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之一的白露,刚过。
本应一片丰收景象的辽南,却是处处萧索。
整个辽东在五月、六月,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整天下雨。
庄稼受到极大的破坏。
粮食的价格出现了大幅增长,达到每斗米一两二钱。
这给本就生活极度困难的百姓,带来了更大更严重的危机。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走投无路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
一时间,整个辽东无论是大明还是后金都遍地烽火。
具体到了金州。
不知道是谁告诉饥民和山贼,金州城里囤积着大量的粮食,而且守卫城池的士卒不到一百。
这让饿到发疯的饥民和山贼合成一股力量,开始朝着金州城集结,准备攻破城池,进城抢粮食。
事实上,金州城里存粮并不多。
这些粮食是王化贞拨给金州,因质量不好、数量不多,杨承应懒得浪费人力运来,就存在金州城里。
至于守城士卒有三百人。
北方有辽阳及其他三卫挡着,不用担心后金立马打来。
金州城距离旅顺港有很长一段距离,也不利于粮食的转运和调度。
杨承应只留三百人守城,其余部众都随他移镇金州中左所。
谣言的力量是非常恐怖的。
天启元年八月十五日,距离杨承应送走游士浑不到十天,可怜的饥民们对金州城发起攻击。
这些饿的走不动路的饥民,在生存的刺激下爆发了强大的能量。
他们抬着长长的工程梯,拿着简陋到不能算武器的武器,头顶破烂的桌椅板凳,声势浩大的攻城。
金州城仿佛洪流中的一块石头,受到巨大的冲击。
消息传到金州中左所。
正在为筹措赈济粮犯愁的杨承应,大为震惊。
“具体情况是怎样?”
杨承应急忙问道。
“回大人,金州城朝不保夕。城里的商贾富户纷纷组织家丁,登城协助防守,求大人赶紧发兵救援。”
金州城里派来求援的使者,拖着疲惫的身躯,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先下去休息,我会派援军。”
杨承应说完,命部下将他搀扶出去。
轰隆。
啪嗒!
杨承应把桌案直接掀翻。
“大人别生气,这明显是有心人组织,大人就算要处置金州守将,也得等到麻烦平息。”
宁完我在一旁安慰道。
“这只是表象,问题的根子还在我手上没粮又没钱,安置数量庞大的百姓。”
杨承应一提到这个,心里不禁对以游士浑为代表的达官显贵,非常的不满。
为了弄走游士浑,杨承应花了很大的代价,手里除了供给大军的少量粮食,再没有存粮。
旅顺港刚夺回来几天,还没来得及发财。
“安置都是后话。”
宁完我劝道,“首要目标,是保住金州城。如今辽东遍地烽火,大明治下主要城池都在朝廷手里,大人要是丢了金州,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可让我对百姓举刀,会动摇军心、民心的!”
杨承应坐在椅子上,不停地用手揉太阳穴,思索对策。
一向雷厉风行的杨承应,此时,居然犹豫不决。
宁完我看了,焦急地说道:“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千万不能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王化贞可在辽阳盯着您!”
“不行!我一直主张‘以辽兵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我怎么能够对自己的百姓动手。”
杨承应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宁完我。
“大人!”
宁完我冲着杨承应的后背,大喊:“优柔寡断,是自取灭亡!”
杨承应不为所动,他双手抱臂,眺望着远方的天空。
一定有两全的办法,一定有!杨承应在苦思冥想。
这时,罗三杰冲了进来。
他一进门,就问:“金州城告急,你们为什么还不动啊?”
宁完我朝罗三杰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杨承应还没做出决定。
罗三杰转身看向站在窗前的杨承应,想开口又觉得会打扰他,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杨承应此时在努力回想自己所知所学,希望从过往的历史里寻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像这样的行动一定有组织者,可该怎么抓住组织者?
如果集结大军去攻打,火中取栗是不可能烫不到手的。
无论是造成士卒的损失,还是让百姓遭遇兵燹,都是自己不愿看到。
该怎么做到这两点?
支援的速度一定要快,不然金州肯定会攻破,它不是辽阳那样的高大城墙。
杨承应思来想去,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在正堂来回踱步。
忽然,他的眼前一亮,快?为什么一定要快呢!
顺着这个思路,杨承应有对策了。
“传苏小敬、许尚,并请沈得功率其麾下部将来见我!”
杨承应高声下令。
“是。”
传令兵闻声而动。
杨承应坐回原位,桌案及上面的文书都被尚可进兄弟恢复原样。
片刻后,沈得功、苏小敬和许尚及其他将领陆续抵达。
“金州城有被攻破的危险,我必须驰援金州。这里的事就交给罗三杰和宁先生。”杨承应下令道。
“遵命。”
罗三杰和宁完我出列应道。
“沈叔率领麾下水师两千和许尚率领中左所士卒两千五百,迅速集结起来,明天辰时出发。”
“明白。”
“苏小敬率领虎旅军为前锋,沿途多张火把,便于我军夜间行军。”
“遵命。”
“剩余兵马归罗三杰指挥,镇守中左所和旅顺港。”
“是。”
其他的都没问题,对于虎旅军的行为,宁完我表示不理解。
“用兵之道在于奇正相合,金州城士卒守城作战是正,大人应该率领少量士卒日夜兼程,奇袭这群刁民。”
“他们没有受过训练,对付他们,就像掸去灰尘那么简单。”
宁完我献策道。
“这是对敌人的手段,不是对付百姓。”
杨承应解释完,扭头叮嘱苏小敬:“听着,声势要造得越大越好,我们不需要隐藏行迹。”
“得令!”苏小敬抱拳道。
杨承应起身:“诸将。”
“在。”
众人回应。
“动作要快,谁敢慢腾腾的,军法从事!”
“得令。”
虽然有各种异议,但他们还是忠实的执行命令。
次日辰时,杨承应骑着骏马,在亲卫的簇拥下,出现在众士兵面前。
“将士们,此战与往常不同,不在于歼敌而在于收服。诸位随我大踏步的进攻,大踏步的撤退。”
杨承应把手一挥,“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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