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岗镇的江多激流哨口,舟楫困难,基本没有航运。
但在保险队崛起前,日本人时不时运送木材、粮食到鸭绿江。
鹿岗镇的江,主流河谷宽500米左右,两岸山峦叠翠,植被茂密,沿江地带有一些冲击平地,土壤格外肥沃,鹿岗镇人多种苞米、大豆和水稻。
鹿岗镇的西郊水稻分外出名,产的大米能把人给香迷糊,但毕竟这里不算平原,没有太多地可种,所产仅限于内部供应,偶尔鹿岗镇会在礼尚往来时,会送给朋友少许。
这里的江水,最主要两个特点――曲折、充沛。
赵传薪、赵忠义和刘宝贵崛起前,这条江被旗人称之为――通吉雅吉。
赵忠义执政时,按谐音改为佟佳江。
得益于赵传薪先见之明,勒令禁止日本人滥砍盗伐,水土流失没那么严重。
所以今年下了许多雨,土地还在吸水。
但终究有吸饱的时候,一场如注暴雨来袭,从哈尔雅范山开始,左右各沟岔水流到佟佳江汇聚,到底酿成巨大洪流。
赵忠义和刘宝贵两人轮流赶赴抗洪抢险第一线,沙袋在两岸堆积如山,可抵不住佟佳江已成一片汪洋。
先是部分地区决堤,旋即漫扬。
屋漏偏逢连夜雨。
鹿岗镇马多,养马地有几处,其中一处在临-江县,而鸭绿江也涨水了,日本人在对岸开闸泄洪,导致河谷的肥沃草场被洪水冲垮,许多马来不及赶上岸让洪水冲没。
赵忠义和刘宝贵焦头烂额,望洋兴叹。
“旅长,楸树皮子哨被冲开了,有两户人家没来得及逃走,困在了房顶。”
“旅长,高丽圩子被冲垮了,一户养猪的百姓为保家产,让洪水卷走了。”
“旅长,满天星被淹。”
“旅长,烟袋锅子沟马栏没了……”
“旅长,东沟训练场被水阻隔,咱们过不去了。”
“旅长,”
赵忠义只感觉头皮发麻:“人手不足,动员百姓一起……”
话没说完,便听见惊呼声频出。
他转头望去,就见跨江桥上有一道人影狂奔。
这时候,洪水已经漫扬到桥上,没人赶上去。
一个浪头过来,任凭你有通天的本事也要被卷入洪流中。
鹿岗镇其实是个巨大的沟塘子。
两侧千峰烟光锁屏,雨不歇黛色含青,浊流拍岸,洪峰涛涛赛蓬瀛。
难怪众人惊呼。
就好像个人在挑战大自然的威力。
雨幕中隐现红光闪烁,摇摇欲坠却阻拦洪流的桥面迅速被切断,但见红光闪烁处那人节节后退,退到哪,桥塌到哪。
有人说:“旅长,那人似乎在破坏咱们的桥……”
赵忠义却嘴角噙笑:“无妨,毁了再建就是。”
那人将桥毁成一段段的落入洪水中卷走,被桥阻隔的洪流通畅,两岸堤坝的压力立即缓解少许。
那人在漫扬洪水的浅水区,身形一矮,陷入水中。
众人再次惊呼出声。
其实有的地方看似平缓才更危险。
此时的水中参泥,岸边坑坑洼洼,深处远超两米,加上水流暗涌,陷进去就很难再出来。
赵忠义却出奇的冷静:“别慌,他没事。”
果然,话刚落,那人影逆流而上,在二十多米外露头,旋即再没入水中。
几个呼吸间,就到了众人面前。
赵传薪穿着混沌甲破水而出,站在了赵忠义面前,等混沌甲沾的水流下才拉开面甲:“兄长,大家都没什么事吧?”
周围人大喜,异口同声:“队长。”
尽管鹿岗镇保险队已经正规化,甚至比清廷新军更像是职业军人。
因兵力不断扩大,职位最高已经到了旅长。
但保险队的队长,永远只有一个――赵传薪。
赵忠义上前拍拍赵传薪肩膀:“没事,镇上的人已经被我转移到安全处,只是咱们鹿岗镇的盘子太大,许多年不见天灾,别处的人却顾不上,受灾地太多了,只好叫你回来帮忙救人。”
赵传薪传送回别墅的时候,已经清空了秘境库存。
此时开口说:“兄长,叫人装沙袋,不必运,剩下的交给我。”
赵忠义立即下令。
原本人手不足,但只是装沙袋的话,那就容易得多。
赵传薪去搬沙袋的时候,看见苗翠花也在人群中跟着忙活。
她的头发被雨水拍打的紧紧贴在脸颊上,本就白皙的脸庞显得有些苍白,嘴唇也没多少血色。
赵传薪见了罕见生出了心疼的情绪:“花姐,哪还用得着你。”
或许是怀孕,苗翠花有些多愁善感,声音哽咽说:“再不来帮忙,家都冲没了。你看那边。”
赵传薪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发现德福、赵宏志、姜明辛等一干已经长大了的鼻涕娃,都撅着屁股在那忙活。
鹿岗镇似乎全员出动救灾,世所罕见的心齐。
赵传薪操纵润之领主的致意,将苗翠花身上水分蒸发,给她披上了雨衣说:“我回来了,你就不用上阵,意思意思就行,没听说过作秀么?”
苗翠花破涕为笑:“作什么秀,也不怕叫人听了去。”
旁边一个鹿岗镇的汉子龇着大黄牙:“俺啥都没听见。”
他也是认识赵传薪的老人。
赵传薪啐了一口:“听见能咋地,老子一个顶一百个。”
周围人只是笑,并不恼怒,赵传薪就这么个人,见怪不怪了。
人多力量大,袋子装满,赵传薪挥手间便收了堆积如山的沙袋,引起一片惊呼。
赵传薪取出三代游龙,飞奔而去,溅起一片水幕。
来到一处严重决堤处,赵传薪下车,踩在水中,操纵润之领主的致意劈波斩浪,分开水流,将沙袋堆了上去,牢靠的堵住缺口。
水流合流后,此处洪流立刻被挡住,只是漫扬,不会继续冲刷缺口。
外面人见了惊叹同时不由得欢呼。
“赵队长,赵队长……”
赵传薪先将鹿岗镇镇子左右决堤处填好,此时已经到了下午。
他回去问赵忠义:“兄长,还有哪里需要营救?”
有赵传薪在,赵忠义松了一大口气,他看着地图说:“楸树皮子哨那有几户人家被困,如果力所能及,你把人救出来吧。”
楸树的皮容易扒,春天时,赶山的人采摘野菜,随手在楸树上扒皮当绳子给野菜打捆绑在腰上,下山的时候身上能挂满山野菜。
大叶芹可以包饺子,可以炒肉。
蕨菜可以腌制,也能鲜炒。
刺嫩芽裹了面油炸,香得很。
楸树皮子哨的山野菜格外多,地名由此而来。
赵传薪赶到的时候,果然看见好几栋房子的屋顶趴着一家老小。
洪水冲倒了一棵楸树,横亘在两栋房子间。
这里的房子都是黄泥和茅草盖的,早被水泡软烂,树又阻挡水流,两栋房子摇摇欲坠。
屋顶的人面色发青,不知躲了多久。
赵传薪收了三代游龙,下水试探水流。
这里也有保险队的兵,他们干着急帮不上忙,看见赵传薪有些懵逼:“你是谁?”
“你要做什么?不能下去。”
这都是新人,不认得赵传薪。
赵传薪根本不搭理他们,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这人完犊子了。”
屋顶的人也不知被雨给浇的,还是饿得,总之头脑似乎都不太清醒了,根本没看见赵传薪。
赵传薪先是将横亘在两栋房子间的树,数米长光刃甩出将之切断,等树被洪水卷走,他才冲出水面,跳到了房顶。
只是脚下的茅草,似乎不太稳当,他的体重,加上混沌甲实在太重了,有坠下去的风险。
他说:“一次只能救一个人,谁先来?”
这时,两栋房子屋顶的人如梦方醒。
一个颧骨很高的汉子吼道:“先救我,先救我……”
赵传薪龇牙一笑:“那就先救这孩子吧。”
汉子瞪着三角眼:“我说,先救我,你聋了吗……”
赵传薪反手一个大臂兜:“我就他妈随口一问,你还当真了?”
汉子被扇的栽栽愣愣,摔进洪水当中,奋力的扑腾着。
赵传薪不管他,单臂夹住瘦骨嶙峋的孩子说:“闭气。”
在摇摇欲坠的屋顶,赵传薪不敢发力起跳,只能扎入水中带着孩子快速游到岸边,交给目瞪口呆的几个保险队成员。
等赵传薪回转,那几人窃窃私语。
“那人是谁?”
“穿着全身甲,竟然还能游水?”
“额……俺觉得,那人应是赵队长。”
众人惊呼:“战神赵传薪?”
赵传薪回去,第二趟夹着个干巴巴的老头过河。
上岸后,这老头呛了几口水。
赵传薪埋怨说:“不是叫你闭气了么?”
老头咳嗽说:“多咱说俩?俺蛄蛹不动俩,你猛个丁里说,俺正恶应俩,没听清。介biang天儿,还让人活不……”
赵传薪:“……”
这山东方言听的,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他到了另一栋房子屋顶救人时,这显然是亲朋好友,都说:“好汉,你先救俺娃……”
赵传薪忙活几次,也累一身汗。
最后还剩水里那个汉子,这货居然还有力气,抱着一根柱子不撒手,愣是没被卷走。
“救我,救我……”
赵传薪坐在屋顶,拉开面罩点烟:“救你妈了隔壁救,没看我抽烟么?”
“啊……我要完了,我要完犊子了,快救我。”
“你没事,你再挺挺,等我抽完歇歇再说。”
汉子哭嚎:“歇啥歇,地主家的驴也不敢这么歇啊……”
这汉子爆发了身体潜能,硬是挺住了。
等赵传薪抽完烟,他说:“我听你说要闭气,是不是要闭……”
话没说完,赵传薪已经跳下来,拽着他胳膊就走。
这汉子一连呛了几口泥汤,欲仙欲死,溺水本能想去缠住赵传薪。
赵传薪一个顶肘,将他打的眼冒金星。
哗啦上岸,赵传薪将半死不活的汉子甩在地上,保险队成员齐齐鼓掌:“赵队长威武!”
赵传薪拱手:“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见笑,见笑哈。”
被救百姓一听,齐齐跪下:“赵队长大恩大德,赵队长……”
赵传薪却已经传送回鹿岗镇,在他们眼皮底子消失。
“赵队长是神仙,赵队长法力无边……”
……
鹿岗镇治安所,刘宝贵瘫在椅子上,守着无线移动电话机说:“你们不知道,可累死老子了。”
锅贴儿问:“究竟何事?”
刘宝贵说:“自然是天灾救险,大水无情人有情,想我刘宝贵豁出老命救人,胜造千八百级浮屠,死后定然往登极乐。”
锅贴儿咋舌:“你真厉害……”
刘宝贵得意极了。
自从遇见了赵传薪,他人生中多了不少高光时刻。
这时,李梓钰在群聊中说:“赵先生在么?我这里有件事需要……”
刘宝贵打断他:“传薪不在,他忙着救人呢。这次有他忙的,大雨不停,鹿岗镇救完,还要去鸭绿江。鸭绿江救完,恐怕还要去图们江一带。”
汉口的刘华强震惊:“校长真乃神人,万家生佛。”
澳岛,李梓钰听了他们的对话,硬生生将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此时的两广总督由张人骏换成了袁树勋。
此人任山东巡抚时,在外交上对外态度十分强硬,又弹劾禁烟官员不力导致许多人被撤职,所以一度为人称颂。
李梓钰做事和赵传薪不同,他不是那种强硬派,曾经就多有和张人骏往来,新官上任,自然也要派人带着礼物登门造访。
结果,送礼收礼,送银子收银子。
李梓钰都懵了,在澳岛总督府嘀咕了一句:“伪君子。”
然后就听说袁树勋禁赌。
禁赌就禁赌吧。
李梓钰为人精明,早就察觉赵传薪这人性烈如火,与赌毒不共戴天。
所以,他治理澳岛期间,一边收缩博彩业,一边大力发展金融、餐饮、娱乐和进出口商贸,和港岛分庭抗礼。
在汉口卷王技术学院造出汽车后,他第一时间察觉到赵传薪的意图,大力修路的同时给自己买了车,给总督府配了多辆汽车,上行下效,澳岛的汽车隐隐有普及趋势。
但是他对汽车课以重税,让澳岛玄天宗多了一份重要收入来源。
所以李梓钰也不是很在乎禁赌。
可当他得知,有赌商邱嘉良贿赂袁树勋三十万两银子,袁树勋照单全收,任凭邱嘉良开设赌坊不说,甚至不管邱嘉良赌坊内赌徒吸食鸦片,更过分的是将全省盐务交由邱嘉良包办。
李梓钰这才怒了。
他本想跟赵传薪打声招呼,得到许可后给邱嘉良点颜色看看,却听说赵传薪正在抗洪救灾,不得以只能暂且按捺。
……
晚上,雨没停,但小了。
所有人都松口气。
刘宝贵带人送来了锅出溜,就是炖豆角大铁锅锅边贴的苞米面饼子,也有叫锅贴儿的。
刘宝贵戏谑道:“天上飞的锅贴儿也不晓得吃没吃过锅贴儿。”
他们时常群聊,沟通有无。
天上飞的闲散人员中,锅贴儿最没脸没皮,所以都是他加入群聊。
赵传薪吃着带着烀豆角味道的粗粮饼子说:“锅贴儿经常穿着一件羊皮袄子,又黑又硬又亮,脏的能打铁了,所以叫锅贴儿,和锅出溜是两码事。”
“原来他是如此锅贴儿,下次埋汰埋汰他。”
众人吃喝说笑,一定程度上驱散了疲惫感。
赵忠义说:“这次洪水后,鹿岗镇要修建堤坝,不能再拖了。”
并非没有堤坝,但只有一面的部分区域修筑,否则绝不可能被冲毁,只是漫扬倒灌的话,危害倒没那么严重。
刘宝贵叹口气:“那又得老鼻子银子了。”
正说话,有鹿岗镇百姓箪壶提浆前来慰问:“多亏了赵队长,也没甚好东西,这一篮子鸡蛋算是心意。”
“煮了一锅茶,大伙分分。”
赵传薪起身道:“此次救灾,我鹿岗镇子弟人人争先,不止我赵传薪一人之功。看那边的小崽子们,累的都睁不开眼了。不怕天灾,就怕人心不齐。有此经历,想来我鹿岗镇无论天灾人祸所向披靡,再也没有畏惧。”
一番话掷地有声,真情流露。
周围人大声叫好。
再看德福、赵宏志一干半大孩子,已经筋疲力竭,困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却不离场,听到叫好声还想凑热闹,抬头茫然四顾。
军民彼此感动,欣慰的笑了笑。
赵忠义连连点头:“传薪稳重多矣。”
刘宝贵叹口气:“刘某也进步多矣,看来也是要青史留名的。”
赵忠义:“……”
赵传薪搂着苗翠花睡了一宿,翌日看佟佳江水位退了一截,他骑乘三代游龙在鹿岗镇开辟的南岭山路穿行,在三道-沟入水,在汹涌洪流上行驶到鸭绿江。
有些住在地势低的人家被洪水一波带走,尸骨无存。
往下的养马场的马匹,多半难以幸存,少数被人牵走。
沿岸已经失去救援的意义,只能逆流而上,一路观察灾情。
江南岸有日本兵影子出没,看见江上黑黢黢的三代游龙,起初还道是什么怪物。
“快看,龙王现身!”
“不,那是千年老鼋,只有涨水时才出现。”
日本迷信很严重。
“说不定是河童。”
“胡说,这么大的水,河童也要栽跟头。”
等三代游龙距离他们近了,才有见识过赵传薪战场英姿的日本军官沉声道:“一群蠢货,那他妈是赵传薪的车。都离远点,这人心狠手辣,别被他顺手给杀了,去阎王那都没处说理。”
“……”
……
佐藤正义带着一个俄人赶往北岛。
他摸着脖子上挂着的铜眼,念叨:“战神保佑,助我一臂之力。战神保佑,助我一臂之力……”
同乘马车的毛子不耐烦:“苏卡,你他妈碎碎念什么?”
佐藤正义大怒:“放肆,我是你的长官,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毛子想起赵传薪训练他们时候的种种冷酷手段,打了个激灵不说话了,只是望向窗外。
佐藤正义冷哼一声,心说等回到维和局,看老娘……看老子怎么炮制你。
此时,马车忽然被叫停。
有俄兵拦下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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