很快上升之力到了强弩之末,身形开始自由落体,而左贤王才达到最高点,当空翻身,反客为主一枪扎下。
飒——
夜惊堂暗道不妙,身在空中无处借力,正想枪锋脱手往上方猛掷干扰,以免落入被高打低的尴尬境地,余光却忽然发现不对,继而就看到了足以铭记一生的惊艳一幕!
轰隆——
盆地外围的土丘上传来轰鸣,泥土炸裂出现一个巨大凹坑。
夜惊堂余光只见一条白线,从极远处划过长空,几乎把草地一分为二,尚未看清是什么东西,已经来到了当空下坠的左贤王侧面。
左贤王本来眼神古井无波,此时却骤然色变,本来完全感知不到的气息,都在此刻产生了几分凌乱。
毕竟左贤王再武圣也不是真神仙,跳到半空下坠,他也没地方借力腾挪闪转,只要打得到,那就是活靶子,和正常武人没区别。
眼见被不明强者偷袭,左贤王当即回转枪锋扫向侧面,同时也看清了来人。
来人身着锦袍、头竖玉冠,面着白色玉甲,身材极为修长,双手托着两根寒铁长锏。
铁锏在晨曦照耀下带起了两条白虹,全力爆发不过眨眼一瞬,已经来到近前。
铛——
左贤王一枪横扫,愕然发现来人竟然不比他弱多少,槊锋触碰瞬间就被砸弯了槊杆,而身在空中无处借力,整个人也为此旋转了半个身位。
来人左手锏扫开长槊,同样旋身一圈,右手锏顺势当空猛抽,直接砸向左贤王头颅!
双方都没有什么章法,硬要形容的话,就是铆足力气瞅着命门往死里打,根本没有半分留手迟疑之处。
左贤王不过一瞬间就明白对方是‘黄雀’,冲着杀他来的,眼见避无可避,也不敢拿脑袋接重锏,当即抬起了左臂。
轰隆——
一声爆响!
在外人看去,左贤王刚刚冲天而起,便又往地面激射。
夜惊堂先行落在地面,发现有高人相助,自然是抓住了机会。
眼见左贤王面向上方,倒着从空中砸下,他落地瞬间便是全力一枪,直刺左贤王脊柱。
嚓——
金铁交击的爆响身中,鸣龙枪贯入金甲。
但左贤王敢背面向敌应对上方,心里就有把握,这致命一枪临身时,便强扭腰身避开了要害,虽然贯穿宝甲刺入血肉,但尚未触及命门,左贤王便一槊刺入地面,借力往侧面腾挪,在空中带出一线血珠。
嚓~
而双锏大侠紧随其后落入地面,脚刚粘地又再度弹起,不等左贤王稳住身形,便是双手交替猛抽。
轰轰轰——
夜惊堂提枪追击,发现这位大侠不是一般的霸道,不过刹那之间,就对着抬槊格挡的左贤王连砸十几下,被砸出了半里地,沿途留下一排炮弹坑。
蒋札虎和梵青禾没料到还能有这种大佬冒出来解场,眼见有克敌的机会,当即从另一面包抄,和夜惊堂左右合击。
左贤王单打独斗,完全能应付这持双锏的疯子武人,但凌空被偷袭受伤,落地失了先手又被两个武魁夹击,梵青禾还抽冷子偷袭,显然没法再从容招架。
再连续被轰了三枪两拳外加七八锏后,左贤王终是再难抵抗,闷咳了一声,全力爆发一槊横扫千军:
“喝!”
爆喝声中,长槊扫过大地,带起的强风硬生生压倒了半个盆地的草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扇形半圆。
而合击四人也迫于这以命换命的锋芒,被逼停了攻势。
左贤王借此机会,转身就朝着群山狂奔逃遁。
夜惊堂见此追了几步,就想停下来脱离战场,毕竟左贤王底蕴太厚,逼急眼死之前换一个问题真不大。
但他和蒋札虎准备不追穷寇,前面的大侠可没这意思。
平天教主位列俗世江湖第一很久了,自觉很厉害,但也不敢轻易挑战二圣,所以一直闷头在家里修炼。
而如今逮到个落单的北梁武圣,只要打死她就能和二圣平起平坐,岂能就这么简单收手。
至于打死左贤王会不会引起大风波,她完全不用去考虑,毕竟她是平天教的反贼头子,北梁隔着大魏打不到她,大魏更不会帮她背锅,到时候事情往平天教头上一推,北梁总不会为这个和大魏开战吧?
为此平天教主提着双锏,杀气腾腾闷头猛追,此景看的左贤王和夜惊堂等人都怀疑她是不是和左贤王有杀父灭族之仇。
夜惊堂提枪追杀,发现这大侠抱着必杀之心,他被解围总不能先跑了,只能跟着追杀,同时试图商量两句。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这锦袍大侠,飞驰到了盆地外围,稍微转向一把搂起了个跑过来的青衣女子,然后继续追杀。
夜惊堂本来还想着——这大侠真讲究,追杀对手都不忘把红颜知己带上——但定睛一看……
这他妈我媳妇!
夜惊堂眼神震惊,瞬间明白了前面的疯批大侠是平天教主,又惊又喜之下差点跑成顺拐。
而骆凝被抱着狂奔,也不敢光明正大高呼什么的,只是回头看向追逐的三人,悄悄使眼色,示意夜惊堂别追了,赶快回去。
但夜惊堂刚才可能停步,现在是绝不能让两个人去涉险了,当下再无顾忌,提着枪全速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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