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是萧风扶着嘉靖坐在了龙椅上。
朝堂中响起了一阵唏嘘之声,既像是情理之中,也像是意料之外。
唏嘘声中又分成几类,有欣慰的,有遗憾的,有不解的,有释然的,有平静的,有激动的……
嘉靖重病未痊愈,脸上依旧红扑扑的,看着格外喜庆,眼睛也努力睁得大大的。
见惯了他闭眼睛的群臣又是一阵唏嘘,人啊,总是越到缺什么的时候,越想要什么。
之前眼睛随便能睁的时候你偏要玩深沉,闭着。现在烧得眼神儿迷离,还拼命要睁开……
嘉靖身上穿着龙袍,萧风依旧是青衣白袍。老的袍子在战斗中碎裂了,换了件新的。
萧风看着宫殿内外的人山人海,以及很多人打出的横幅,忍不住莞尔一笑。
横幅的内容大都是诸如以下这一类的。
“醉仙楼恭贺萧天师归来!全场七折!酒水免费!”
“大碗儿居庆贺大明击败外敌!吃大碗儿酒菜,享精彩人生!”
其中一幅横幅因为字数太多,不得已写了正反两面,两个扛杆的人来回交换位置,保证大家都能看到。
“天赐营造,品质保证,热烈庆贺朝廷击败叛逆,秋风夜雨楼倒塌已出责任鉴定!并非营造不精,实在是萧芹的头太硬了!”
等大家渐渐安静下来,萧风才开口,语调不高,却人人都能听清。犹如春风虽柔,却行千里。
“今天在场的,有朝堂百官,京城百姓,各国使节,可称天下大会。
大家知道,之前萧芹篡政,师兄为了大明江山的稳定,禅位给了我。但我当时生死未卜,尚未接受。”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现在这件事的主动权完全在萧风手上,那就是他接受与否。
禅让皇位这事儿,是不能后悔的。从没听说过今天禅让了,明天后悔了又不禅让的。
所以即使嘉靖现在反悔了,他也不能说出口。何况大家心知肚明,他现在就是反悔,也未必好使。
也许徐阶、高拱还会站在嘉靖一边,充其量加上个摇摆的张居正。但其他人,估计都会站在萧风这一边。
这是朝堂百官的态度,地方督抚的态度几乎不用猜。原本萧风名不正言不顺的时候,估计都有撺掇他当皇帝的。
现在萧风能名正言顺的当皇帝,那些地方督抚没准暗地里黄袍都预备好了,就等着一拥而上给萧风披上了。
百姓的态度更不用猜。嘉靖虽然不算暴君,但在民间声望的好转也不过是近些年的事儿,一大半还是因为萧风。
嘉靖原来唯一能和萧风对抗的力量,就是京城的武装力量,包括禁军和厂卫。
可现在,经过小春子和萧芹一通折腾,锦衣卫死伤殆尽,东厂一群反叛,禁军已经被勤王兵马控制。
嘉靖其实已经一无所有了,连身边的黄锦都武功尽失,当真是毫无反抗之力。
所以现在,嘉靖和裕王,也只能和其他人一样,等着萧风表态。
萧风淡然道:“昨日在萧府里,我和师兄促膝长谈,已经拟定几道旨意,今日朝会先宣布,再说禅让皇位之事。”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还有比谁当皇帝更大更重要的事儿吗?
还要先宣布其他的,这不是不分轻重缓急,火烧眉毛还耍帅,Jc进屋仍不停吗?
萧风看着嘉靖,嘉靖犹豫了一会儿,红扑扑的脸蛋上带着一点点的挣扎和不甘,有些哀怨地看着萧风。
萧风用温润如玉的目光,微笑着,亲切地看着嘉靖:“师兄,我真的是为你和孩子好。”
嘉靖叹了口气,最终点点头,指了指面前的几道圣旨:“黄伴,你来宣旨吧。”
黄锦看了萧风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似乎是在说,你小子,今日终于原形毕露了,再也不装了。
黄锦拿起一道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今日起,解除女子为官最高品级限制。解除技科官员最高等级限制。
废除乐户、军户、匠户、农户等制度,大明百姓皆可科考入仕,自行择业!
大明废除教坊司,废除一切死契奴仆制度,奴仆只可雇佣,不可私属,不可伤身害命!”
台下爆发出一片欢呼声,并没有人表示反对。嘉靖看了萧风一眼,萧风笑了笑,小声说道。
“师兄,你看,没人怀念这样的制度。也许我们觉得这是为百姓好,可百姓只希望能多条活路。”
黄锦又拿起第二道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今日起,大明成立各级百姓代表制,由各级百姓推举代表,参与国事讨论,官员任免。
廉政院与都察院合并,改名为监察院,百姓对官吏不满,对官府不满,皆可上告。”
这个制度萧风离开前已经在试行,但现在正式确认并扩大化了,明确了与百姓共治天下,而不是只与读书人共治天下。
百姓们又是一阵欢呼,官员们则有些五味杂陈,不过有了这几年的铺垫,倒也不是不可接受。
黄锦又拿起第三道圣旨,心里十分感慨,宣了一辈子的圣旨,想不到有一天圣旨也会批发,宣读居然也成了个体力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今日起,大明宗室不再发放俸禄。宗室已有财富,上报朝廷后予以保留。
宗室再无司法特权,亲兵收归为朝廷军队,但允许私人雇请保镖护院,数量不限。
宗室再无从业限制。士农工商,皆可为之。现有赤贫宗室,朝廷应优先提供工作。”
这一次的欢呼声如同山呼海啸一般。其实百姓不傻,谁都知道大明每年要花多少钱供养宗室。
之前萧风舌战群王,成功消减了供养。但因为宗室不允许参与社会工作,也没有办法完全取消。
这次彻底取消了供养,是因为放开了宗室们从事工作的机会。而且保留了他们的已有财富。
当然不排除一部分宗室心里不爽,可是不爽也没办法。当初不让你干活所以养着你,现在自己养自己吧。
但一众大臣面面相觑后,徐阶终于开口道:“萧大人,当初太祖定下宗室供养,其实是为了防止宗室掌权,危及皇位。
如今宗室可以从政,也可以带兵打仗。手握利器,杀心自生,若有野心之辈,只怕会生乱子吧。”
萧风笑了笑:“若是想夺皇位,不姓朱的也会有野心,比如萧芹。若是不想夺皇位,姓朱又如何?”
徐阶心想你这例子倒是对,可是人们怎么会不想争夺皇位呢?姓朱的争起来,总是比别人更容易些吧……
黄锦拿起最后一道圣旨,展开后,没有马上读,而是看向了嘉靖。嘉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今日起,大明皇帝,不再执掌兵权,不再任免大臣,不再超越律法。”
昨夜萧府中,嘉靖、裕王、萧风三人争论,黄锦执笔,这最后一道圣旨争论得最为激烈。
“师弟,你把西苑给朕加上,西苑是朕呆了半辈子的地方,朕有感情!西苑永远是皇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
“大明律法规定皇帝现有的皇庄、私产、皇宫以及西苑皆为皇帝所有,神圣而不可剥夺。”
…………
“师父,皇帝不能选秀女了,我认了,可是我总有认识其他女人的权利吧。
万一有女子就是喜欢我怎么办?你自己三妻四妾的,难道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
“皇帝不再有征选秀女之权,但有在宫中召开宴会之权,若有女子愿意赴宴,朝廷不得阻拦。”
…………
“师弟,你之前说过,朕虽然是明君……算是明君吧,可朕的子孙们肯定有不成器的。
万一出一个吃喝嫖赌的,把家产败光了怎么办?这不是杞人忧天,须知吃喝嫖还好说,赌可是无底洞啊!”
“父皇,儿臣万万不敢。儿臣从不赌钱,吃喝随意,嫖……也很适度,父皇此话,让儿臣十分惶恐!”
“载坖,朕没说你,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朕说的是后世子孙……”
…………
“敢与皇帝及太子、太孙赌博者,死罪!没收一切赌资!若皇室资产真的输没了,朝廷按每月五百两发放生活费!”
…………
“师弟,五百两是不是太少了点,这一大家子人吃马喂的,你问问黄伴就知道了,肯定不够啊。你再给加点!”
“师兄,你真的希望后世子孙身边,还有老黄这样的公公吗?”
“……黄伴,你……怨恨过朕吗?”
“……万岁,老奴从没怨恨过万岁,老奴只怨自己的命。每个太监,都会怨恨自己的命。”
…………
“大明取消宫中太监,以宫女代替。宫女皆为雇佣制。
京城锦衣卫全体殉国,大明取消锦衣卫建制,外地锦衣卫,按等级分配各地官府任职。
东厂谋逆,祸乱大明,依法论罪,取消东厂建制,无罪者按等级分配各地官府任职。
萧芹祸乱禁军,鱼龙混杂,攻打直隶,屠杀平民,逐一审问,依法论处,剩余禁军调防使用。”
…………
“师弟,没了锦衣卫,没了东厂,谁来保证皇宫的安全呢?
虽然皇帝无权,杀也无用,可毕竟有钱啊!万一有人贪财来抢劫怎么办?”
…………
“皇宫、西苑等各地私产,均有朝廷派禁军护卫。敢抢劫皇帝者,死罪!”
…………
“师弟,就这样吧,差不多了,很周到了。
陆炳……是最后一任锦衣卫指挥使;黄伴,是最后一任太监之首。
朕……是大明最后一个真正的皇帝。这也是宿命吧,挺好,挺好的。”
「大明锦衣,大明内相,大明皇帝,自太祖始,自今日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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