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世间两种女子

  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一百三十一、世间两种女子云水阁,品茶包厢内,气氛寂静。

  欧阳戎、离扶苏、燕六郎三人大眼瞪小眼,相互对望了会儿。

  “大郎。”

  欧阳戎率先打破沉默,离大郎发现好友表情转为一本正经,语气严肃的叮嘱道:

  “这话以后千万不要在王府说,若要说……若要说,那请把我名字去掉,切记,切记。”

  “这是为何?”离大郎穷追不舍问:“不就是檀郎带我第一次去的吗……”

  欧阳戎扶额:“我怕以后去你家,伯父、伯母不给我开门。你阿妹说不得也要开骂。”

  离扶苏微愣,燕六郎嘀咕补充:“其实明府最怕的是谢姑娘不开门。”

  欧阳戎瞪了多嘴六郎一眼,朝离大郎叹气道:“只是带你出来逛逛,没想到伱还迷恋上这里了。”

  “也不完全是迷恋。”

  离扶苏坐在蒲团上,支撑起一条腿,手盖在膝盖上,下巴搁在手背上,好像是短胡渣扎了手背,又挪开了头:

  “以前在聚贤园读书,接触的女子,例如阿母、阿妹,还有园里的粗活丫鬟们,她们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面坚硬的墙壁,永远都是站着的,倒下就是粉碎。

  ”墙壁虽然可以遮风挡雨,任你依靠,可是总让人望而止步,挡住去路,看不见墙外面的样子。

  “可是这里,这里的女子,她们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就像是……是水,水永远是躺着的,聚成的湖泊,也是柔软的,是可以任由外力施加而千变万化的。

  “虽然湖泊和墙一样,依然让人无法往前跨进一步。

  “但是湖泊会倒映蓝天白云的风景,甚至能倒映观摩者的真容,它不像坚硬固执的墙壁,绝不会遮挡你的视野,反而会为你呈现出世间风物的另一种新鲜模样。

  “虽然代价是湖泊之水,永远露天,无法为人遮挡四季风雨。”

  离扶苏转过头,语气认真问道:

  “檀郎,六郎,你们是喜欢站着的坚硬的墙壁,还是躺着的柔软的湖泊?”

  燕六郎听的有点晕,转头四望,发现明府与大郎在认真对视,好像他们都懂了,就他没懂……燕六郎挠头喝茶。

  欧阳戎没有回答,安静了会儿,与离扶苏对视道:

  “所以,你眼里,秦小娘子也像一面墙?对也不对。”

  离大郎犹豫说:“秦小娘子她人很好……”

  欧阳戎目不斜视打断:

  “但是她和你的阿母、阿妹类似,某种意义上是同一类女子,她们或许同性相吸,互相满意喜欢,但是你却无感,你的生活不需要再多添一面墙了,再添下去,就是围城,难以出来。”

  离大郎动容:“檀郎,这事怪我……”

  欧阳戎正襟危坐的身子突然前倾,提壶为离大郎倒满一杯茶,两指推了过去:

  “不,这不怪你。

  “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其实是一种需要和被需要的差别。

  “认真说,大郎你从小到大在府内接触的女子,不管是你阿母还是阿妹,都性子太过强势,给你的感受,可能从来都是,她们不需要你、而你需要她们。

  “可是,被人需要,是一种不该被任何人批评苛责的需求。

  “大郎想追寻的,可能是这个。这种被需要,可以是情人给的,也可以是朋友给,甚至可以是路人给的,它没有让你变成怪胎,而是让你更宽厚善良。”

  离扶苏拿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茶叶都倒进了嘴里,呛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红眼框问:

  “檀郎需要我吗?”

  欧阳戎安静三息,露出一脸嫌弃表情,挥手拍开他肩膀:

  “滚开,我不龙阳,你找别人断袖去,比如六郎。另外……”

  他顿了下,撇嘴:“别忘了答应好的,不使抱薪者冻毙风雪,你要没办到,看我不锤你。”

  离扶苏一愣,赶忙举袖擦脸,宽大衣袖后面传来似是破涕而笑的声音:

  “檀郎尽管为众人抱薪去,我以后一定把你好好接回来,再大的风雪我也去。”

  欧阳戎笑了下。

  燕六郎似是终于听懂了,迷糊懵逼表情霎那间切换,“啪”的一声,重重拍了下大腿道:

  “明府,大郎。墙壁和湖泊、需要和被需要……我明白了,终于知道我为什么和大郎一样,也喜欢来这里喝茶了!”

  不等他们开口问,燕六郎扼腕悲叹:

  “我家五位姐姐,上面五尊菩萨。把我从小揍到大,我就没打赢过,抓瓜子递茶全让我跑腿,最关键的是我爹娘还当帮凶,这日子简直暗无天日,家中地位属我最低。

  “整整五面墙啊,东南西北加头顶,密不透风,人家牢里的囚犯还有扇小铁窗呢,我八辈子行善积德,招谁惹谁了,整这一出开局……”

  燕六郎擦了擦眼角,叹息饮了口凉茶:”难怪我总来喝茶,非我过也,是命也。”

  转过头,他拍了下听的一愣一愣的离扶苏肩膀:

  “大郎别伤心了,我和你差不多,都是被贼老天逼迫而来、喝茶的,同是天涯沦落人,有什么事哥们能帮就帮……对了,刚刚你说想被人需要?其实,其实哥们我也挺需要你的。”

  燕六郎语气有些不好意思,苍蝇搓手:

  “最近数姐抱外甥来浔阳探望,包出去不少红包,囊中羞涩,今日陪你喝茶,需要垫资一二。”

  “……”欧阳戎。

  “??”离大郎。

  二人看了会儿燕六郎的诚恳表情。

  欧阳戎转头,继续喝茶。

  离大郎默默拿开燕六郎放在他肩膀上沉重之手,和欧阳戎一起端起茶杯。

  “今天茶水不错。”

  “还行,秋茶乃茶王,我回府就托人送些新茶叶去槐叶巷,前段日子旧人赠阿父一批稀有云雾茶,阿父知你喜欢,一直说要送来着,可每回你来,他总忘记。”

  “那就却之不恭了……”

  看着丝滑流畅的无缝衔接话题、无视了他的欧阳戎与离大郎,燕六郎顿时悲呛,嘀咕:

  “明府、大郎变了,没义气讲……若是哥们需要我,我二话不说,肯定上,半分都不会迟疑。”

  欧阳戎与离大郎假装没听见,继续聊天,不搭理他。

  被燕六郎这活宝打岔,整这么一出,原本二人的交心气氛也被打搅了大半。

  俄顷,欧阳戎重新正色开口:

  “要是真不喜欢,可以找个机会,和家里人说清楚。不过这几日,已经答应出去的,得好好陪陪秦小娘子,不要消极怠工,冷落客人,给小师妹和你阿妹一个交代。”

  “好。”

  欧阳戎看了眼怅然若失的他,突然笑说:“大郎,向前看,你一定会找到一个像湖泊一样柔软且需要你的女子。”

  离大郎感动,不禁反问:“那么檀郎呢,你喜欢什么样的,是像我阿妹那样的,还是和我一样喜欢……湖泊?”

  欧阳戎反问:“谁说女子只有墙壁和湖泊两种模样?非此即彼?”

  “什么意思?”

  欧阳戎含笑:“就不能二者兼容,在外为墙壁,在家为湖泊?白天为墙壁,晚上为湖泊?”

  离大郎张了张嘴。

  面色寻思的燕六郎瞬间恍然点头:“我懂了!墙壁站着的,远看像是一竖,湖泊是躺着的,远看就是一横,再强硬厉害的女子白天站久了腿麻,晚上也得乖乖躺下休息,这不就是从坚硬的墙壁变成了柔软的湖泊……此喻绝了!妙啊,明府要不说你怎么是进士郎,果然够细,就是和咱们粗人不一样。”

  “……”欧阳戎与离大郎。

  怎么感觉你顿悟理解的,和大伙理解的有点不一样?越听越怪。

  就在这时,包厢外面传来两道道熟悉的女子交谈声。

  “谢姐姐,你确定欧阳长史真在这儿?”

  “裙刀感应是在这里,错不了。”

  “可这里……怎么瞧着有点怪,楼下吃饭热闹的地方还挺正常的,可是这楼上……人也怪,这么安静也怪,是干啥的。”

  “干啥,我也想知道干啥,这么安静干啥,呵。”

  说到这里,似是越来越觉得在女伴面前丢了薄面,挂不住脸,谢令姜声音清寒冰冷:

  “过道上这些个端茶姑娘,个个身上衣服缺斤少两,大秋天的,穿成这样子,是没钱买衣服,还是酒楼虐待她们、偷工减料?上次陪大师兄来,我就隐隐发现不对劲了,不过当时是夏日,不曾多想,现在……哼哼。”

  “谢家姐姐,怎……怎突地掏剑,这……这又是哪藏的?”过道里,秦缨语气又害怕又疑惑。

  谢令姜语气十分不善,听的包厢内的欧阳戎表情一僵:

  “捡的,走,找找失主去,别让他等急了。”

  “这……”

  秦小娘子停顿了下,转而嗓音温柔的安慰:

  “其实这没什么的,我阿翁年轻时候也这样,其实男子风流些很正常,只要心里家最大……

  “其实我反倒觉得,欧阳长史情有可原,他才华横溢,年轻有为,虽然和传闻中的不近女色稍有出入,可是本就俊郎,哪家小娘能忍送秋波?

  “这种环境,变的风流倜傥了一点,倒也正常。

  “而且虽然来了这里,但可能是谈公务也说不定,万一是别人强行请他来的呢,能在此地坐怀不乱,何尝不是一种令人敬佩的地方之修行……谢姐姐别生气了,把剑给我吧,等会儿见面好好说话。”

  谢令姜冷酷脸打断,莫得感情:

  “唔,你别给他说好话了,他就是你们的好话听多了,什么都惯着他……也就我能管管,秦家妹妹让开点,别担心,不吵架,以前姐姐我都是这么管他的,他在我面前不敢大声说话……”

  秦缨闻言侧目看向似乎一向家庭地位很高的谢家姐姐,只见她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倒要瞧瞧,在这里悄悄谈个什么公务……”

  包厢内,欧阳戎等人脸色骤变,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藏起,下一刻,包厢大门“哐当”一声推开。

  谢令姜、秦缨走了进来。

  离大郎是背对门口,燕六郎侧对门口,欧阳戎则是正对着。

  所以二女第一时间看见了欧阳戎,秦缨笑了下,还不忘给有些熟络的他使了个斜瞥的眼色,让他赶快安慰下谢家姐姐,同时转头道:

  “谢姐姐你看,这儿都是男子,是谈正事呢……”

  秦缨的话语忽然卡住,因为,她看见了回过头来的离大郎。

  众人只见胖嘟嘟女道士话语止住,脸上的浅笑固定,缓缓收敛了些,少顷,她平静的点了下头:

  “原来离公子身体不舒服时,喜欢来这里,这样就舒服了,我与谢姐姐应该没打扰到离公子吧。”

  “……”离大郎。

  “……”谢令姜。

  离大郎突然悟了。

  悟了一个道理……檀郎说的没错,他果然经验老道,女子确实可以在坚硬墙壁与温柔湖泊之间切换。

  但前提是,要看是对谁。

  只是这个道理太过残酷了些。

  心中悲催的离大郎感受到桌下有脚踢了下他,顿时清醒过来,抬头看去,发现檀郎没有看他,而是不动声色的转头望向燕六郎。

  桌子底下又被人踢了下,离大郎瞬间反应过来,视线同样投向了燕六郎。

  “六郎,这次你怎么解释?”欧阳戎板脸。

  “说多少次了不听,还来!”离大郎满眼失望。

  “?”燕六郎。

  谢令姜与秦缨循着欧阳戎、离大郎二人目光,也看向了燕六郎。

  感受到了哥们的需要,后者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站起来,强笑说:

  “哈哈哈,谢姑娘、秦小娘子怎么也在,是……是这样的,明府和大郎是来抓我的,刚刚在狠狠教育我,我、我休沐日总是忍不住往这里跑,管不住腿,让明府和大郎操心,都怪我,欸你说我怎么管不住腿呢……”

  二女不傻,眼神狐疑。

  下一霎那,燕六郎切换表情,无比认真:

  “其实说起来,你们可能有些不信,但这是真的,比金子还真……我爱来这里,可能是和我那五位亲姐姐有关,说来话长,听我慢慢道来……”

  谢令姜、秦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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